回去的路上是尷尬沉默的。

尷尬沉默的是艾麗婭。沉默的是傑森。

她之前也想過傑森恢複記憶後會不會出什麼問題。他的過去很複雜，這是顯而易見的。儘管來哥譚後每天晚上見到的都是各種犯罪和黑暗，白天還是會讓艾麗婭意識到正常人類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反正不是他們那樣。

艾麗婭隨意地和傑森走在一起，有時一前一後。她不適應這樣凝固的氛圍，也不適應這樣的傑森。

人類真奇怪。

艾麗婭是一條未成年的魷魚，來到地球前一直無憂無慮。或者說，海洋生物的世界裡沒有這麼豐富的感情。對魷魚而言，他們沒有人類的愛情、親情，每條魷魚都是從墨池裡誕生出來的靈魂，然後灌輸信息墨水獲得知識。

她的過去乏善可陳。

到安全屋後，傑森主動去冰箱裡拿了兩罐可樂。在艾麗婭探尋的目光中，他遞出一罐，自己拿著另一罐坐下。

他比想象中更坦然，艾麗婭想。他似乎真的想進行一段很長的談話，這是為什麼？因為我還是他可以信任的好朋魷嗎？剛才發生的事不得不讓她主動思考起來。

人類，至少傑森，現在看起來很脆弱。我得認真對待。她想。

傑森沒有發現這條小魷魚已經想了很多事情，或者他不在乎。修長的指尖扯掉拉環，冰涼的氣泡漫出。傑森灌了一大口下去，從他的身份開始講起。

儘管做足準備，艾麗婭還是有些震驚。

她喃喃道：“所以提摩西就是現在的羅賓？那個布魯斯就是蝙蝠俠？”她想起昨天與提摩西見麵的樣子，忍不住說：“他演的可真好。”

她沒向傑森提到的當時的談話內容。除了提姆的試探以外，她也問了蝙蝠俠的事情（為了任務）。而提姆說蝙蝠俠的讚助人是布魯斯！那個家夥像模像樣地說自己和蝙蝠俠打過交道，還給了她可能遇到的地點。

傑森冷笑一聲：“是啊，我死後他就找到了替代品。也許是更好的，是吧？那個羅賓不是犯罪巷出身的小偷，是正義的富家少爺。”

艾麗婭聽出了他的怨恨。她不認識蝙蝠俠，對羅賓也不熟悉，隻好說：“我覺得你挺好的。反正你是我唯一的隊魷和好朋魷。”

傑森沒有回她。他深吸一口氣，緩慢地整理他的思路。他在努力讓自己從憤怒和死亡的痛苦中剝離出理智。冰鎮可樂的氣泡在口腔中迸發，他感到自己的大腦愈發清醒。

“當羅賓的一段時間後，我開始不讚同蝙蝠俠的理念。他的不殺理念，在我看來沒有作用。他當蝙蝠俠這麼多年，妄圖用恐懼鎮壓哥譚的黑暗麵。但最黑暗的東西不害怕他。”

傑森緩慢地，冷冷地說道：“這麼多年過去，哥譚沒有變好，哥譚還是那個哥譚。我們和做遊戲一樣頻繁地處理那些罪犯，稻草人、黑麵具、殺手鱷、雙麵人……我們將他們送入法庭，要麼被保釋，要麼被押入阿卡姆或者黑門監獄。然後在他們養好傷後再越獄。小醜，是個罄竹難書的罪犯，他以殺人為樂。但你也看到了，哪怕在我，以羅賓的身份被小醜殺死後，他隻是不痛不癢地被關在阿卡姆裡。隻要他想出來，他就能出來。”

傑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情緒。他一定會找到蝙蝠俠，然後讓他在自己和小醜之間做個抉擇。

是選擇讓複活的羅賓再次死去，還是選擇讓小醜死去？

他冷冷地想。

人類的痛苦，如果真的剖開，血淋淋地給艾麗婭看，她也會不知所措。她能看出傑森在儘力克製地講述一切。

他是想要得到自己的認同嗎？

艾麗婭沉默片刻，問：“那你打算做些什麼？”

傑森回答得很快。“我會把蝙蝠俠和小醜引出來，然後讓他做個選擇。我要親自質問他。為什麼？憑什麼？”

艾麗婭搖頭：“不是這個。”她與傑森憤怒的目光對視，說：“你不讚同蝙蝠俠的理念。”

“沒錯。”

“你想證明他的理念是錯的？”

“對。我會成為一個殺人的，用暴力解決哥譚犯罪問題的，罪犯。”

傑森艱難地吐出最後那個詞。

他看起來像是要審判自己。艾麗婭想，忍不住歎氣。

傑森語氣生硬：“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你不認同的話，我們可以分開。”

艾麗婭迷茫地問：“隊魷不能解綁啊？”

傑森偏過頭不去看她：“那我還會為你製作武器和道具，安全屋你也可以繼續呆著。我可以去找其他的安全屋。”

艾麗婭拔出散彈槍敲在桌上。“你彆打岔！”她拿槍管頂住傑森的下巴，“禁止轉移話題，也禁止毀約。你要是敢欺騙我，我就把你宰了蘸海鮮醬油吃掉。”

傑森：……

見他安分下來，艾麗婭滿意地移開槍管。她繼續問道：“你有什麼計劃嗎？不是說報複蝙蝠俠的那個。是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你不介意我報複蝙蝠俠？”

“關我什麼事？如果我先見到他的話，會向他傳達你的提議的。”

“你不介意我殺人？”

艾麗婭沉默片刻，問道：“你殺人被關進監獄的話，我會一起嗎？”

在傑森有些哭笑不得的目光裡，她猶豫地說：“你知道的，我是條遵紀守法的魷魚。來哥譚後我就背熟了人類法律。你如果殺人的話，不是會被槍斃嗎？”她在空中比劃兩下：“人類不是有警察管著嗎？他們會把罪犯關進監獄，殺人的還會有死刑。”

傑森冷哼一聲：“你忘記我剛剛說的了嗎？假如哥譚的死刑有用，小醜早就死了多少遍。哥譚的刑法、監獄和警察都不會起任何作用。哥譚的執法係統隻會針對窮人，沒有武力的窮人。”

“所以你不會坐牢嘍？”

“坐牢也不會帶上你，行了吧。”他無可奈何地說，“我會說你是被我脅迫的。然後你就可以變成魷魚跑路。你還可以混在海鮮市場裡，GCPD不會認出來的。”

艾麗婭尋思，這個人類是不是在嘲諷我？本著疑罪從有的精神，她示威般將槍管移回去。

“你不能拿我做的武器來威脅我！”傑森抗議說。

“不滿的話我可以找出那根撬棍。”艾麗婭見他不動了，轉回之前的話題：“你還沒說呢。之後要做什麼？失憶的時候你還能有計劃一二三四五，不會恢複記憶就隻知道蝙蝠俠了吧？”

傑森似乎被她噎住了。他沉默片刻，說：“我打算給自己弄個新身份。先不要讓他們知道我複活的事。”

“嗯，然後呢？”

“然後去拿點地盤，搶奪手下和錢，最後掌控哥譚的犯罪網絡。我要靠暴力鎮壓他們。蝙蝠俠管不到的，我負責管。”

話畢，他對艾麗婭說：“我先和你出去當隊魷吧。你之前不是說要每天晚上去揍人嗎？明天我就用新身份跟你去。具體的計劃我先想幾個方案出來。”

艾麗婭端詳許久，滿意地收回武器。“新身份是什麼意思？你想做個類似羅賓的製服嗎？”

“不。我才不會做奇怪的綠鱗小短褲。像是個變態。”

好像你之前沒穿過一樣，艾麗婭想。

“我想好要叫什麼了。”傑森說，“紅頭罩，怎麼樣？”

“聽起來像是什麼摩托車搶劫犯。”

.

艾麗婭魷魚躺在地上不肯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就發展到晚飯後她和傑森又打了一架。

“恢複記憶後你變強了不少。”艾麗婭緩慢移動著觸須。

一片衣角飄過來。

傑森在她麵前蹲下，觀察片刻。“你變成魷魚居然也能說話。”他說。

艾麗婭：……

“你把我想成什麼？除了沒有手，其他都是一樣的。”

傑森覺得沒有實感。他忍了忍，還是好奇地問：“觸感也一樣嗎？我能碰一下嗎？”

艾麗婭呲溜一下滑遠。“正相反，魷魚才是我的本體。”

“也就是說，你的人類形態沒有感覺？”

艾麗婭想了想：“也有，很輕。類比就像是開了痛感屏蔽器。”

“就是說我可以打得更用力？”

艾麗婭沒忍住，又開啟了新的一輪戰爭。

半響後，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是躺了一魷一人。

“你好像真的變強很多。”艾麗婭酸酸地說。

傑森張開右手遮住頭頂的燈光，他想起曾經遍體鱗傷的自己。“我之前作為羅賓被訓練過。”他頓了頓，“蝙蝠俠是個好老師。他的格鬥水平超過我見過的所有人。你身上雖然有戰鬥的痕跡，但沒有正式受過訓練吧？”

艾麗婭應了一聲：“我是個槍械愛好者啦。但是我沒有輸入過格鬥的信息。”

“信息？”

“我們那裡的教學方式。隻要接收含有信息的墨水，就可以學會裡麵的知識。”艾麗婭說，“你們人類太累了，還要上學或者接受訓練才能獲得知識。”

“是哦，那怎麼沒打過我呢？”

“都說了我沒有學過格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