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
艾麗婭站在一棟建築的頂樓,隔壁主樓頂端掛的霓虹燈招牌閃著白色的光。招牌上隻有三個字母,ACE。
[艾麗婭:已到指定地點('坐標')。目標地點:('坐標')。]
[傑森:收到。你看到通風管道了嗎?隔板打開,直走,然後向左。]
這裡的通風管道比較狹窄,艾麗婭變成魷魚形態才可以輕鬆過去。左轉後她停住了,麵前是個電梯井。
[艾麗婭:電梯井,要下去嗎?]
[傑森:下。往下能看到樓層的出口,落在沒有玻璃的那一邊。]
艾麗婭輕巧地蹦下。看到樓層出口的一瞬間,她切換成魷魚形態,利用加速度衝刺落在建築物的橫截麵邊緣。
[艾麗婭:到了。然後往裡走?]
[傑森:沒錯。你的目標就在隔壁]
艾麗婭靜悄悄地走進去。裡麵是個小記錄室,兩台黑屏的電腦周圍散亂的電線還冒著火光。她走了一圈,發現這個狹窄的房間與隔壁大實驗室用厚玻璃相隔。實驗室裡的目標還沒發現她,十來個全副武裝的雇傭兵正在試圖盜竊化學品。
一個,兩個……十個,十一個。
艾麗婭蹲在電腦桌後,數清了他們的人數。和每日任務裡的目標數量相符,地點相符。
她給傑森發送一條已到達的訊息,跳進天花板上的通風管道口。
在試用了新武器後,艾麗婭就接了晉級後的每日任務。意料之中,難度變大了。任務出現了一個新的地點:ACE化工廠。艾麗婭需要去這家化工廠裡擊敗一夥盜竊化學藥品的雇傭兵。她需要一次性麵對11個敵人。
好在這次的任務一頂三。字麵意思,今天的每日任務隻有一個,做完就能獲得6積分。這種情況下艾麗婭怎麼會不接呢?何況還有傑森的遠程支持。
傑森在安全屋裡用電腦黑到了ACE化工廠的建築圖紙,剛好和係統提供給艾麗婭的坐標配合使用。更為方便的是,他們發現通訊器裡可以發送任務的坐標和艾麗婭的坐標。
艾麗婭趴在通風管道裡,從背後拔出了她的新武器。她對這把散彈槍很有信心。
抓住雇傭兵開始聊天的時機,艾麗婭跳下來,在空中掃射一圈後變成落地。
艾麗婭的掃射擊倒了三個人,雇傭兵們慌亂警惕地舉起槍射擊。
青藍色的魷魚靈活地在空中躲避著子彈,直到突然繞到負傷者的背後。她猛然躍起,切換形態瞄準擊倒人類。
艾麗婭用腿抵住暈倒的人類當掩體,偷摸探出頭兩發擊倒左邊的人類;她又迅速跳起,衝向右側的人類,用散彈槍頂著胸口給了一發;再次躲在這個人類後麵擋住攻擊,隨手擊倒兩人。
還剩三人。艾麗婭平複呼吸,在興奮到極致的冷靜中想。
她變成了一把剛觸摸過的槍,被人類身體壓住。
兩個雇傭兵對突然消失的女孩驚異不已。他們舉著槍在四周排查。
其中一人持槍快走到她麵前時,艾麗婭猛地起跳,在空中擊倒後,故技重施,躲在人類身體後瞄準最後一人。
任務完成。
這就是散彈槍的魅力。哪怕填充的子彈換成麻醉彈,其大口徑和衝擊力也足以讓目標一發倒地。唯一的缺點是後坐力大,但對於艾麗婭這樣的巨力小魷魚來說忽略不計。
是傑森為她量身定做的危險武器。
艾麗婭穿過一地昏迷的人類身體,給傑森發訊息。
[艾麗婭:我能直接出去嗎?]
[傑森:原路返回,從電梯井走。]
.
第二天上午,犯罪巷。
艾麗婭跟著傑森七拐八繞地來到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裡。她在四周觀察一番,實在很好奇傑森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傑森站著不動,閉上眼似乎在感受什麼東西。半響,他朝艾麗婭點頭:“應該就是這裡。”
艾麗婭好奇地百爪撓心。她忍不住圍著傑森繞了幾圈,問他:“你靠什麼來確定的?這裡也沒有標誌物呀?還是說,你已經想起一些東西了?”
傑森搖頭。他語焉不詳地說:“我看到了新聞。具體的地點是看直覺。”結合這幾天打聽到的情報,他猜測到了自己的身份。他的姓名和樣貌還能在曾經的媒體報道裡看到。在翻閱舊新聞的時候,最早的一項小道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直覺告訴他,應該去那裡。
好吧,直覺。
艾麗婭聳肩。她在牆角堆放的箱子上坐下,對傑森點點頭表示準備好了。“我會看著你的。”她承諾說。
傑森從兜裡拿出【追憶香水】。透粉色的香水瓶形似小巧的水滴,弧形的瓶身上雕刻了未知的花型文字。瓶口沒有瓶蓋,隻有銀色的精致噴頭。
他朝空中輕輕噴了一下。
一縷朦朧的粉紫色霧氣晃晃悠悠地出現,以極快的速度擴散,漫延到整個空間。這是片由霧氣劃分的立方體空間,與外部的邊緣處分明可見。
艾麗婭細細體味了幾秒。鼻尖能聞到清淺溫柔的香氣,讓她想起月色下變成魷魚在水麵漂浮的時刻。因為不是使用者的緣故,她輕易地擺脫了那種悵然的心情。而傑森在吸入的一開始,就一動不動地閉上雙眼了。
艾麗婭在空間的邊緣處來回走兩步,確認沒有進出限製後,又站在箱子上等待。這次她離傑森近了一些,能清晰看到他麵孔上的痛苦神色。
他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
難道是香水不好用嗎?艾麗婭右手按上兜裡的海藻手機,決心等傑森結束再問問。追憶香水是個一次性道具,噴一下後就化作霧氣一同散開了。
傑森此刻絲毫不知道艾麗婭的打算。實際上,不是香水不好用,而是太好用了。
在他鼻尖聞到清淺的溫柔的香氣後,他的思緒就搖搖晃晃地和霧氣一同彌漫在這片空間裡。明明閉上了雙眼,卻能清晰看到所有的景象,包括艾麗婭在空間邊緣來回踱步的樣子。仿佛他附著在霧氣中,仿佛他就是這片空間。
在第三人稱的視角中,時間倒流。像一場倒放的碟片,有誰貼心地為他調到了電影開頭。
一個普通的夜晚,月亮清淩淩地掛在天上。明亮的月色照在蝙蝠車上,一個瘦弱的男孩看到了它。
他是個年輕但嫻熟的小毛賊。男孩拿來千斤頂將車身抬高,又拿來輪胎撬棍快速細致地將一個個輪胎卸下。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也許蝙蝠俠沒料到有人會這樣做。
這樣想的時候,他聽到了蝙蝠俠驚訝的聲音。他太專注,以至於失去警惕。男孩與蝙蝠俠麵對麵對視,恐懼讓他鬆開了手中的撬棍。
這就是他們的初見。傑森·陶德和蝙蝠俠的初見。
塵封的記憶如同冰山崩塌一般蘇醒。痛苦的衝刷後,傑森終於找回了他自己。
犯罪巷出身的傑森·陶德在撬了蝙蝠車的輪胎被蝙蝠俠帶走。蝙蝠俠將他收養,培養他成為羅賓。然而不到兩年,他在一次小醜的陷阱下被抓住,被虐待,最後被炸死。直到他奇怪地從棺材中蘇醒,意識不清,帶著憤怒和迷茫爬出墓地。
這就是傑森過去十六年的全部。
輕薄的粉紫色霧氣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百無聊賴的艾麗婭發現傑森終於睜開眼。看他站著不動,艾麗婭湊過去試探地問道:“你怎麼樣了?”
傑森有些失神。那雙藍色眼睛深處的痛苦和更為濃烈的情感震得艾麗婭愣住了。
“你哭了。”艾麗婭怔怔地說。她看到那雙曾經迷茫但清亮的藍眼睛變得憤怒、痛苦,蓄滿水汽。像破裂的玻璃,又像燃燒的火焰。
傑森沒有理她。他用冷漠憎恨的語氣吐出一個名字。
“蝙蝠俠。”
他清醒的這幾天查了太多情報,而哥譚的情報大多繞不開蝙蝠俠。他看到了那條布魯斯·韋恩養子因事故去世的新聞,在一年前。他也看到了那條布魯斯·韋恩的新養子提摩西·德雷克的新聞,在半年前。他還看到了那條小醜越獄阿卡姆又被蝙蝠俠抓回的新聞,在一個月前。
傑森·陶德的死亡沒有改變任何東西。
蝙蝠俠有了新羅賓,布魯斯有了新養子,小醜還在越獄。
哥譚像是可怖的齒輪,有些人以為能戰勝它,拯救它,到頭來卻被卷入、碾碎。然後歲月的齒輪繼續前進。
艾麗婭端詳著傑森的神色。原地躊躇片刻後,她輕輕抱住他又鬆開。
這個短暫的擁抱似乎讓傑森回到了現實。他的目光慢慢聚焦在艾麗婭的眼睛上,他們對視兩秒。傑森試圖露出一個自然的微笑。
“你看起來很不好。”沒等他開口,艾麗婭說。
“也許。”
“你哭了。”
“我知道。”傑森擦去眼淚。
“我們是隊魷。”
“我還記得。”
艾麗婭緊緊盯著傑森,不知道要繼續說什麼。兩人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動,空氣卻不再凝固。
她最後說:“以防你忘記了,提醒你一下,我們也是朋友。”
傑森怔住了。他沉默一會,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我記住了。回去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