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鈅如願從他臉上看見了被欺負的委屈姿態,和眼底的對尚書府未來的冷漠,笑了:“不過,若你嫁給我,那江家就不算是欺辱皇親了。”
江明律愣住,直直的看向她,這話說的突然,他領悟到話裡的意思,有些措不及防,街上吵雜聲不斷,他卻隻能聽到這一句,耳邊亦隻回蕩著鼓動的心聲。
彩兒歪頭同樣疑惑,慕冰瀚已經不是散發冷氣了,而是殺氣騰騰地看著江明律。慕洋煦緊張的捏扇柄,心直懊惱,完蛋這下現學也晚了!
就連嚇跑的一部分百姓,有膽大的也看熱鬨得留意著。
這裡二人卻絲毫沒對周圍環境提供半點關注,隻看著彼此雙眼。
日光下,林鈅雪白的臉頰有種通透的脂膏感,她細眉微挑,凝視著這個呆兔子,追問:“發什麼呆呢?快回答我!”
她漂亮的臉上盛滿了期待,眼神晶亮又澄明,好似真有多喜愛眼前男子一般,任何男人被她這般看著求愛哪怕不喜都說不出拒絕的話。權勢、美貌與真情,沒有人能不受其誘惑!更何況自己還斷了江音的手,這個威懾力足夠了,林鈅自信著。
然而江明律總是出乎她意料,心臟依然以一種熱烈的方式律動,卻不妨礙他看出林鈅柔情蜜意下的戲謔,沒有真情,若說真有情,那情感也隻是好玩。
但她是認真的,出於某種目的願意與他結發,隻要答應下來就能永遠待在她身邊,想要的觸手可及。
可是她對他是沒有半點男女之情的,甚至還有防備,貿然答應,隻會將人推遠!這個認知如一塊冰錐狠狠刺在心臟中心。不能著急!不能答應!
他有了答案,哪怕對方無情也不妨礙江明律聽到後的震驚,脖頸上的紅還是蒸騰著熱氣從耳根蔓延到了眼底,江明律慌亂地把灰布往上扯想遮擋住整張臉,一邊低頭搖頭。
有這麼羞澀?林鈅看著他毫不懷疑地,如果地上有條縫,他會把自己揉揉擠擠塞進去,都故意接近她了乾什麼還這麼羞澀?
她伸手,灰布被一隻塗滿鮮紅指尖的手扯下,被迫露出眼睛。另一隻手抬著他下巴,迫使他看清自己說的話。林鈅被當眾拒絕也不覺得丟了麵子,隻當他是欲擒故縱,畢竟沒有那個刺客,會拒絕這麼好的接近目標的機會!
隻是對於江明律的含蓄有些煩躁,她都不害臊,這人臉皮這麼薄乾嘛,我要是改了主意小心你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但還是再次遞上台階,湊近了小聲道:“你知道很多人都想娶我,娶了我可是半隻腳踏上了通天路!”
她頭上鳳釵在陽光下閃著華貴的光,隻要抓住就是無匹的榮華,江明律視線遊弋,不敢直視,他做出寫字的比劃讓林鈅鬆手,走到一個書信攤借了紙筆寫好,把宣紙遞給林鈅。
林鈅看了他一眼,施施然打開,米色的宣紙上碩大兩個墨跡‘不舉’。
她'噗'地一下笑開,誰在乎這個?不過這個人還挺好玩的,這種事也能說出來。
林鈅噙著笑,當著江明律的麵,將宣紙慢慢撕碎,鮮紅的指下是米白的碎花,那點不耐蒸騰成了夏日涼風,隨著紙片一起被吹走看,她盯著對方的眼,脆聲道:“我不在乎。”
江明律又是一愣。
林鈅玩味地欣賞他每一寸表情變化,怎麼看怎麼有趣,又湊近了小聲說:“你可彆告訴彆人,不然你會很沒有麵子的。”
她牽過他的手,將人往馬車上帶:“走吧駙馬,已經耽誤很長時間了。”
江明律還是呆立在原地不動,麵上懵懵的,眼神空茫,腦海裡滿是回蕩著林鈅那聲‘我不在乎’。
又變成呆兔子了,還是粉紅的。林鈅有些得意,覺得這人很可愛,於是她剝了剝人臉上的遮羞布,見還是沒反應就捏過他下巴親了口他的眼睛。
周圍人瞪大了眼。
江明律這下徹底變紅了。林鈅滿意抹嘴,到底是誰派這樣一個人來的。
慕冰瀚捏緊了拳,慕洋煦看著扇麵,他隱約聽到了從他哥那邊傳來的骨節攢動聲,何雯慣常不敢直視公主,而彩兒,直勾勾地看著江明律眼皮上若隱若現的唇印。
江明律眨眨眼,眼皮上的紅暈像是有人給他上了一抹妝,內心隻剩下了一個聲音,是、有一點喜歡的嗎?
若隻是好玩,她這樣高傲的人,絕不會親吻自己這樣一個卑小的怪胎,所以,是有一點點喜歡的,對嗎?
他眼睛眨啊眨,耳畔重新響起心臟的鼓動聲,宛如驚蟄春雷。這下連眼皮眉梢都紅了,好似不會呼吸一般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力,隻有眼睛能動,剔透的瞳孔顫抖著盯著林鈅,嘴唇微張著吐出了氣音,情感比理智占據上峰。
“你說什麼?”林鈅沒太聽清,湊近了,身上的脂粉果香就都傳遞到了江明律鼻尖,是和她之前親上來時一樣的溫熱暖融。
江明律咬緊了下唇,鼻尖蹭過林鈅發絲,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頭。
眼前是林鈅瓷白的側臉,纖長的脖頸,他湊到她耳邊,喉結滾了滾,很艱難地學著常人說話的模樣,從肺部憋出沉悶的一聲:“嗯。”
是對林鈅那聲駙馬的回應。
但林鈅聽不懂,她露出疑惑轉爾又朗然:“算了,有什麼話上馬車你寫給我吧。”
他像個小媳婦一樣被林鈅牽著走上馬車。
“公主!”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慕冰瀚目光從他二人相牽的手移到林鈅臉上、凝結,神情是說不出的隱忍複雜。
他一直、一直不敢表明心意,自慚於自己空有世子虛名,無法與九天之上的鳳凰相配,於是努力學習不過十六歲就將書院的一眾夫子比了下去,而今隻等科舉開後奪得首名在朝堂掙得一席之地後,隻等自己成為梧桐後,才敢引鳳凰歸!
可鳳凰提前摘下了路旁的野花,哪怕這個人的皮相罕見的奪目!能引鳳凰垂目,已是天大的恩賜,但他內裡如此孱弱不堪一擊,還是個天殘,如何能配!!!
旁邊的慕洋煦捏緊扇子目光炯炯給他哥鼓勁。
林鈅揮揮手:“啊,今天就不講學了,改日哈。”
“不是講學!”
江明律藏在眉骨陰影裡的眸子盯著他。
林鈅腳步頓住,歎了口氣。
慕冰瀚眼神裡有著一絲受傷和彆樣的執著,堅定道:“公主若有悔意,冰瀚會一直等著。”
鼓勁的慕洋煦震驚得看著他哥,不是,您的霸氣和傲氣呢,容貌比不上,氣場還不碾壓啊!乾嘛說這麼卑微的話啊!!!
一直樂嗬的他哪知道,在喜歡的人麵前是沒有傲氣可言的,慕冰瀚尤其。他知道林鈅對他沒有任何偏愛,甚至自己還欠著她,所以一直不敢邁出那一步。唯恐有些話說出口就連好友也不能做了。
可是默默的守護隻換來他人的截胡!
“嗯,你很有眼光!”林鈅溫和笑著:“不必等我了,你文采斐然當入朝為官造福一方,等我太浪費你的才華和時間了。”說完拉著江明律上了馬車:“快去書院吧,不然關門了。”
踏上踩凳時,江明律暗中回頭看一眼,滿是挑釁。兩人目光交鋒一瞬,慕冰瀚隆起眉毛,慕洋煦咬緊後牙、呸!男妖精。
馬車輪子轉動,車內也開始輕微得搖晃,林鈅鬆開了牽著江明律的手,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指尖摩挲下吐出評價:“真糙。”
灰色弟子服被扯了扯,江明律把手背疤痕藏進了袖子裡,鵪鶉似的縮著。
林鈅看了他一眼,摘了那塊破布,湊近了問:“你剛才很得意?”
江明律的麵容完全顯露,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容貌優勢,微張著眼,無辜不解地看回去,原是前墜後挑的鳳眼,被他睜圓了呈現無辜姿態。
林鈅勾唇,半躺在軟枕上,拿出斷筆晃了晃,鮮紅指尖上一根棕色的棍子轉出了殘影,戲謔地看著他:“你的寶貝鬥笠丟了?我可是得了個‘利器’......江明律,多狠啊,弄臟了你的鬥笠就想要人命啊。”
彩兒抱住手臂同林鈅一起看向他。
何止是弄臟鬥笠,她非要故意這麼說。江明律咬住下唇,委屈地低垂眉眼,他早就知道瞞不住也不打算辯解,本也不是什麼純良之人,早暴露一點點,她還會多一點新鮮感。
他輕掠眼皮看了眼,又迅速垂下。林鈅正看不清神色得審視著他,出口的話卻溫軟:“我以為你是個漂亮又無害的呆兔子,原來被人欺負也會長爪子呀。”
就是!他是個壞人,小姐快點懲罰他!彩兒捏了捏拳頭。
她掐著江明律下巴讓他看清自己的話,笑眯眯地:“做本公主的駙馬,遠比做彆人手裡的暗樁來的恢宏,我挺喜歡你的,棄暗投明吧。”
彩兒呆呆地看著林鈅。
江明律亦呆呆地看著她,少頃,皺起了眉頭,這下是真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