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消息如飛鳥般扇著翅膀躍入皇宮,激起千層浪。
馬車裡的人卻是沉默。
“你這是什麼表情,覺得我欺辱你了?”林鈅無辜道:“我都不介意你的不臣之心,你還給我生氣了?”
江明律扯過筆墨,寫:“為什麼總認為我是彆人派來的?”
林鈅倨傲道:“不然,就憑你的出身和樣貌能活到現在還走到陽光下?而且普通人可沒辦法,把筆掰成這樣。”
江明律鼓起臉,一連迅速又規整地寫下一行字,全是對林鈅的指控:“一個月前我才洗乾淨自己的臉,看見過的隻有我父親,如何不能活下來,這種筆我一天能掰幾百個,因為我在田莊或尚書府都是一直劈柴的!”
“我不是任何人的暗樁更加沒有故意接近你!”
“台階上如果不是那人要討好你,我早跑了!”
“從來都是你招惹我的!!!”
“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惹來這麼多不懷好意的視線!”
“你如果這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要我做駙馬?!!!”
他眼睛紅紅的帶點哽咽,將最後一張紙抵在林鈅麵前。
“那你反悔好了!!!!!”
林鈅見他寫的激動,拿起花茶輕品一口,等著人寫完,卻不想第一口才咽下去,最後一張紙就抵在眼前,她掀起眼皮瞄一眼,龍飛鳳舞的,書院教的真好,比之前的字跡進步太多,隨即合上茶盞,拿起水紋紙一張張看過去。
直到看到一行字,林鈅眼神微凝。
“所以砍柴工當時在台階上是故意不理我的。”她輕聲說。
江明律有些慌亂,哽咽停了一瞬。他是看清了攔路那人說的話的,但、麵前林鈅神色淡淡,江明律指了指耳朵決定不承認。
“呲。”林鈅憋不住笑出聲,抬手摸上江明律耳朵:“哦,忘了你是聾子,聽不到我叫你的。”
她柔聲道:“是天生的?”
江明律可憐中帶點懵地遲疑點頭。大約沒想到林鈅怎麼突然又說起這件事了,還這樣、溫柔。
“沒關係,以後請國師給你治啊。”她捏了捏,眯眼:“國師最會神神叨叨的玩意兒了。”
江明律看著林鈅眼睛亮了亮,期待地點頭。
看著這人的反應,林鈅心裡對國師的懷疑又降了一分,她順勢攆過江明律耳側黑發在指尖繞啊繞,發色的黑與指尖的紅交織成濃鬱色彩,神情裡湧入些漫不經心染在眉眼上,整個人雍容中帶著絲倦怠。
江明律直勾勾看著,慢慢紅了臉,掩飾性地視線下移又到了林鈅飽滿的唇畔,喉結輕微地滾動兩下,不敢再向下,隻好左右飄忽,最後研究起了自己手裡的紙團子。
真是好無辜又害羞啊,要不是有書我就信了,林鈅勾唇。
進東苑時江明律有些猶豫,林鈅看著屏風後乾乾淨淨的桌子,瞥了一眼他,江明律腳步有些躊躇地看過來。林鈅視而不見落座,讓彩兒在桌子上加了個軟墊子趴下了。
江明律隻好若無其事去了末尾那張桌子,擺好書本端正坐著,隻是嘴角一直撇著。
慕洋煦哼笑:“讓你裝。”公主是會縱著你的人嗎?慕冰瀚冷眼看著不做言語。
成夫子被彩兒和江明律聯手打成重傷,此刻換了個人授業,大抵是被提點過,全程視林鈅一群人如無物。
舊書桌並不穩固,哪怕江明律在桌角墊了幾塊石片也還是歪斜,他隨著夫子講解翻了幾頁書 ,再抬頭林鈅的位置就隻有薄墊子了。
趴著睡不舒服,又跑了麼。江明律揉捏著書頁邊角。
撥開一從雜草,林鈅從地裡摘了個紅溜溜的野莓子放進嘴裡,抿了抿。彩兒蹲在旁邊:“小姐,好吃嗎?”
林鈅:“還行。”她遞過幾枚。
彩兒臉皺成一團,呸呸兩聲吐出來嚼碎了的野莓:“好澀!”
林鈅樂嗬嗬地丟了莓子,到處亂逛。直到在後山槐樹下看到個人扛著鋤頭挖土。
“什麼寶貝呢?”她幾步跳到了樹上,擠開樹下人的隨身暗衛,好奇探頭。
大概是動靜太大,樹上鳥雀被驚地飛起,其中一直撞到樹上暈頭轉向,最後落在了暗衛頭上。
“喲,逃課呢。”樹下人抬手擦了擦額頭汗珠,把土擦在了臉上,疏朗的五官更添幾分落拓。他笑嗬嗬地:“不愧是我妹子,隨我!”
林鈅看他臉上的泥點子不太順眼,忍了忍決定無視:“我逃課,太子表哥也逃上朝嗎?”
“可不是逃,我可是得到密旨的!”夏源擠了擠眼,揶揄著:“聽說你有心儀之人了,我向父皇提議過來給你把把關。”他繼續挖土,從裡麵掏出來個酒壇子。
“那你不把關,隻喝酒?”林鈅看著酒壇鼻尖動了動,好酒。
“這話說的,我是充分相信你眼光和能力!”他抓起下擺擦酒壇上的泥,碎碎念:“不過可惜了慕冰瀚這小子,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哦,那個江明律真有這麼好,值得你放棄知根知底又聽話的慕冰瀚。”
林鈅從夏源的暗衛兜裡順了兩個杯子,跳下樹:“他不是溝渠,是有趣的尖牙小呆兔。”
“這形容,慕冰瀚輸在無趣?”
林鈅把目光從酒壇上移開:“表哥你和慕冰瀚關係很好?你上一句還說相信我呢!”
“哥哥是充分相信你的,但是但是、婚姻不能兒戲,尖牙小兔固然有意思,終究不是過日子的!”夏源給她滿上,目光中還是擔憂。
表哥是林鈅少有的能完全傾訴心聲之人,麵對親人的擔憂,林鈅也不扯閒話,直接解釋。
“我倒是想一個人,但林毅總是要給我塞男人。”酒色透黃,在瓷白小杯裡搖晃,像水中圓月,林鈅一口悶完,“我不需要他過日子,隻要他聽話,做一個堵住林毅嘴的小兔子就行,而我隻要確保他的尖牙不對著我就行。”
暗衛頭上的小麻雀剛剛站起又趴了下去,黑豆豆眼一瞬不瞬地看著樹下兩人。
林鈅繼續道:“至於慕冰瀚……我不喜歡慕冰瀚,哪怕沒有江明律,也不會是他。”
不遠處草木微動,一人失魂落魄離去,小麻雀眼裡不知道是得意還是失落的蹲了蹲。
夏源搖搖頭:“要傷心了。”
林鈅沒什同理心:“遲早的事。”
二人酒過三巡,夏源嚷嚷著要去看未來妹夫,被林鈅阻止又灌了些酒,就把喝暈的太子殿下放在了暗衛背上,她看了看天色,抓下暗衛頭上的麻雀放於桌上道:“走吧,一道送太子回宮。”
麻雀在桌上跳了跳,飛回巢中。麓山很大,一行人走小道下山,但林間卻安靜的有些過分,太子殿下來時無人察覺,打道回府時反而跟上了尾巴,林鈅暗中掐醒夏源,比了個手勢,夏源瞬間酒醒。
警惕的氛圍傳遞在每個人心頭,密林內除水汽草木之外,盈出了第三種香味,眾人屏息,林鈅觀察著微風下的草木動向,給彩兒使了個眼色,彩兒袖中弩箭出,直入下藥者眉心。
弩箭刺入敵人眉心的瞬間像是響起無聲的號角!天降索網,樹上接二連三落下暗衛,觀其數量少有敵人,多是自己人!林鈅飛身躍起,腰間劍出鞘自索網挑出一道口子,當機立斷道:“送殿下回書院,我斷後!”
夏源喝道:“怎麼能拋下你!”
林鈅道:“放心,是內務。”暗衛裡有人一滯。
夏源意識到了什麼,沉下臉。
知道這一天始終會發生,但沒想到發生的這麼突然,頃刻間周圍以布滿了殘肢,夏源在皇室暗衛的護送下突出重圍,林鈅與彩兒一邊廝殺對敵,一邊警惕著每一個靠近自己的暗衛。
除開夏源留下的一部分暗衛,其他的已經難分敵我!
環伺間,林中走出一人,林鈅嗤笑一聲:“這麼想做我贅婿,想到不惜謀反?”
本該被關在暗牢的穀稻獰笑著:“老師不忍公主嫁給一個啞巴,特令我來讓公主回心轉意,公主還是放下手中武器,乖乖從了我吧。”
林鈅轉身一劍割下一人頭顱,不解道:“為什麼你們總會覺得,隻要睡了一個女人,她就會對你俯首稱臣?何況就算我不殺你,憑你刺殺一罪,足以誅你九族!”
“哈哈哈哈!”穀稻擠眉弄眼誇張笑道:“你我成事後,我的九族就是皇帝陛下的九族,隻要你護著我,他怎會知今日的幕後黑手是我,又怎會殺我?”
林鈅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護著你?青天白日的就做夢了,我隻會一寸一寸剝了你!”她再殺一人,體力有些告竭,臉上身上飛濺的血點與眉心紅痣交融,活脫脫是一個殺生的魔頭修羅!
穀稻有一瞬的怯意,意識到後又轉為了猙獰:“倒時,可由不得你了!”穀稻捧出一個小壇摩挲,臉上帶著癡色:“就算你再有能耐,以後也會求著我憐惜你!快點拿下她!!!”
話裡的信息太過明確,刀光劍影裡,她突然想起城防司首領陳賀見她第一眼時說的話,黝黑的漢子氣的齒關緊咬,眼冒熱淚:“小主人......主人智計無雙,怎麼偏在情愛一事上如此糊塗!”
如果、如果......電光火石間,林鈅心下突然冒出一個難以接受的想法!
身側罡風襲來,彩兒被人踹開,林鈅反應慢了點,右臂被一鋼爪鎖住,精鋼刺入骨節,持鋼之人想將林鈅拽出,有一暗衛把住鐵索減緩衝勢,卻被己方一劍洞穿心臟,叛變的竟是母親留下的老人,暗衛首領,朱江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