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氣!(1 / 1)

馬車一直停在山腳,仆人隨侍。林鈅踏上車前招招手對彩兒道:“今天不用貼身侍著,去幫我盯著江明律,他露了臉,恐有些膽子大的找他麻煩。”

彩兒不太願意,撅嘴勾住了林鈅的手臂:“我們給慕公子留個信,讓他去看顧嘛。”

“不行,他心思多,又不是自己人,我不太信的過。”林鈅捏捏她的臉哄道:“乖,隻有你去我才能安心的。”

“好吧。”彩兒又自豪又戀戀不舍地送走了林鈅,直到馬車入了城門看不見影子後,才如喪考妣拖著步伐回書院。

此時,清風拂葉,江明律站在亭邊鬥笠隨風輕飄,他眼中是山景,心中卻想著彆的,左手執筆沾墨,在紙上彎繞畫出一條靈動的小青蛇來。少頃抬筆,盯著畫斟酌了會又給青蛇加了獠牙和一點鮮紅的眉心痣,這才滿意點頭。

“江弟子在畫什麼呢?可否給夫子一觀?”成夫子放緩了步伐走到江明律背後,他狹長的眼眯起打量著江明律修長身形,目光在勁瘦的腰間流連,看江明律作畫完畢,借著看畫伸手掀了江明律的鬥笠。

紅了半邊的臉就這樣顯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成夫子不由得看呆了。

江明律回頭見是成夫子,皺眉向旁退了一步,隨即想要搶回鬥笠,卻被回過神來到成夫子躲開。

“可憐的,凶悍婆娘就是不知道疼人,看給人打的。”成夫子可惜又興奮地看著江明律半邊臉上的掌印,將鬥笠貼著胸前揉搓,垂下來的胡子和著鬥笠一並被揉亂。又垂涎地盯著人,誘哄道:“來我舍下,夫子給你上上藥啊。”

江明律嫌惡地看了眼白紗鬥笠,一邊後退。但很快就撞到亭柱子,他不露聲色得左手背在身後,用勁將筆掰折,木杆撕裂出一個尖銳的刺來。

成夫子渾然不覺,隻擠著滿是褶子的臉皮癡笑:“這裡偏僻無人,你又是個啞巴,何不乖乖從了我,我可比那荒唐的公主要知人、疼人,必讓你舒坦嘿嘿嘿。”

江明律看似被說服了般站在哪裡不動,袖中尖刺隨著成夫子走近露頭,他眼皮半蓋,長睫遮住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

突然的,餘光瞥見一抹彩色的身影,他立時抬頭,求助般睜大了眼睛滿是期冀地看過去,一陣風過,彩兒飛身一腳踹飛成夫子,喝道:“小姐的坐騎你也敢動!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江明律抿抿唇,漂亮的眼睛還在看著四周山路,直到彩兒將成夫子暴揍一頓才確定般,失落地低下了頭。

“彆看了,小姐沒來。”彩兒揍完人,不能跟著小姐的鬱氣也消了,她瞥了眼江明律腳邊的斷筆,鼓著腮幫子瞪他:“你還真是招蜂引蝶,還好小姐有先見之明讓我來看著你,不然小姐的坐騎就臟了,她會生氣的。”

他聽了這話,眨眨眼靦腆一笑。

看著彩兒背後成夫子爬起來要跑,隨手拾了塊石頭砸過去。

‘彭——!!!’

名貴的琉璃茶盞攜風帶水擦過林毅鬢發摔在牆上四分五裂。林鈅看著滿堂掛滿紅綢帶的彩禮對林毅冷笑:“我不過一天不在府中,就要多一個丈夫了?”

林毅黑著臉直起身,旁邊的穀稻一臉心有餘悸:“公主,在下待你之心天地可鑒,不然老師不會將你托付於我......”

“這有你說話的份?”林鈅打斷他,冷笑:“聽說你被分去了翰林院修書,閒差啊,還沒任職吧,信不信我一句話把你驅逐出京。”

“鈅兒!”林毅怒拍桌:“我真是將你教壞了,連如此狂悖之言都能說出口!”

“更放肆的事我還沒做呢!”林鈅道:“來人,將這些臟玩意都丟出去!”

林毅:“我看誰敢!!!”

下人瑟瑟跪成一排,一隊仆從魚躍而入在林毅的怒視下將東西都搬了出去。

“我母親的府兵,還聽你的不成?”林鈅尋一座椅抱臂坐下,翹著腿用鞋尖指穀稻:“牛管事,還有這,一並丟出去。”

“你!”林毅氣得不輕,被穀稻扶著一下一下舒著胸口。

“要是林相執意要拉著穀榜眼,那就一道丟出去。”

穀稻急了,慌張道:“公主何故如此糟踐我的心意,老師......”

林毅看著幾個腳步不減的仆人,又看著半躺在椅上剝葡萄的林鈅,知道這個逆女是真的能做出將生父丟出府的事,他拍拍穀稻安撫道:“你先回去,此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是,學生告退。”穀稻拱手不甘退去,眼神陰鷙。

他不明白再怎麼荒唐也是女子,怎林毅這個做父親如此縱容還不行家法!

但林毅清楚她們之間薄弱的親情,趕他出府或是自立門戶都是林鈅所期冀的,哪怕陛下下旨讓林鈅接他回府,林鈅也敢不從,所以他若真被趕出去了難不成還覥著臉再回來嗎?他是不會將自己落入進退兩難的局麵的!

同樣清楚林毅態度轉變的林鈅其實並不在乎和他繼續生活在同一府邸裡,反正母親留下來的府兵都在,武力人手她都有,吃不了虧。

而接下來的長篇大論,又要如何如何斥責她行事荒唐大逆不道,她已經打好腹稿要如何氣死人不償命得懟回去了。

在幼時林毅時常行家法,這個生父對她發泄怒火的方式是杖板、鞭子、禁食。

府裡的下人見風使舵,她過了幾年人前風光人後餿飯濕衾的日子。直到母親從前的家仆如今的城防司首領調任回京。林鈅跟著他健體、習武有了反抗之力後收攏母親勢力,並第一次還手後,終於理解到了權利的重要!

他便再不敢動手,隻在嘴上借著孝道貶斥。這倒讓林鈅嘴皮子越發利索,也越發喜歡看林毅氣怒的模樣。

林毅沉聲:“陛下允你去麓山書院修習,不過半天就跑回來,如此辜負聖意,不怕招來抄家之禍?”

林鈅打了個哈欠,今日怎麼如此和緩?她隨意找了幾句林毅平時罵她的話駁回:“我和皇帝舅舅是血緣至親,倒是你,無顧生事,害我不能安心學習,有此生父,家門不幸。”

“你已是高齡,相看的媒婆你說趕就趕,名聲本就壞了,放眼整個京中的世家大族誰敢娶你,如今我弟子看上了你,你再不識趣,我便一紙奏疏稟明陛下將你遠赴他國和親!”

才說到,便有宮人來請林鈅入宮。

“公公稍等。”林鈅回了公公,轉身挑眉刺著林毅心窩子撂下一句:“且不說當今盛世太平,周邊無國敢犯,若有戰事,我必然披甲上陣,打他個落花流水,那輪到你一個尚公主才走到如今的官蠹來指點江山!”

府邸離皇宮不遠,這條路林鈅走的輕車就熟,不過一會就到了宣室殿。皇帝舅舅的案台上推了高高的奏疏,母親說她和舅舅的母親,隻是一平民女子,憑容貌入宮卻沒有顯赫家事,色衰愛弛,姐弟倆生活艱難。

舅舅是走過一段極艱難的路才正式掌權,後續也不曾懈怠,此時拿著朱筆批注,眉間一道深深的溝壑,麵容沉肅威嚴。

見林鈅來了,停筆抬頭,如冰雪消融般臉上露出一抹和藹的笑容,“書院沒有家裡舒坦吧,這麼快就跑回來了。”

“舅舅。”林鈅行禮,縮著手抬頭狀似害怕得說:“書院挺有趣的,隻是鈅兒害怕被隨手塞給一個陌生人,就棄了書跑回來阻止。”

“聽人說了,穀稻是個好孩子朕見過,家事是差了點,但是入贅後也不怕欺了你去。”皇帝佯嗔不滿:“又是林毅的學生,知根知底的有何不好。”

“舅舅不怪我荒廢學業就好。”

“我是舅舅的侄女,親封的公主,誰敢欺負我!”她三兩步伐跳到桌旁,拿起墨條磨墨:“穀榜眼不夠好看嘛,鈅兒說了要嫁就嫁比我好看的,不然每天看著那張臉,都睡不著了。舅舅你忍心看著我日漸憔悴,黑眼圈長到滿臉都是嗎?”

“你這就是孩子話。”皇帝笑道:“選夫婿那管好看不好看的,而且要是沒有比鈅兒還好看的男子,難不成鈅兒要當老姑娘不成?”

“當老姑娘也好過嫁給醜人。”林鈅嘟啷著,她看著舅舅的側臉,瞥見折子裡不知道哪位大臣說陛下子嗣不豐,隻有太子一兒,參皇後善妒,建議陛下擴充後宮,連皇帝都逃不過的催婚......林鈅思慮著、終身不娶的想法被拋在腦後,乾脆一勞永逸!

“而且我找到比我好看的男子了,他是江尚書親子,今天書院碰見第一眼我就喜歡!”林鈅笑嘻嘻地趴在桌角。

“江尚書親子?他不就一個從旁枝過繼來的兒子嗎?”皇帝把視線從奏疏上移開,奇道:“怎麼還有個親子?”

“是個天生的啞巴,江尚書大約是覺得丟麵,所以名聲不顯,少為人知。”林鈅捧臉,一副春心萌動的樣子:“不能說話還可以寫字嘛,有那樣一張臉,還管什麼啞不啞的。”

皇帝看林鈅的笑模樣,有些動搖:“我還從沒見你這一副小女兒家做派,你真喜歡他?”

“如假包換!一見鐘情!”林鈅虛虛抱住舅舅胳膊,“哪怕他半身不遂我也要他!舅舅拜托拜托,幫幫忙把他賜給我吧!”

皇帝皺眉:“但他畢竟是個天殘,且無才能,亦不知品德......”

“無需要他多有才能啊,隻看著他我就開心到能多吃兩碗飯,舅舅相信我的眼光吧!”林鈅著急得搖他胳膊。

“哈,好好、為了鈅兒長的更健壯,我就問問林尚書,嗯?”皇帝笑著拍拍她的手。

穩了!

林鈅咧嘴笑道:“謝舅舅,我就知道舅舅是除了母親對我最好的人!”她又拿起墨條幫皇帝磨墨道:“舅舅還是要多注意休息,這些亂七八糟的小事分一些給太子表哥去看吧,免得氣壞了身體。”

皇帝:“最近吃了國師的丹藥,精神了許多,鈅兒不必擔憂。”

林鈅皺眉,十年前國師橫空出世治好舅舅夢中驚厥的毛病,後又求雨解決京都大旱被封國師。但許是幼時誤會,後續看到國師就嫌煩。林鈅看人喜觀眼,每個人眼中都能暴露出些東西,就連舅舅,都能從威嚴中看到對自己的喜愛和因政務在幼時對她疏忽的愧疚。但那國師眼裡就像道觀前直衝天際的嫋嫋青煙,觀不分明遂厭之。

偏舅舅看重,且煉的丹藥,太醫也說大有益裨,林鈅就沒說什麼了。

“陛下國師來送仙丹了。”宮人上前請示。

林鈅行禮:“舅舅,我不想見那怪老頭,先走了。”

“你呀。”皇帝擺擺手,林鈅如願告退,但回廊上還是和國師遇到了。

夕陽下,鶴發童顏的小矮子捧著檀木盒子夾著拂塵笑得和氣:“公主。”

“嗯。”林鈅瞥了眼就走。

“公主可是遇到了什麼東西?”國師不知道怎麼飄忽一下攔在林鈅身前。

林鈅退後一步挑眉看著這神出鬼沒的小矮子道:“國師不是能掐會算嘛,何不算算?”

“公主身上有股妖氣。”國師加重聲音:“很是濃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