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夏也乏,林鈅昨日煩躁睡的晚,今天又早起,讀書聲下很快就困了,趴在桌上睡的不舒坦,把藥給江明律後就溜達出去,在後院假山水處找了一塊平整的在樹蔭下的大石頭躺下,一旁的彩兒蹲著給她扇著風。
一覺睡到了課間。
江明律合上書時,成夫子裝似無意走來:“聽說江學子幼時極善書畫,夫子我也懂畫,還藏了幾副名家之作,不如課後來院舍觀賞觀賞。”他目光在江明律臉上流連,顴骨漸漸泛紅,呼吸也急促起來,長胡子雖著攢動像某種潮濕又粘膩軟體動物。
江明律木著臉舉起手麵,指了指上麵猙獰的疤痕,便轉身翻窗,挽起褲管跳進了水塘。
細細水流聲在耳,林鈅眯起看到江明律正在河中探尋,荷花擦過他裸露在外的臂肘,蜻蜓沾點又飛起,寬大的荷葉泛起波濤,他終於找到被丟失的鬥笠,在水裡仔細搓洗後擰乾,戴在了頭上。
但沾濕的白紗遮麵效果微乎其微,更何況已經有人看過他的容貌。
岸上人下流的吹聲口哨:“哎,遮住乾什麼,讓大家夥都看看啊!”
“弟弟是要鬥笠嗎?哥哥家裡有很多,要不要跟哥哥回家拿啊?”
......
江明律也發現了鬥笠遮不住什麼,尋了個人少的方向走上岸。
“彈弓帶了沒。”林鈅不虞地看著那些人,手裡撿了幾塊小石上下拋著。彩兒從兜裡掏出小彈弓遞過去,林鈅利落翻身站在假山上,熟練拉開瞄準,尖銳的石塊飛射、筆直進入那些大笑之人的口中,她又連續射出幾枚,見人吃痛要吐,寒聲高喝:“含著!”
那些人痛的麵目扭曲,有些牙碎了也不敢吐,而吐了的,被何雯一腳踹進了水潭裡,林鈅擺擺手示意慕冰瀚不必過來,追著江明律蹤跡轉入假山中。
慕煦洋暗中給何雯遞話:“下節課彆睡了。”
林鈅一過來就看到他背對著自己在脫外袍,隨即也不做聲跳上一個小石抱臂看著。
江明律找塊陽光盛的石麵,還探了探試試溫度,確定好後將外袍和鬥笠都丟了上去,整理著鋪平。
林鈅瞳孔驟然一縮:“小心蛇!”
他卻像沒聽到般還是伸著手,竹葉上的小青蛇閃電般彈射出,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迅速盤絞!
江明律手指顫了顫,瓷白的皮膚襯著青蛇條形明顯,林鈅鬆了口氣,還好是無毒的。
隨即眉頭微蹙又試探著輕抬下巴,喊道:“啞巴,扶我下來。”
“小啞巴!——”
“江明律。”
一聲比一聲重。
江明律立在原地垂眸呆了呆,小蛇廢力地在他手腕扭緊身子想要完成一次絞殺,但整條蛇還沒人兩指粗,他捏著那條小蛇的嘴,輕輕扭開,短牙在皮膚上留下兩個小血點,又繞著手腕把小青蛇捋成一條,放在了假山旁的竹葉上,小蛇輕吐信子,飛快遊走。
他抹掉手上的血點,又冒出些來便不管了,坐的離那簇竹林遠了點,然後抬頭等著太陽曬乾衣服。
林鈅並未放輕腳步走到江明律身後,見人沒反應在他旁邊盤腿坐下,這次江明律明顯一驚,眼睛睜圓了歪著半身挪了挪,拽過外袍垂下來的一角,蒙在了自己身上。
......
林鈅看著麵前一團,‘噗呲’笑了笑:“這麼怕我啊!”
她掀起外袍低頭看著江明律,在皂角味過濾下的陽光裡又將這話重複了一遍。
江明律目光下垂看著,眨了眨眼睛,隨即皺眉有些惱羞地掖過袍子,在地上寫:“還請公主自重!”
唇語麼?書裡倒是沒寫,果然是個沒用的起居郎,這點事都不知道。
小啞巴也是個奇人,竟然懂唇語。
林鈅笑著打量眼前胡亂裹著衣服的人,衣服亂糟糟,頭發也淩亂了,有幾縷掛在睫毛上,正不適地眨眼,明明挺惹人憐愛的,偏偏做一副古板姿態。她伸手無情捏上人耳朵,咧嘴嗤笑:“原來是個小聾子!”
小可憐,明明是個聾子,隻是會讀唇語,就被周圍人誤以為啞巴,就連書中也是啞巴啞巴地喊令他砍柴挑水,都將自己誤導了~
江明律又驚圓了眼,古板被打破,他渾身都繃直了,目不轉睛盯著說出這話的林鈅。活到現在的他不會不知道啞巴和聾子的區彆,但林鈅是第一個發現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的人!
“怎麼不躲。”林鈅染著鮮紅指甲的手捏著人耳朵晃了晃,江明律也跟著左右歪了歪腦袋,“彆是呆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她皺眉湊到人耳邊,鼻尖翹了翹,皂角味更重了,大聲喊道:“回!魂!了!——!!!”
毫無半點反應,還真是一點聲都聽不到。
林鈅順勢將下巴墊在了人肩上,中衣下的人肌肉繃緊,她苦惱的:“哎呀呀,忘了你聽不到,沒辦法叫魂的。”
他是聽不到聲音,但能知道林鈅在說話,呼出的氣流混著脂粉香打在脖間,頭上帶的簪子也隨主人一下一下戳著他耳朵。
江明律終是忍不住渾身一震,濃密的眉尖蹙起,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啊啾!”
隨即一發不可收拾得捂住口鼻一連在掌心中悶咳好幾下。
“啊啾、啊啾!啊啾!!!!”
林鈅措不及防下被人圈在懷裡,他每咳一次胸腔就震動一次,手臂收緊將人死死鎖在方寸之間,好幾次掙脫又被壓回去!
?她睫毛顫了顫,眼底浮現真實的怒意。
可惡!!!!
她逗弄人時是沒有防備的,渾身放鬆著撲到他身上,眼下姿勢並不好發力,更沒有空間站起。
幾次不得掙脫,還從沒有人敢讓自己這樣狼狽!!!
林鈅忍著那股氣流溢在後脖頸上帶來的癢意,直到他人停歇將人推開,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滿麵怒容喝道:“放肆!”
江明律被打的偏了頭,林鈅抓住他略散的發髻逼著人揚起臉,還欲再打,手卻遲遲未落。
些許烏發黏在他嘴角的血絲上,她打人時用了十足的力,此刻江明律半邊臉上都是紅印子,影影腫起,襯的另半張更加容色如玉。
他肺間又傳來癢意,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口鼻,就這麼揚著臉看著林鈅再度咳嗽起來,咳的眼角冒淚花,視線也模糊起來看不清林鈅在說什麼。
看著他眼底朦朧的水光,林鈅收回手,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是個先天不足的早產兒。
“也不知道那麼多柴都砍哪去了?光長肌肉不壯身健體的。”
隨即又笑道:“也是奇了,這樣一副身體、一張容貌,也能在如此境遇裡平安長到現今。”
江明律又低下頭咳了會兒,才緩過來,他抹掉眼淚,還沒喘口氣就看到一張放大的漂亮女人的臉像女鬼一樣貼近。
林鈅措不及防彎下腰,兩人鼻尖不過一拳距離,嬌豔的眉眼如今披霜帶寒,凜聲問:“誰派你來的,國師?還是林毅!”
染就鮮紅的指甲卡在他脖頸處,底下血管勃勃而動,江明律沒半點對危險多探知,澄澈的眸子聽到這兩個名字後隻是疑惑,隨即的惱羞之下還夾雜著些許委屈。
好看的人總是格外大膽,零星點特殊待遇就能讓他自以為是特殊的,這不都還委屈上了。
林鈅變臉似的又掛上了笑:“算了,不管你是誰的人都沒關係,如今你隻是我的!”
“小姐,府中有人提親來了,是清早的穀稻、穀榜眼。林相......讓他進府了。”彩兒在後方追來。
“知道了。”林鈅回頭側看:“百花丸帶了嗎?”
彩兒擔憂問:“小姐感冒了?!”她趕忙遞上一個藥瓶和水囊,林鈅取了點兌水喝下,又對江明律:“張嘴。”
地上人捂住了嘴,怒瞪著回視。
“漬。”林鈅不悅。
彩兒不明就裡,但還是上前製住江明律雙臂,方便林鈅動作。
豔紅的指甲把住江明律下頜,幾根細白的手指壓在了臉側紅腫的區域,臉頰肉微微下陷,火辣辣的疼,江明律也死抿住嘴,不知道在犟什麼,林鈅皺眉輕巧地一扭推拉卸了他下巴,就像之前江明律掰開小蛇嘴般地輕易且無從抵抗。
她在江明律驚愕的眼神裡給他倒了半瓶藥,見人咽下去才將他下巴重新安回去。
江明律仍處在震驚當中,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下巴。
林鈅被逗樂了,脆聲笑:“下次不聽話,卸你胳膊。”
“腿麻了,扶我一下。”
......
江明律穿戴好衣服和鬥笠,氣悶著走回了學舍。
許多人好奇地看著他,顯然水邊的事已經傳開了,但礙於公主威嚴不敢上前,隻竊竊私語。除了、
“兄弟,林鈅公主呢?”慕洋煦搖著扇子上前熟稔的打招呼,笑容燦爛。後方他哥則相反。
“她有事。”江明律提筆寫,又看了他們兄弟二人添了句:“私事,沒讓我告訴你們,抱歉。”
“沒讓你告知,那也沒讓你瞞著呀,透露透露。”慕洋煦很會抓重點,他歪歪身子想將胳膊搭在江明律肩上,但江明律已經搖搖頭走了。
“唉!這嘴真白長了。”他恨恨道,都不敢回頭看他哥。
江明律並未坐回屏風處,而是搬著凳子來到了末尾的舊桌子處,就是林鈅口中放雜物的地。
慕冰瀚皺眉,臉比何雯還沉,裝什麼。慕洋煦對上了他哥的心思,問:“哥你不管管,他這樣,無端地讓人認為我們欺負他,要是讓郡......”他閉上了嘴。
而大多數人則在觀望,這人好像和公主鬨掰了,還和三霸王有了齟齬。那我們……
下午學畫,成夫子帶著眾學生遊走在書院尋心怡景觀,他刻意將江明律支到一個偏僻之地,摩挲了下戒尺,擎著邪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