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尖才落人魂界,林鈅便感覺腰後有輕微牽扯,停下收飛舟的動作,她回頭一望,細細的銀鏈子扣在腰帶上,然後再次落入那個溫暖的懷中。
跟拴狗似的,不過也從側麵證明了,這法器一開他是真找不到,倒也大方。林鈅笑眯眯道:“哎呀你贏了!要什麼獎勵?”
江明律躬身把腦袋埋在她肩頸,悶悶出聲:“什麼都會滿足我嗎?”他不是不知道林鈅想走,但卻選擇揭過不提。林鈅扯了扯他背後的頭發:“力之所及,不違本心之處,都會滿足你的。”
江明律思考片刻:“還沒想好,先給我存著吧。”
……不把飛舟法器要回去,鏈子也隻在腰帶上,這麼篤定我跑不了?林鈅眼神一暗有瞬間不虞。
他久抱著不撒手,林鈅半是試探半是故意氣他道:“要再玩嗎?這次換你跑我抓。”江明律不吭聲,但手臂卻收緊了。林鈅側過臉蹭蹭他耳畔,給自己上一層保險,隨後繼續氣他:“不喜歡,那我跑你抓?”
江明律凶惡地蹭回去:“不要,不好玩,我不玩。”
兩人鬢發都亂了,林鈅被他蹭的一激靈,僵著手拍拍他的背,“不玩就放開我,你這成何體統,我還怎麼見好友!”
“是去拜訪哪位好友,他家住何方姓甚名誰我這就帶你過去。”江明律戀戀不舍地鬆開。
林鈅邊走向集市,邊信口胡謅,“他叫小黑,家住黑烏林。”鬼差前輩的名字和府邸當然不能告訴他,絕對不是自己不知道,實在是不能連累旁魂!
“慢慢走去就行,他喜歡到處亂逛說不定路上就遇到了。”
江明律抿了抿唇:“你對他很了解。”
“當然,不然怎麼是好友呢。”林鈅目光在集市攤上搜羅,所有東西都從眼睛過了一邊腦,竟無一個可以拖住他片刻的。
玉虛看著林鈅的背影,臉沉的要滴出水來,周圍魂無不繞道而行,他語氣如常:“關係這麼好,需要我給他帶點禮物嗎?”
林鈅立刻察覺到變化,道:“不用,他不配。”
江明律笑了笑:“嗯,聽你的。”
如果林鈅有實體,此刻怕是冒出些冷汗了,這個仙是管烏雲的嗎?總是陰晴不定的!這種滋味讓她非常難受,更加急切想要逃離了。
黑烏林離忘川不遠,江明律不知在整個九幽遊蕩找尋了多少年,輕易就發現路過鬼市是林鈅故意繞道。
那個林子長著通體烏黑的大樹,但仔細看就能發現每棵樹內都有著各種人形殘片,碎到失去自主意識的殘魂可在此凝新魂,成熟時從樹中劈開,再入輪回,曆經紅塵後重回九幽,或魂魄凝煉,或魂魄缺失,或稀碎後創新魂。
黑烏林邊,有個女子嗚嗚切切,見著收斂氣息改變容貌的江明律,立刻小步上前:“這位壯士,可以陪我走一遭嗎?我有東西落在裡麵了,但林深路黑,我害怕。”
江明律眸光冰冷,本不欲理會,想著林鈅在旁,遂開口:“真可憐,正好我們要進去,你跟著吧。”
林鈅橫了他一眼道:“讓她跟著,就把你當樹給栽種了!”她收起了隱匿法器,顯出身形,女子捂臉驚呼:“小寶,你回家啦!”
“嗯嗯,回來啦。”林鈅給她塞了個餅子,女子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半,隨後麵色慌亂大叫起來。
“不不,彆回去!”女子尖叫幾聲,神情呆滯,幽幽道:“那年饑荒我離開村子為小寶尋食,沒有一位族人願意跟隨我,小路裡有隻瘦狼,我被咬死了從此就害怕這樣的路,小寶彆走這條路,有狼啊!有狼!”
可早在吃餅時,林鈅已經帶著江明律跑進了黑烏林。
“她為什麼叫你小寶。”江明律問。
林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她拐了個殘魂栽樹,挖坑時把我挖出來,以為我是她孩子。”
“如果挖坑的人是我就好了。”江明律眼裡帶著淡淡的惆悵牽住她的手。
林鈅哼笑一聲有意曲解:“怎麼你想當我爹?”
“才不是!”江明律鬱悶得皺起了眉,“我隻是想早點......”
“好了,到了!”林鈅打斷他不知真假的情話,推開簡陋的院門喊了聲:“小黑。”
無人應答,“看來是跑去玩了,那我們等等他吧。”她熟門熟路地推開一扇門,走到木板床上躺下休息。
屋舍已經不能用簡陋二字來形容,所以林鈅一點也不擔心江明律識破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小黑,這就是她自己的屋子!
江明律掃視一圈,走進單手摟起林鈅,突如其來的失重與觸碰嚇了她一跳,來不及質問便看到江明律在她身下的床板上墊上團雲軟墊,林鈅暗暗收起袖中匕首,轉身把自己埋入了團雲。
舒服!
“你們仙界之人是都這麼會享受嗎?”她仰頭,在流動的白雲裡露出半張臉,探究著問。
掐訣掃乾淨了屋內灰塵的江明律揮手將院中的一株雜草招來,聞言回答:“仙界珍寶許多,有人物儘其用儘享奢靡,有人恪守清貧磨練本心,更多人,介於兩者之間。”
“當然,我算是很富有的。”明晃晃的暗示。
林鈅嘴角抽搐,如果她有嘴的話。
他笑笑,給那點草輸了些仙氣,之前秧噠噠的苗竟是如複蘇般,慢慢伸展著枝條開出了花來。
“呀,這還能開花的?是什麼花兒?”林鈅從床上跳下,眼睛亮晶晶看著江明律手中的花,淺紫的花瓣層層疊疊,蕊間一抹銀白,看起來如夢似幻。
“是夢魂花。”江明律道:“伴隨花香入睡可助鬼神美夢三日,隻長在九幽,需至純仙氣才能開花。”
“難怪沒見過,功效又沒用開花條件又苛刻的。”林鈅撥了撥花瓣:“想你仙界定是奇花異草繁多,看不上這漂亮野花,更不可能會為了做個夢特地跑下九幽的。”
她這話意有所指。
江明律將花放入盆栽,看著林鈅笑道:“是,以後也不會用此花入夢了。”
林鈅清清嗓子:“不會什麼不會,我倒是想睡,我還沒體驗過鬼魂睡覺是什麼滋味呢!”她把夢魂花放在床下,拽著江明律撲入雲團:“你陪我睡。”江明律錯愕地紅了臉,她又抬眼:“不許乘我睡著把我帶去仙界!”
“嗯。”江明律側躺著,手墊在耳邊看著林鈅,目中無限溫柔。
林鈅被看的睡不著:“你眼神好吵。”
江明律閉目。
眼前人眉眼如一副水墨山水畫,寧靜悠遠散發著淡淡的溫然,是看一眼便知的滿足與幸福。
林鈅眼神慢慢變冷,她輕聲說:“記憶恢複了我還會是現在的我嗎?沒有記憶,真的還會是你愛的哪個人嗎?”江明律眉梢微動,林鈅立馬道:“不許睜眼!”
一睜眼,林鈅害怕自己會不忍,黑烏林前下意識的維護騙不了人,她知那女子並非表麵般無害,所以哪怕明知江明律神通廣大,也隔絕了二人交談,更甚者,連禍水東引之計也沒從心頭升起!
江明律摸索著握住她雙手,閉著眼鄭重道:“記憶隻是你人生的一段旅程,有沒有它你都是你!我希望你能記起我,如果一輩子也記不起來也無礙,我還可以參與到你的以後,隻求,你彆推開我。”
這番話,誠意十足,也許殺妻證道真是流言,初見他時的感覺,也另有隱情。一切隻是林鈅防備心太重,可實力的鴻溝太深,沒拿到完整記憶,總是不安的!更何況,相遇到如今,他還一步一算計!!!林鈅神色轉冷。
屋內江明律燃起的暖光因林鈅要休息而減弱,屋外仍是一片昏冥,黑霧林的樹木枝丫交錯宛如鬼手般猙獰,林鈅淡淡的撫平了他皺的眉,緩聲道:“知道了,不是答應你去仙界了嗎?睡吧。”
少頃,林鈅輕輕翻身後在暗夜裡睜開眼,她不是對夢魂花一無所知,相反遠比一般人更知道此花功效!夢魂花,花香入夢,花粉壓於舌底可控夢!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殘魂被江明律溫養在哪裡,但路線圖、隱匿法器、飛舟,這一切都得來的太過順利,順利的像是專門打消她疑慮的一個陷阱。
......該不該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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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一抹虹光劃過九幽天空直達上界。
再十日,江明律回到黑烏林小院,他穿的還是那身衣服,隻是發髻散亂了些,眼裡也無神了,睡前林鈅的話猶在耳畔,‘記憶恢複了我還會是現在的我嗎?’她予了他三日美夢,夢醒後隻剩下無儘的空茫。
屋舍裡的雲團還在,夢魂花早已凋謝,他已經分不清,究竟十三日前發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自己的幻想!
一封傳信的紙燃在麵覆薄紙的鬼差麵前,他緩緩念道:“ ‘黑烏林之人,拖他一日’......”
他對著空地道:我橫插一手,豈不多餘?’’
“彆管,幫我就好,事後少不了你好處。”又一紙燃燼,空中一縷微風穿透了九幽、人間,去往天界。
鬼差歎口氣,來到黑烏林深處,推開小院大門,鋒銳的劍尖挾風帶血,停在他麵前。
劍鋒之後,江明律麵白如紙,眼下微褐,他收起麵對林鈅時的溫和無害,變得嚴峻又冷寂,握著劍寒聲道:“你就是小黑。”
鬼差攏了攏袖,淡定點頭。
江明律透過薄紙看他,眼神忽而一厲:“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