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祜是在成婚後的第三日去曾木匠家裡上工的。
曾木匠的意思是讓他婚後多歇息幾日,好好陪陪新婚妻子,但是裴祜一再堅持要開始上工,曾木匠拗不過他,也就由著他去。
如果說成婚前裴祜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和精力,成婚後便是在十成的基礎上,又不知從哪多出了三分力。
看著自己的徒兒比之前更加賣力地做活,曾木匠是既欣慰又心疼。
曾木匠也是為人夫為人父的,他能明白裴祜的心思。
曾木匠也是靠著自己的雙手養活了這一大家子。
作為裴祜的師父,他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儘數教授給裴祜。
好在這孩子是個有天分,不怕苦,又肯上進的。
“好孩子,來喝口水,坐下歇會兒。”
曾木匠拿起裴祜放在一旁木桌上的茶壺,遞給了他。
這涼茶還是午後裴祜來之時灌的,到現在馬上快下工了,還剩了有多半。
上午也是這樣,一壺涼茶,裴祜根本沒顧上喝完。
“多謝師父。”裴祜雙手接過茶壺,匆匆喝了兩口就要把茶壺放回原位。
“欸,不行!快喝,把這壺茶喝完了才許繼續。”
曾木匠怕裴祜不聽他的話,直接跨步上前,將裴祜放在一旁的鋸子搶先一步拿在手裡。
“趕緊!”
曾木匠故作嚴厲,小老頭兒耷拉著嘴角,皺著眉頭,本來不大的眼睛竟也能做到“怒目圓瞪”,竟有幾分可愛。
裴祜怔了一瞬,差點兒就被自己的師父唬住了。
他聽了師父的話,對著茶壺的壺嘴“咕嘟咕嘟”一陣牛飲,很快,壺內就空了,隻剩最下麵的茶葉。
“嘿嘿,這才對嘛,聽師父的話才是師父的乖徒兒。”
曾木匠的嘴角瞬間上揚,眼睛更是笑成了一條細縫,隻不過,他沒有把鋸子遞給裴祜。
“師父,我喝完了,這下可以繼續了吧。”裴祜笑著說道。
曾木匠搖了搖頭,“行了,時候差不多了,收拾收拾趕緊回去吧,好好陪陪梨兒,活兒啊,是做不完的,媳婦兒是必須陪的!”
裴祜看著曾木匠的笑臉以及他認真的神情,點了點頭,“行,那我就準備回去了,師父,你也累了一天了,趕快進屋歇息吧。”
裴祜把物件放回原位,又將院內的木屑打掃乾淨,才離去。
這是他每次上工結束後必做之事。
看著裴祜離去的身影,曾木匠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自己。
一樣的年輕,一樣的新婚燕爾。
一眨眼,一輩子就快過去啦,他的老伴兒也走了十多年了。
曾木匠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回了屋。
今日裴祜下工早些,天光還大亮著,他回到盧家衝洗後換了一身乾淨衣裳,牽著盧月照的手出了門。
兩人越過小徑,穿過茂密翠綠的樹林,在河邊停下。
脫下鞋子挽起褲腿後,裴祜一手牽著盧月照,另一隻手拿著刺竿踏入河水之中。
河水表麵被日光照射得暖乎乎的,可下麵的水卻是微涼,兩人霎時覺得涼爽極了。
日頭有些晃眼睛,盧月照抬手遮了遮。
“我們開始吧!”裴祜說道,語氣間有些興奮。
“看你這樣子,要麼就是從前打過魚,但因為沒了記憶忘了怎麼捕,要麼就是壓根兒沒有在河裡打過魚。”盧月照笑道。
“梨兒說得是!小民今日就拜娘子做個……‘打魚師父’,今日戰果如何,全憑娘子賜教。”
說著,裴祜就拱手對著盧月照一揖。
“哼,行,那你今日可要拿出做徒弟的樣子,好好侍奉我這個師父,”盧月照哪能聽不出來裴祜是在打趣她,她乾脆就著他的話茬繼續,“來吧,好徒兒,你先上手試試,讓為師看看你是否有這打魚的天資。”
“是!”
裴祜拿著刺竿向河水深處走去。
“梨兒,這處可以嗎?”裴祜轉身問道。
盧月照對著他點了點頭。
得到盧月照的肯定後,裴祜在原處站定,不再挪動,等著魚兒遊到附近。
河水清澈,水下青苔明晰可見,偶爾幾處漣漪泛起,抖散了水中倒映出的天邊雲痕燕影。
不遠處有一條鯉魚慢慢悠悠地遊著,向著裴祜這邊遊來。
裴祜屏住呼吸,緊緊地盯著鯉魚的蹤跡,他的眼睛一瞬也沒有眨,生怕一個不注意,鯉魚就遊走不見了。
盧月照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一手托著下巴,悠然自得地看著裴祜僵直的脊背,還輕笑出了聲。
當然,此刻神情專注緊繃的裴祜可聽不到。
“啪——”
一陣水聲傳來,盧月照站起身向前看去。
隻見裴祜雙手緊緊地握著刺竿,衝著水裡一頓猛刺。
刺沒刺中不知道,動靜倒是挺大。
鯉魚受了驚嚇,“咻”得在水中躥了好遠。
眼看見到手的鯉魚就要遊遠,裴祜一驚,直接鬆手把刺竿扔進水中,“嘩啦”一聲,他直接彎腰進水,伸手去抓。
盧月照從未見過裴祜這般樣子,渾身被水浸濕不說,偏偏還一臉堅毅,死死地盯著那條四處逃竄的鯉魚,鯉魚撲騰著,他也手腳並用跟著“撲騰”,既狼狽,又好笑。
盧月照捧著肚子笑彎了腰。
裴祜追了一段路,或許是這鯉魚知曉,自己若是被捉住一定小命不保,才拚了命也要逃跑,或許是抓它的人實在是技術不精,生生把到腿邊的鯉魚放跑了。
結果就是,鯉魚沒了影子,裴祜歎著氣從水裡起身。
他低頭看著自己剛換的衣衫濕了個透,又轉身去看盧月照,偏偏自己的妻子在河邊捂著肚子笑,似乎是被妻子的笑聲感染,裴祜站在河中,也跟著開始笑。
還好此刻周圍沒人,要不指定會覺得這對小夫妻吃錯了藥,兩人一句話不說,隻是看著對方哈哈大笑。
“不行了,不行了,呼,不能再笑了。”盧月照一邊深呼吸,一邊抬手給自己順著氣。
裴祜也慢慢停了下來,他對著盧月照攤了攤手,有些無奈。
“嘖嘖嘖,我看你啊,在打魚這一行是吃不到飯的,還是欠缺了幾分天資,還是老老實實做木匠吧。”盧月照戲謔道。
裴祜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小民的的確確在捕魚上毫無天分,還是要勞煩娘子出手,才能將這河中之魚儘數捕來。”
話音未落,裴祜還一臉凝重地看向河水,“今日,恐怕這東莊村河水中的魚兒將有滅頂之災!”
“什麼呀,你又打趣我!”盧月照氣不過,拿起一塊小石頭向著河水扔去。
本就沒用什麼力氣,濺出的小水花,沒有一滴落在裴祜身上。
看著落入水中的小石子,裴祜表情略帶委屈。
“你隻是沒接觸過,一會兒我一教你,你就會啦。”盧月照將褲腿往上挽了挽,露出一節雪白的小腿,笑著向裴祜走去。
裴祜盯著看了一瞬。
“捕魚要的就是一個快狠準,就是要出其不意,這手啊,還不能太緊繃,要靈巧,你方才兩隻手握著刺竿,肯定比不過一隻手去刺快,而且,還不能心慈手軟,看準之後,一定使上巧勁兒刺向魚身……”
裴祜神情無比認真地聽著盧月照的話語,還點了幾下頭,他將盧月照遞來的一隻手握在手心。
“我來做一遍,你看了就會啦。”
她被裴祜牽到了剛才的位置,盧月照彎腰去撿落在水中的刺竿。
“啊——”
腳下突然一空,盧月照驚呼出聲,隻能憑本能伸手去抓。
手下是緊實的觸感,她雙手緊緊扣著裴祜的肩膀和手臂。
“清明,你嚇死我了,你,你放我下來,我還要給你示範……”
盧月照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眼看著裴祜橫抱著她向河水深處走去,隻是抱著她也便罷了,偏偏裴祜笑得意味不明。
走了幾步,裴祜忽然停下,河水沒過了他的膝蓋。
“清明,你……”
“梨兒,清明的衣衫都濕透了,你我既為夫妻,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梨兒的衣衫乾乾淨淨的怎麼能行呢?”
裴祜語氣悠悠。
話音剛落,他的手臂就使了力,懷中的盧月照被他晃得隻能下意識抱緊他的脖子。
裴祜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盧月照覺得,下一瞬她就會被裴祜扔到水裡。
“清明——”
“梨兒你就是要看著我一身狼狽,偏要讓我自己先試。”
裴祜的語氣是當真委屈,甚至盧月照還能從中聽出幾分撒嬌的意味,可是!
他的動作幅度真的越來越大!
“啊!”
瞬間的失重感讓盧月照大驚失色。
盧月照閉上了眼,準備好了落入河水之中。
也罷,大夏天的,被河水一衝也挺涼快。
誰知,迎接盧月照的不是清涼的河水,而是裴祜溫熱的懷抱。
裴祜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
盧月照的臉頰貼著裴祜的胸膛,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溫熱。
裴祜這件白淨的衣衫被水浸得幾乎透明,衣下結實的肌肉紋理無比清晰。
剛才盧月照站得遠,沒注意到,如今好了,她整個身子貼了上去,什麼感受不到。
盧月照的臉頰漸漸發燙,腦中一閃而過的是新婚之夜昏黃的燭火,年輕男子肌理分明的身體輪廓,以及那淩亂的呼吸和滾燙的溫度……
盧月照輕輕咬了咬唇,頭頂傳來裴祜悶悶的笑聲。
他竟這般戲弄於她!
裴祜笑得整個胸腔都在震動,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猝不及防,裴祜吸了一口冷氣。
盧月照氣不過,張口在他胸口狠狠咬了一口。
可他卻絲毫也感受不到疼痛,竟還覺得被咬之處泛起一陣陣酥麻。
“梨兒……”裴祜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她還貼在他懷裡呢!
“梨兒,再咬一下好不好……”
盧月照本以為裴祜默了一瞬能將自己放下來,誰曾想他又說出這樣逗弄她的話來。
“你……”盧月照看著裴祜眼中晦暗,“你……放我下來。”
盧月照躲開裴祜的目光,嗓音軟了下來。
“不放。梨兒,我可沒舍得把你扔水裡,你要如何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