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霍寒漪也未回國子監,幾乎是守在阿箏的床邊照看她。
本想喚太醫來,可是卻被九皇妹抱著自己的胳膊祈求拒絕,霍寒漪隻得放棄。
好在九皇妹並沒有發熱,霍寒漪方才放下心來。
“你可還有何處不舒服?”
阿箏搖搖頭,衝她乖巧一笑,“我已無礙了,七皇姐莫要擔心。”
霍寒漪替她掖了掖被角,見阿箏臉色蒼白心生憐惜,語氣不覺中冷下。
“今日之事,我已派了人去查,定要為你討個公道。”
“多謝七皇姐好意。”阿箏輕咳兩聲,啞著嗓子,“隻是,我不想七皇姐因我受委屈。”
說著伸出了手,拉住了霍寒漪的袖子。
霍寒漪見她目光泛紅,白著小臉躺在那裡,氣若遊絲一般,心裡更是心疼。
她受了委屈,偏還為自己考慮。
“若此事輕易揭過,日後難保不會再次出現。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霍寒漪拍拍她的手,道:“讓宮人去備膳吧,我陪你會兒,待你睡著了我再回。”
沒成想這句話音剛落,九皇妹的目光忽而有些飄忽,似是不敢看她。
霍寒漪見狀打趣道:“難道阿箏不願與我一同用膳?”
“非是如此。”阿箏結結巴巴地解釋,“隻是近來飲食口味變了些,怕七皇姐吃不慣。”
霍寒漪盯了她一會兒,見她心虛地挪開了目光,也不挑明,隻對繁燈開了口。
“你不用陪著了,去幫小秋將那善珍湯做來。”
又衝著阿箏道:“繁燈的善珍湯很是拿手,且於身體有利。讓小秋跟她學學,日後也可為你多儘心些。”
阿箏看了一眼小秋,乖巧點頭。
小秋應聲,帶著繁燈去了廚屋,“繁燈姑娘稍等我會兒,我讓人去催下尚食局的。”
“無妨,你去吧。”
想著日後也少不了多過來,繁燈便開始四處看看,熟悉下這裡的擺設。
小秋去了主院,隻見到千依和千傘二人,便對著千依道:“讓千爾去尚食局催催,食材怎的這會兒了還沒送來。”
說完又看了千依一眼,便離開了。
千傘見小秋走了,便好奇地拉著千依小聲道:“我們不是都在這兒嘛,為何要千爾去?”
千依頓了頓,笑罵道:“吩咐了做就行了,哪兒那麼多話。”
挨了訓的千傘扮了個鬼臉。
千爾本在側院忙著侍弄花草,聽了千依的話二話不說,便放下木桶便出了門去。
走到還意林附近就看到了小果子。
千爾心道:巧了。哪知對方見到她縮了縮脖子,步子都要慢下來了。
小果子很為自己委屈。
那日他去送食材,就千爾姑娘罵得最狠。
他一個聽吩咐辦事的小太監,哪兒管得了上麵的人如何要求。
他也實在沒辦法,最多偷偷地幫他們換了些菜,這還被管事的發現了將他罵了好一頓呢!
思及此處,小果子的步伐愈發慢了,那半天挪一步的樣子看的千爾著急。
千爾本就是個急性子,自然受不了對方如此磨蹭。幾個跨步就上了前,拉著小果子往回趕。
等回了雲光殿,兩人都氣喘籲籲的。
小果子放下筐子就想跑,被眼疾手快的千爾抓住,問道:“跑什麼?還沒檢查今日的食材呢。”
被千爾抓住的小果子隻得老實地呆在那裡,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小秋。小秋衝他安撫笑笑,偏頭喚來了繁燈。
“尚食局將食材送來了。”
繁燈聞聲走了過來。隻是,當她的目光落到籮筐上時,麵色忽而遲疑起來。
小秋見狀翻了下籮筐,道:“今日送來的倒是不錯。繁燈姑娘看看,可是有缺失的?若是不夠,便讓小果子回去再取一次。”
聽了這話的小果子頓時苦著臉。
繁燈搖了頭,問小果子,“每日送來的都是這些嗎?”
小果子絞著手指,隻道:“上麵要求送哪個,奴婢就送哪個。”那顆圓圓的腦袋越垂越低,恨不能低到地上去。
繁燈見他這樣也了然,對著小秋笑道:“原也不需要什麼貴重食材,這些足夠了。你過來,我跟你講……”
小秋微笑點頭,看向了千爾,“你送小果子回吧。”
可千爾卻有些憤然。
小秋姑娘竟誇今日的食材好,哪兒好了,分明還是焉巴的。小果子也不中用,公主明明給了他銀錢的。
就這樣,小秋姑娘竟還要自己送小果子回去,千爾的小性子發作,沒忍住開了口。
“日日欺負人送來這些,尚食局如此,尚服局也如此。”
小秋厲聲道:“千爾!”
千爾撇撇嘴,不敢再說,帶著小陶子走了。
小秋轉而衝著繁燈道:“千爾年歲還小,講話有些失了分寸,繁燈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繁燈笑著點頭,麵上隻做不知。
二人手腳麻利,不多時,便將晚膳做好端進了正殿。
阿箏此時也好了些,聞到了桌案上傳來的香味,饞蟲湧動,驚道:“繁燈姑娘手真是巧,想來七皇姐眼光獨到才能有此大將。”
一句話誇了兩個人,繁燈心下熨帖,這冷天在廚屋忙活的勞累似乎都消散了,也無怪乎主子喜歡和九公主在一起。
霍寒漪偏頭打量著阿箏。
“我怎不知你今兒喝了蜜?”
阿箏一臉故弄玄虛,刻意地去摸胡須,裝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施主不可妄言,貧道乃子神真君座下弟子,所言自是句句皆真。”
這番令繁燈也笑了出來。
“哪兒學來的這些無賴模樣,趁早給忘了去。”霍寒漪氣笑了,手上卻是輕輕點了點阿箏額頭。
繁燈好奇地問了句,“子神真君是何人?”
阿箏眨眨眼,乖乖一笑。
霍寒漪冷哼一聲,“你還聽了她的誑語,子神便是那夜磨子,專往蜜罐裡鑽的。”
繁燈哭笑不得。
這頓膳食用得雖是鬆快,但霍寒漪總覺這善珍湯的味道不如從前,隻是在雲光殿時不好直問。
待回了長定宮後,才把繁燈叫過來問了個清楚。
繁燈沉默一會兒,道:“善珍湯味道改變或許是食材的原因。”然後將自己在雲光殿的所見所聞,均說了出來。
見霍寒漪麵色驟然沉下,繁燈猶豫著開了口。
“以奴婢所見,公主是臨時起意讓奴婢去廚屋,想來撞見此事也是個意外,小秋姑娘甚至有些刻意遮掩的意思。”
霍寒漪發了怒,“這群人竟敢這樣。”
繁燈低聲道:“若不是上麵的示意縱容,宮人們哪敢輕視九公主。隻是奴婢覺得此事許是很久了,若不是今日恰巧,怕九公主還會繼續瞞著主子。”
是啊,九皇妹乖巧,今日被推入水都是忍著不願生事。若不是繁燈無意間發現,又怎會得知真相。
霍寒漪目光發冷,哼了一聲。
繁燈又將旁邊的一物事拿來,道:“這是徐姑娘命人送來的,說是九公主午間本想給公主看的。”
霍寒漪側目看去,霎時間哽住。
隻需一眼,她便能知曉,這是九皇妹的練字稿。這冊子每一頁皆注明了日期,雖因意外有了缺失,但透過這些,她仿佛能看到九皇妹端正坐在書案前的時光。
起初,她還猶豫過這本字帖於九皇妹來說有些難了。
可是九皇妹央求著說是喜歡她的字風,她這才將字帖送去。
即便她知道九皇妹是毅力頑強之人,也未曾想過九皇妹進步會這般快。
繁燈安靜隨侍在一旁,趁著挑燈芯的間隙看了一眼冊子,也被那般變化驚住了。
九公主著實用心。
霍寒漪神色溫柔,緩緩開了口,“尚食局管事年事已高,無力效力,準他置換個輕鬆的差事。”
“可要再敲打下其他?”
“不必,你帶著人去辦,聰明點的自然會明白。”
“是。”
雲光殿內,阿箏坐在軟塌上並未休息。
網也鋪得差不多了,該收了,能網住幾條魚端看自己的運氣了。
即便網不住,也不過是多費一番功夫,此次也是試探居多,她總得摸一摸這些人的性子,若能因此撬開一道縫隙便是收獲頗豐了。
想到這裡,阿箏偏頭看向小秋,“勞你喚小陶子過來,我有些事要說。”
小陶子來得很快,麵上還大口喘著。
阿箏坐直了身體,斟酌了一下語言。
“明日我或許會在練體時氣力不支,暈倒在昭和宮。”
聽見此話,二人皆是呆愣。
“上次因為木雕之事傷到了手,我便答應過你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損及自身。”
“此次提前告訴你們,也是希望你們莫要過多擔心,我自有分寸。”
話音落下,室內長久靜默。
小陶子起初並不明白公主為何要他去傳這樣的流言,隻是公主要求了,他便去做。
公主說流言需得從國子監傳出來,他便貓在國子監那群宮人裡引著他們去聽六公主的嘲弄之語。
待到流言傳出後,公主卻仍說不夠,他想了想便去太監堆裡喝酒訴苦,旁人見到隻會覺得是受了委屈。
公主還說行事小心些,但也不必過於擔憂,因為很難有人會懷疑到受害者身上。
況且這話本就是那些人說的,他們隻需要煽動一下,流言便會三人成虎。
他現在已然明白了什麼是三人成虎,也已明白為何公主開始叫順其陪同進學。
皆是為了明日。
公主早將一切算好了,知曉他們會擔心,也將此事告訴他們。即便主子根本無需向奴婢坦言。
小陶子一臉鄭重,“公主如何吩咐,奴婢便如何去做。不必為奴婢費心,誤了公主的事。”
小秋附和點頭。
此前所有鋪墊皆是為了明日。
即便公主未曾明說為何要散布流言,但她知道置之死地而後生,公主讓小陶子去辦的事也從未避開她。
想來七公主那邊也已知曉了主子的委屈。
隻是她從未想過,公主會將此事告訴他們。
“蒙公主信任,日後公主不必顧念奴婢二人,奴婢絕不願成為公主的負擔。”
阿箏靜默良久,笑了。
次日,阿箏醒來時已是午時了。
身體果然受了寒,本就入了水,再加上昨夜吹了冷風。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不過倒也還能忍住。
小秋什麼也沒說服侍著阿箏梳洗。
“那日七皇姐如何幫我告假的?”
“隻說讓繁燈姑娘去同夫子們和四皇子說一聲,應是許了三日休息。”
阿箏沉吟片刻,“布膳,用完膳後讓順其跟我去長定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