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冉秦夫子授課。
阿箏的手恢複得差不多了,便跟隨眾人一起學琴。隻是冉夫子並不曾專門教授基礎。
阿箏歎氣,若要加上琴藝,她的時間就有些排不過來了。
這次琴藝課,未再出現上回連蓉彈斷琴弦的情況,冉夫子的情緒也和藹很多,甚至手把手教她如何練習指法,隻是在發現她是個榆木腦袋後放棄離開了。
阿箏一張小臉皺了又皺,偏頭去看旁人情況,
連蓉竟彈得有模有樣的,連屈承戟那廝都有些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姿態。
可惡。
下了學後,阿箏本想找屈承戟試探下絮因畔的事,可屈承戟竟是像未看到自己一般徑直走了。
這廝莫不是故意的?
等她的好奇心積攢到一定程度後,再來以這個借口誘她進圈套,屆時便能輕易擊破她的防線。
阿箏杵在原地麵無表情,絕不能讓他得逞。
今日練體,霍元熠仍是未出現。
不過,連蓉已幫她糾正了連體的動作。想到連蓉當時複雜的神情,阿箏無言沉默。
阿箏還順勢問詢了她為何能贏霍元熠。
連蓉似是憋得很痛苦,想笑又不能笑,隻說若告訴自己,霍元熠便不會再教自己練武了。
阿箏隻能作罷。
想來身體慢慢適應了,阿箏今日練完竟不用小陶子扶著走回去。
看來,霍元熠並非拿了無用的搪塞自己,至少練體的確有益。隻是,這幾日她練習的時候,總能感覺到有股目光時而落在她身上。
阿箏大概能猜到是誰。
晚間回到雲光殿,小陶子將白日石亭中發生的事情詳細道了來,轉述的時候連眉毛都跟著一起憤怒。
阿箏咬著紅棗糕,思緒飄散。
無怪乎自己提到生辰禮的時候,霍寒漪會是那副表情。想來她的七皇姐後來快被愧疚淹沒了吧。
這樣也好。
若是沒點波折,她又如何比得過徐聘婷與霍寒漪多年相交的情分。
霍寒漪此人習慣將所有事情都埋在心裡,即便腦海裡已經轉了無數道彎,麵上還得一副平靜姿態。
想來端妃也是如此,不然母女二人不會因為一個木雕置氣。
反之,連蓉那種率性之人,更適合以相同的喜好為支點,再激發些她的保護欲。
霍元禦明顯缺乏親情關愛,惠妃應是對他施加了不小的壓力,才令他身為皇子連身體不適也要忍著。但此人不適合事無巨細的關心,偶爾雪中送炭收效便會頗豐。
昭和宮的三位就……
“公主,七公主來了。”小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阿箏勾唇,目光下落凝在了腳上。
本以為霍寒漪會讓宮人來送,未曾想竟是親自來了。
霍寒漪是第一次來雲光殿。若非親自前來,她還不知雲光殿竟這樣簡陋,連長定宮的偏殿都要比這裡大許多。
“七皇姐!”
霍寒漪聞聲望了過去,不由得怔住。九皇妹竟光著腳跑了出來。
“七皇姐,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阿箏小聲開口,緊緊攥住了對方的袖子。
霍寒漪並未回答,蹙眉道:“怎的連鞋也不穿。”說完拉著阿箏的手進了內室。
阿箏乖順地跟著,也不看前方,隻盯著身邊之人。
霍寒漪自是有所感,但見她差些連台階也忘了跨,不禁氣笑了。
“仔細些,快進屋穿上鞋。你的宮女呢?內室怎就一個人服侍?”
小秋默不作聲為阿箏更換鞋襪。
“有的,我不喜人多,便讓她們都在外殿。”阿箏晃晃腳,說完又往霍寒漪那邊挪了點。
霍寒漪無奈,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見未曾發熱才安心些。
她本想叫繁燈來送,隻是看書時總是無端想起九皇妹白日的樣子,這才臨時起意自己來了。
隻是,這些心緒,她也說不出口。
說來,她與九皇妹相識這些時日,竟也不曾想起來看看,也有些過意不去。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阿箏小貓狀抱住了霍寒漪的胳膊,蹭蹭。
“因為七皇姐好看。極為好看,用傾城之姿來形容也不過分。”
“貧嘴!”
霍寒漪偏過了頭,些許淡紅爬上了耳畔,但人卻任阿箏抱著,隻道:“這是我自幼習字所用,你如今乃是初學,肘間力道難以把握。從這本開始練,待練會了再換成這本……”
言語之間講解得極為認真。
那光潔的麵龐在燭火印照下更顯溫柔,音調舒緩,入耳舒適。
阿箏麵上很是欣喜,“多謝七皇姐,我必然勤加練習。”
霍寒漪屈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習字非一時之力,你日日練體,可有餘力再習字?”
阿箏不以為意,這些於她來說不算什麼。
但說出的話卻並非如此。
“小九愚鈍,時間倒是能擠出來,隻是會少些動力。若七皇姐能日日催促我,我便如有神助,日後成為書法大家也說不準。”
這話又把霍寒漪逗笑了。
繁燈在一旁看得咂舌。
她本以為喜風誇大言辭,沒曾想主子在九公主麵前,竟真的是這樣。
比在長定宮時開心許多,少了些沉悶束縛,多了少女的活潑嬌俏。
怨不得主子喜歡與九公主往來,連她看著也覺得與九公主在一處時很是輕快。
隻是,不知端妃娘娘若是知曉主子與徐姑娘有了隔閡,會不會……
霍寒漪全然忽視了身邊的繁燈,一時間忘了自己應是那恪守禮儀的七公主,隻當是尋常姐妹聊些知心話。
“七皇姐日後喚我阿箏或是小九吧,九皇妹三個字聽起來太過生分。”
阿箏捏捏霍寒漪蔥玉般的手指,歎息道:“可惜我不能喚你寒漪。”
霍寒漪彆過頭,忍住笑意,“沒大沒小。”
說笑之後,二人又去了書案旁,霍寒漪手把手教她如何練筆。阿箏學得也認真。
繁燈在一旁看著,也是笑意吟吟的模樣。
若要她來說,這二人中但凡有一人是男子,這畫麵看起來反而有些像情人間的呢喃。
眼見著時辰愈晚,繁燈不得不出聲相喚。
霍寒漪頓住,這才驚覺她竟忘了時辰。
阿箏本想送她,正欲披上外衣時,卻被霍寒漪攔住。
“天冷,快些去休息吧。”
霍寒漪說完還幫阿箏擦了擦沾著墨跡的手,然後才起身離開。待走到宮門處時,她似有所感地回了頭。
她的九皇妹早就站在了院子裡,見她看過來後愣了一瞬,複又衝她眨眨眼。
霍寒漪輕笑一聲,無聲道:明日見。
行至半路時,繁燈道:“雲光殿的小太監一直在跟著。”
霍寒漪回頭望去,她們身後是陪伴九皇妹進學的那個小太監,似是叫小陶子。
想來是九皇妹不放心令他一直跟著。
繁燈也不由得感慨一聲,“奴婢從前也聽過九公主的事,親眼看過後,才知那些都是謠傳。”
霍寒漪蹙眉,“小九自是好的。日後若還有人這般言語,你便去處理了。”
“是。”
繁燈聽她這樣維護便也知曉了,九公主在主子眼裡是不一樣的。
……
確認七公主和隨行宮人們安全回宮後,小陶子便疾步往回走,隻不過途徑禦花園時,卻看到有一人坐在地上,身邊也沒個燈籠。
小陶子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過去瞧瞧。
走近後便聽到了那人正耐不住的哼哼,雙手還抱著膝,應是傷到了。
小陶子關心道:“公公可是傷了腿腳?”
那人並未回他,神色極為痛苦,隻捧著腳大喘氣。
如今已是深夜了,想必太醫院的太醫們早已回了,他既過來了,也不能放著這人不管。
小陶子將燈籠遞給他,轉身蹲下,“公公若是不嫌棄,我背著你回去。”
那人聞言頓了頓,隻是許久都沒言語。
小陶子還以為他不願,正要開口勸說時,他的背上一重,那人拿著燈籠爬了上來。
小陶子調整了一下姿勢,儘量不碰到對方的腳。
“公公要去何處?”
“你往太和殿走。”
小陶子應一聲也不說話了,站起身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往太和殿走去。
此處距離太和殿有些遠,約莫要走半個多時辰。
若是小陶子自己走,也不礙事,隻是背著人,腳程要慢上許多,即使天氣寒冷,到太和殿時小陶子也已滿身大汗。
將那位公公放下後,小陶子便撿起自己的燈籠告退了。
那人叫住他,“你是哪個宮的?”
可小陶子已扔下一句“不妨事兒”便跑了,隻剩那人笑罵道:誰問你這個了。
回去的路上,小陶子心跳如鼓。
因為他知道,那人是姚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