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寒漪有些愧疚,今日隻想著關心九皇妹有無好全,倒是忘了同聘婷說一聲。
不過,現在也不遲。九皇妹率性可愛,聘婷定會喜歡的。
徐聘婷卻不知對方的這一番心思。
她憋了一肚子氣,好不容易到霍寒漪正欲抱怨時,卻見到了對方驟然冷下來的目光。
徐聘婷略怔住,她鮮少看到寒漪這般。
端妃娘娘注重禮儀,寒漪受她影響,舉手投足間皆是天家風範,極少這樣表達出不喜。
有些奇怪。
徐聘婷還要再看時,對方已收回了視線,隻是那蹙著的眉隱隱透出些不耐。
寒漪剛剛看的似乎是六公主?
不,應該說看的是六公主身下的石椅。
亭中本隻有四張石椅,這群貴女進來後,這處頓時擁擠很多。霍靈秀很是自然地占了一張,徐聘婷坐在霍寒漪身側。
剩下的一張,方靜蔓與左疏華本想互相謙讓一番,沒成想這時霍叢雁帶著人過來,徑直坐了下來。
剩下的貴女們隻好坐在美人靠上。
見霍從雁也跟了過來,霍靈秀暗暗翻了白眼。
隻是,眼下不是與她相爭的時候。
霍靈秀很是嫌棄地推開了麵前的茶杯,衝著霍寒漪道:“九皇妹近日在跟四皇兄學武,此事七皇妹可知?”
這話一出,霍寒漪便知對方是故意來上些眼藥的。
明麵上不好直接拂了對方的麵子,霍寒漪便隻點了頭。
身側的徐聘婷看了霍寒漪一眼,若有所思。
“四皇兄一向不拘於俗物,也不知九皇妹如何打動了他,想來是有些特彆的法子。”
霍寒漪神色淡淡地品著茶,長睫斂住了眸中情緒。
雖她不在意,旁邊的貴女們卻驚呼著小聲議論起來。
霍靈秀故作奇怪,“此事我本不知,也是偶然間聽九皇弟提起的,說是連蓉為她求來的。”
“隻是,我有一事不解。”
“七皇妹待九皇妹如此好,甚至為她親手烹茶,怎的九皇妹反而去求連蓉呢?”
亭中其餘人聽完此話皆是皺眉。這話意有所指,眾人自是明白。不過,六公主說的也無錯。
七公主日日陪伴著九公主,甚至為她忽視了徐聘婷,這是大家都親眼目睹的。
代閣老的孫女代盈盈先道:“九公主竟是這樣的人?”
“代姑娘不知。”方靜蔓接了話,歎道:“九公主自幼失恃,無母親教導,連蓉應是憐她不易。”
言語間像是在為九公主辯駁,但細聽下來卻是表明九公主耍了心機,連蓉是受她哄騙。
戶部侍郎尹岸的女兒尹婉也開了口,疑惑道:“原是如此,但為何一定要學武?既入了國子監,自是有名師教導。若是一心向學,性子轉過來實在不難。”
霍叢雁道想了想,笑道:“連姑娘的父親是武將,她學武乃是受父親影響。本朝從無女子從軍,九公主即便學了武不也是無用嗎?”
“莫不是為了接近四皇子?”左疏華麵上很是驚訝。
亭中頓時低語起來,很是認可這番說辭。四皇子身份尊貴,容貌風度無不稱絕,玉貴妃更是受寵,日後說不定升為皇後。
九公主若是依附他,日子必然要比以前好上許多。
聽聞此話的徐聘婷更是皺了眉,心內不喜。
她還道那日九公主問她寒漪的事是關心,哪裡知曉九公主隻是為了攀附四皇子。
“既如此,寒漪,你還是離她遠些吧。”
其他人也勸了起來,紛紛為霍寒漪不值。
霍寒漪放下茶杯,神色不變,“九皇妹非是那種人。”
“寒漪,我知你心軟。”徐聘婷努努嘴,“但九公主非善,現在便有如此心機。若是不靠你庇佑,她怎會有這些機遇?”
見亭中眾人皆是附和她,霍靈秀很是得意。不過,七皇妹也不知怎的,受那霍引箏的蠱惑竟這般深。
真是愚蠢。
思及此處,霍靈秀冷哼一聲,“宮人趨炎附勢是常態,九皇妹也曾受過不少苦楚。聽聞以前有惹怒她的,均被她狠狠罰了去,有些甚至賠了性命。”
貴女們瞪大了眼睛。
這群貴女來自世家,自幼受儒家思想影響。秉承個性高潔,麵上端的是一副仁義模樣。聽聞這等惡事,皆是憤然。
難以想象九公主從小便如此惡毒,宮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嗎?
實在不配與她們在一個學堂。
喜風一直在旁伺候,聽聞此話默默垂了頭。
主子們說話他不能插嘴,可是他與小陶子關係日漸好了起來。
若是九公主真的待宮人不好,小陶子怎會向自己炫耀九公主教他認字?
況且,小陶子炫耀的可不止這一件事,對方每次炫耀之時,那雙小眼睛都會泛著得意的光,惹得自己經常想揍他。
霍寒漪環視一圈,隻覺這些人帶給她的隻有疲乏。
“午間時間寶貴,便不招呼各位了。”
喜風聞言眼神驀地亮了,屈身行禮相送。
眾人見此均有些難堪,臉皮薄些的如尹婉已經濕了眼眶。第一次見到七公主如此不近人情的樣子,還是為了那攀炎附勢的九公主。
徐聘婷沒想到自己也在被驅逐的名單中,她看向霍寒漪,對方卻隻垂眸,並不回應。
羞得徐聘婷滿麵通紅,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爛了。
“寒漪,你!”
她們相交三年居然比不上那九公主。
寒漪的態度更是令她傷心,於是徐聘婷紅著眼起身離開,心裡還暗自發誓再也不要管她了。
霍靈秀也沒想到,七皇妹竟會為霍引箏落她們的麵子。若是端妃娘娘知曉,怕是要狠狠責罰七皇妹了。
既七皇妹不聽勸便罷了,隻盼她日後莫要後悔。
霍叢雁臨走前也看了霍寒漪一眼,對九公主倒是有些好奇了。
亭中終於安靜下來。
霍寒漪凝目望向旁邊的湖水。湖水本是平靜,若有石子投入便會令之泛起漣漪。
人言可畏。
這些人未經了解,三言兩語便蓋棺定論了一個人。
她今日方知,聘婷居然也是如此輕易地被帶著走。聘婷今日竟說九皇妹是靠自己的庇佑。
霍寒漪自嘲笑笑,自己可從未庇佑過她。
阿箏回來時隻看到眾人從石亭離去,代盈盈、尹婉等人見到自己甚至還冷哼一聲,立刻轉了頭。
顯然是怒極。
看來自己不在時,亭內必然發生了些事。
阿箏衝小陶子使了個眼色,便裝作不知進了石亭。
“原我走後,七皇姐還烹了茶?聞著好香。”
霍寒漪見阿箏端起杯子似是要喝,連忙出言製止,“那杯子臟了,你若是渴了,換一個。”
說著便想為她換一杯,隻是帶來的茶杯已被用完了。
霍寒漪蹙眉,將自己身前的推了出去,“你用我這杯。”
阿箏也不推拒,端起就牛飲完,末了還咂舌道:“不愧是七皇姐,烹的茶一點也不苦,反而清香撲麵。不過我這樣是不是有些浪費?”
霍寒漪淡道:“若是在茶客眼中便是罪過了。”
阿箏不以為意,支著腦袋看向霍寒漪,那灼灼目光將霍寒漪看得發毛。
“為何這樣看我?”
“如今才發現,七皇姐生氣時有些像一種物事。”
見霍寒漪神色疑惑,阿箏靠近她,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像一道銀鉤,漂亮至極,勾的小九臉紅心跳。”
霍寒漪無奈輕笑,方才那股子愁悶就此衝淡了許多。
喜風在一旁暗自點頭,果然還是隻有九公主能哄得主子開心。
亭內氛圍鬆快許多,小陶子和喜風也說了些聽來的趣事,四人一時間聊得儘興,主仆和樂。
阿箏想起了字帖一事。
“七皇姐,我生辰要到了,可以向你求個生辰禮嗎?”
因摸透了霍寒漪的性子,她對霍寒漪向來是直抒。隻是今日這句說出後,對方笑容微收,看了她很久。
“你想要什麼?”
這種細微的變化,阿箏自是注意到了。
隻麵上不顯,作蝸牛狀挪了過去,拽著霍寒漪的衣袖乖巧道:“聽農夫子說,七皇姐的字乃是國子監最好的。”
“作為國子監字跡最差的,想問問七皇姐平日練的是哪種字帖?”
“能否借我使使?”
霍寒漪聞言神色有些不自然,九皇妹要的生辰禮僅僅是一本字帖。
她剛剛還以為……
一絲愧疚浮上來,霍寒漪咬唇不語。
阿箏略一思索便知對方沉默的緣由,但嘴上仍是甜甜地哄她。
“若是字帖丟失便罷了,七皇姐能親自指點我,則是更好不過了。”
霍寒漪更是愧疚無措,九皇妹竟還替她想了借口,她卻以小人之心揣測九皇妹。
實在是不該。
“一本字帖而已,算不得什麼,晚間我讓人送去。”
停頓片刻後,霍寒漪又補了句,“生辰禮我會另行準備,下次莫要再直言了。”
阿箏看她一眼,麵露疑惑道:“為何?”
霍寒漪耐心解釋道:“若是直說不就是失了收禮的欣喜?”
“非也非也。”
阿箏狡黠一笑,勾住了霍寒漪的小指,然後一臉高深莫測的晃著腦袋。
“贈禮之人和禮物本身皆是我所想要的,於我來說足以。”
掌心傳來一陣癢意,霍寒漪下意識低了頭。
九皇妹的小手瑩白可愛,雖隻是勾住了她的小指,可她卻有些難以掙脫。
那股溫暖緩緩傳了過來,似是一道枷鎖,但她卻自願鑽了進去。
霍寒漪一時失了神。
她知道,她將永遠不會忘記九皇妹此刻的這句話,這副眼含笑意的模樣。
如一盞瑩瑩小燈,驅散了她心裡長久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