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枝,欒枝,放著我來洗!”眼見丁大又來接她手裡的盆兒,欒枝再也忍不住,她一把將手裡的空飯盆放在水池邊,“丁廚,您到底有何事?”
丁大搓了搓手,“嘿嘿,欒枝,我這幾日試著做了一下你做的紅燒肉,但味道總是不太對,想請你幫忙嘗嘗!”
原來是偷師沒偷全,欒枝正感慨丁大的厚臉皮,竟還好意思來問自己,那邊他已經捧來了一個碟子。
本來不想理他的,可她轉向左邊,丁大就捧著碟子去左邊,她轉向右邊,丁大就捧著碟子去右邊。見男人彎著腰,一臉陪笑地看向自己,欒枝心軟了,算了,又沒什麼天大的仇怨,自己一句話的事兒可能要他苦試十幾回,既已經道了歉,又何必看他低三下四來求呢。
夾起一塊肉細細嘗了,欒枝頓時明白了問題出在哪兒,炒糖色的油用的太多了,肉的味道有些膩,而且熬糖時的火候太大,肉都發苦了。另外大火燉煮的時間也不夠,肉還不夠爛。
欒枝跟丁大仔細交代了一下糖油和各類調料的分量,以及燉煮的火候,又補充道,“要燒紅燒肉最好是肥瘦相間的豬五花,若是能炸些鵪鶉蛋放在其中一起燉煮,味道會更好,如果在燉煮時將鐵鍋換成砂鍋,肉也會更容易軟爛入味。”
後廚漸漸聚起人來,唐嬸、方嬸都圍了上來,在旁邊默默聽著。
將細節都交代完,欒枝轉頭準備去乾活,丁大在身後叫住她。
待欒枝轉過身,他鄭重地行了一個揖禮,“真是對不住,欒枝娘子,那日是我冤枉了你,是老丁心眼兒小了,多謝你不計前嫌,還願意如此細致地教我!老丁真是無地自容。”
丁大是真得感到羞愧,他冤枉了欒枝,欒枝還願意儘心去教他,他必得正式地道個歉才行!
看眼前年紀已經能做自己叔叔的男人長揖不起,欒枝有些無措,趕忙伸手去扶他。
兩人一個要她受了這禮,一個想把對方扶起,旁邊的人也圍上來在勸,嘰嘰喳喳鬨成一團。劉管事這時一伸手把欒枝扯了出來,“天都快黑了,這飯還送是不送!”
送了這好些天的飯,欒枝對這條荒路已經很是熟悉,不過今日看這米把高的草總是有些眼暈,想來是剛剛那劉管事衣袖上熏的香太濃了,把她的腦袋都給熏糊塗了!
單手拍了拍臉,醒了醒神,欒枝正欲放下食盒開門,就見那把黃銅鎖靜靜躺在地上,門竟已經被推開了一條縫!
潘夫人撬鎖跑了!欒枝第一時間想到這個!
但當她推開門,聽見正堂傳過來的隱隱響動,忽然意識到不對勁,裡頭有人!
正堂,馮正德正將身下的女人死死扣住,從旁的簾子上扯了跟帶子要縛住女人亂撓的手。
鐘成錦好不容易將嘴裡塞的布團吐出,大聲喝罵,“馮正德,你真是賊膽包天,這可是縣衙,你就敢青天白日地擄人,還有沒有王法!”
男人將女人的手綁牢,“嗬嗬,罵吧,罵吧,我倒是要嘗嘗這麼辣的小嘴到底是個什麼滋味!”說著,豬嘴就要親上去。
鐘成錦並起雙肘,往男人的胸口死命一懟!馮正德吃痛,身體歪向一邊,隻覺被搗得快閉過氣去。
鐘成錦瞅準空子,從桌子上翻下身就要往外跑。
“啪!”地上有東西拌了她一下,她沒防備,瞬間被摔出半米遠。
顧不上吃痛,鐘成錦踉蹌著爬起來。但馮正德已經緩了過來,此刻手腳並用著爬過來拽住了她的腳踝,一把把人拽了回去。一拳搗在女人肚子上,看她蜷著身子沒了反抗的能力,馮正德才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喘著粗氣。
“你個臭娘們,敢打我,還敢罵我,看我一會兒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馮正德,你我無冤無仇,為何要害我?”鐘成錦臉色慘白,腦子迅速轉動,想拖延些時間。
“嗬!無冤無仇?可不是無冤無仇!要怪,就怪你倆擋了我堂兄的路,隻要有你和宋瑜在,夏學監怎麼會看得到我堂兄!你們還不知道吧,夏學監這次來通州,可不僅僅隻為了督學,那是奉了秘旨,為太子選材。入了他的眼,便是未來的天子門生!你們兩個賤民,也配擋在我馮家麵前!”馮正德撩起袍子扇風,看向鐘成錦是滿臉鄙疑。
“你殺了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看馮正德起身想過來,鐘成錦大聲喊道!
“我殺你?不不不,是宋瑜要殺你!曹學官好意培養你們,遣你們來縣衙曆練,那宋瑜卻喪心病狂,對你起了色心,竟在這荒院做下禽獸不如之事。而我,阻止不及,隻逮住了他,卻沒能救下你!自此,你下黃泉,他入這人間煉獄,受儘世人唾罵!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我堂兄為你們安排的路!”馮正德一陣大笑,似是已經預見兩人的慘相。
瞅準時機,鐘成錦奮力一掙,將手中的繩子掙脫開,正要起身奔向門外,下一瞬卻被馮正德一腳踩中後背,將繩子繞在頸間。
欒枝躡手躡腳走到廊下,透過門縫正見到馮正德要勒死鐘成錦的情形,左右看了看,沒什麼趁手的東西,她打開食盒,反手將砂鍋裡的雞湯倒在地上,想也沒想,抄起砂鍋就衝了進去。
砰地一聲,緊閉的房門被踹開,壓在鐘成錦身上的男人下意識抬頭去看,但他還未及看清來人,一個帶著肉香味的砂鍋就碎在了他頭上。
一旁,男人收回要撐起身體的手,靜靜躺在地上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砂鍋嘩啦碎了一地,馮正德摸了摸低落到眉骨處的液體。
血!
他暈血啊!
看砂鍋沒砸暈男人,欒枝瞪大了眼,不應該啊!這跟電視劇裡演的不一樣!
又見這淫賊見了血後搖搖晃晃地躺倒在地,她才長舒了一口氣。腎上腺素隻能支撐到她衝進來給這家夥一杵子,現下猛一放鬆,立刻頭昏腦脹,抑製不住的要軟倒。
“欒枝?”鐘成錦從地上爬起來,有些意外欒枝的出現,見欒枝要往地上禿嚕,她趕緊衝過去攬住。兩人抱坐在一起,俱是驚魂未定。
“怎麼辦?”欒枝聽見旁邊有人在問。
“找官差,報,報官。”欒枝感覺四肢酸軟無力,似乎連腦子都轉不動了,但仍強撐著回答。
身旁的鐘成錦點點頭,對,報官,去找她爹!抓了這狗東西!
“我若是你們,就不會選擇去報官。”旁邊忽然有人出聲,欒枝渾身一顫,被嚇得清醒了幾分。
“宋瑜!你怎麼在這兒?”鐘成錦抑製住要脫口而出的驚呼,轉瞬反應過來,“剛剛絆倒我的是你?”
“你剛才怎麼不幫我?”
“……”
宋瑜抹了把腦後的血跡,伸手給她看,“我也是剛醒!”他臉上一派自然,似是剛剛沒有睜著眼睛瞧見欒枝衝進來打暈馮正德。
本來他正在前頭走著,馮正德從後麵突然敲了他一記悶棍,又把他搬到這兒來。直到剛剛鐘成錦踢了他一腳,他方才醒過來,又靜靜聽了一會兒,才知道這蠢貨竟打著殺了鐘成錦,然後嫁禍給自己的主意。
眼見鐘成錦不敵,他正要去救人,欒枝就一腳踢開房門衝了進來。
聽聞兩人準備用最笨的方式處理這件事,他還是不禁出言提醒。“若是去報官,你準備告他什麼?意圖殺了你?蓄謀砸傷我?”
鐘成錦被他搶了白,不解地瞪他。不這麼說還能怎麼說,這本就是事實啊!
宋瑜眼睛盯著鐘成錦,又掃過正在拚命睜大眼睛保持清醒,試圖理解他在說什麼的欒枝,繼續道,“可現下的情況卻是,我們三人身上都有傷,若是馮家一頓操作,這件事很大可能還是會被曲解成他剛剛說的那樣,我對你意圖不軌,他舍身救人!”
“那怎麼辦,就讓他這麼逃脫嗎?”鐘成錦捂住脖子,一臉恨恨。
“若是兩位信得過,此事便交於宋某吧!”迎著鐘成錦明顯不信任的眼神,宋瑜指了指欒枝,“眼下,你不若看看身邊這位,她似乎情況不太好。”
欒枝確實情況不太好,她知道現在情況非常,應該集中注意力想怎麼處理才好,可是腦子就像八百天沒睡過覺一樣混沌。聽兩人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地爭執,她再也撐不住,眼睛慢慢閉上,歪倒向一旁。
“欒枝!欒枝!”鐘成錦晃了晃肩上的人,心中焦急。莫不是被馮正德打傷了?
“她應該是中了迷藥之類的致人昏睡的藥物,鐘娘子還是趕快把她送回家吧!”宋瑜在一旁補充道。
鐘成錦看看一地的狼藉,麵色躊躇,但還是一咬牙起身把欒枝扶了起來,“那這裡就交給你了!”
見兩人相互攙扶著出了大門,宋瑜回過頭來,看著地上躺著的馮正德,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馮兄,你的命,就交給老天爺吧!”
門,哢噠一聲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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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宋瑜勒住了騾子,對旁邊樹下的人一拱手。
隻見那人臉皮皺巴地跟枯樹皮似的,對身後招了招手,旁邊陰影裡竄出來幾個人,將騾車上的一個箱子抬了下去。
枯樹皮將箱子打開看了一眼,抬手往天上放了個信號。
咻——啪!
紅色的煙花在夜色中炸開。
“此番,還要多謝宋郎君了!”枯樹皮開口道,“隻是,本是天衣無縫的一計,中間卻橫生變故!”
“一點小插曲罷了,該接的人已經接了出來,該在的人也都在原處,這衝天的火勢一起,什麼變故都會燒得一乾二淨!”宋瑜看向城中已經發亮的火光,冷聲道。
下著雨還能起來如此火勢,想必是調了軍用的火油來燒,這杜家背後有軍中的人!
“這是答應給宋郎君的酬勞,”枯樹皮遞過來一封信,又說道,“田備的身世來曆俱都在此,某還要恭喜郎君,親手解決了一個仇人呢。”
宋瑜肅著臉接過對方手中的信件,手上青筋泛起。
“那宋郎君,某告辭!”枯樹皮一招手,跟身後的眾人一起隱入了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