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大黑,大黑,快過來,給你雞骨頭吃。”墩子搖搖手裡的雞骨頭,對蹲坐在牆邊的黑狗喊道。

“彆喊了,大黃才不會聽你話,你那條雞骨頭不知道被你自己舔多少遍了,我家大黃才不吃呢。”棠花嘁了一聲,蹲在牆邊,摸著大黃的大腦袋。大黃配合地將頭扭到一邊。

“它是條黑狗,你怎麼喊它大黃?”

“我的狗,我想喊啥喊啥。”棠花往院子裡瞄了一眼,院子空蕩蕩的,她阿姐還在跟萍兒姐說著話。棠花轉過頭,盯著門口的一車行李,她得在這看著,防著哪個人摸了她家的東西去。

棠花完全想多了,先不說那一車的東西,水缸水缸扛不動,桌子凳子太破沒人稀得要,光她阿姐昨日一戰成名,今天就沒人敢靠近她家的大門。如今幾十步開外一群人隻敢遠遠兒地瞧著。

“你姐肯定不會讓你帶條狗走的,你等著吧!”墩子惹人煩地又說了一句,眼睛咕嚕一轉,往正跟人說著話的他阿奶那邊跑去了。

“嗚~”大黃聽懂了話,眼皮耷拉著趴在地上,哀哀地衝旁邊的小主人叫了一聲。

“彆怕,我會求阿姐帶你走的。”棠花湊近黃的腦袋,在旁邊悄聲說,“要是阿姐不讓,你就遠遠兒地跟在車後麵,到了新家她就會心軟讓你進去的!”

大黃直起背,眼睛叮一下亮了!

門內,欒枝遞給趙萍兒一把鑰匙,“萍兒姐,要麻煩你幫忙看家了。”

“欒枝,你怎麼走得這麼突然,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兒。日後,我再也不能來找你玩兒了!”趙萍兒今日紮了欒枝送她的新頭繩,握著欒枝的手,語氣中儘是傷感,說著說著竟滾下淚來。

欒枝握著她的手抖了抖,“彆哭啦,萍兒姐,等你明年嫁去城裡,我們不就又能在一起玩兒啦。”

趙萍兒已經許了人家,婚期定在明年開春,聽說是城裡的姑媽給牽線說的親。

趙萍兒低頭羞澀一笑,到底是不哭了。

鎖上大門,欒枝正要跟圍上來的村人道一聲彆,就從旁邊衝出來個老太太。老太太樹皮一樣的臉,上來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指著棠花抱在懷裡的大黃道,“欒枝丫頭,你們家的黑狗不要了吧,我家墩子喜歡,你給我唄。”

欒枝假笑了一下掙脫開來,“對不住,給不了,大黃我們得帶走。棠花,抱大黃上車!”

“哎!來了!”

騾車緩緩起步,將新莊的眾人拋在後麵。欒枝回頭瞅了一眼,一堆人還在她家門口聚著,正圍觀墩子在地上打滾呢!

————

“哇!城裡真熱鬨啊!”

馬車駛進了城,欒枝正掂量著錢袋,心疼她二十文的過路費,就聽見棠花的叫喊聲。大黃從她身後的背簍裡探出大腦袋,也興奮地左看右看。欒枝看看周遭熱鬨的人群,也不禁一笑。為了進城,這二十文花得值!

一路從大路拐進小路,小路拐進深巷,馬車走了約莫兩刻鐘,最後停在一扇半掩的門前。

“欒枝丫頭,到了,就是這兒,桂花巷倒數第二間。”交代棠花先在車上等著,欒枝下了車,輕輕推開麵前虛掩著的房門。

吱呀一聲響,站在堂前的朱牙人和柴大舅同時轉過頭來,朱牙人豎著大拇指的手正抬得老高。

欒枝一愣!還是個熟人!

“哎呀,竟有這麼巧的事,前天剛見過,今日小娘子就來照顧我的生意。”朱牙人一拍大腿,頗為激動地迎向欒枝。

“你們認識?”柴大舅跟在後麵一臉疑惑。

“我來城裡那日,朱牙人正巧在城門口給我指了路。”欒枝解釋道。

“這都是緣分呐!小娘子原來就是柴都料的侄女!”朱牙人在一旁說道。

柴大舅招呼欒枝進來,要與她細細介紹,朱牙人趕緊攬了活兒去,插嘴道,“小娘子且來看,這屋子剛建成十餘年,朝南的這三間正屋都是四丁磚鋪的地麵兒,屋頂的灰瓦開春兒剛剛換過。這邊是靠東牆的灶房,哎呦,看看這大窗戶,多亮堂啊,晚上做飯都不用點燈。您再看看這口壓水井,這可是新鮮玩意兒,小娘子您這樣稍微壓一壓,水就上來了,絲毫都不費力氣。”朱牙人一邊介紹,一邊帶著欒枝在院內轉了一圈。

衝著吃水方便,不用去河裡接彆人的洗衣水又或者是刷鍋水喝,欒枝就已經很滿意了。

隻是有一點!

指著西牆上的一扇小門,欒枝問道,“這裡怎麼開了一扇門?”

“哦,建這兩間房的本來是兩兄弟,為了來往方便,就在中間開了一扇門。後來,兄弟間生了嫌隙,就賣了房屋,各自搬到彆處居住了。你放心,這兩邊兒都上了鎖,隔壁絕對打不開的!”朱牙人保證!

待一切介紹清楚,朱牙人極有眼色地說道,“你們先商量商量,我這說了半天有些口渴,去隔壁討碗水喝。隔壁就是房主,要是房子定下來,立馬就能簽契書。”

欒枝笑著點點頭,覺得這朱牙人真是賣力,腳都跨出了門,還不忘添上一句,見縫插針推銷房子。

“這間宅子不僅房子新,地段也好,往西走兩個巷子就是百福橋,做生意也方便出入。其他地方的房子我也看了,要麼在城南,人多口雜,要麼就是房子太舊。欒枝,你看這裡如何?”柴大舅問欒枝。

“這裡好是好,租金會不會很貴?”欒枝有些擔心,哪哪兒都好,這裡的房租怕是便宜不了。

“這個你不用——”柴大舅正要根欒枝說不用擔心房租的事兒,門口朱牙人手裡端著個茶杯一溜煙兒跑進來,“唉呀!好消息,好消息,宋郎君聽說是兩個小娘子租房,說是願意房租降五十文呢,現下隻要三百文就行!”

“為何聽聞是小娘子便要降!?朱牙人,你可是保人,我兩個侄女可不能租那不三不四之人的房子。”柴大舅警惕。

“哎!?柴都料,看你想到哪兒去了,這房子的東家是宋郎君,——就是宋老太爺的孫子。他當初手裡有些錢,就一並買下了這兩間宅子。自己住一間,另外一間賃出去,每月好有些進項。這房子都已經租了十來年了,您儘可以去打聽!”朱牙人急著解釋。

左右瞅了瞅,朱牙人湊到跟前,壓低聲音小聲說道,“宋郎君家有一寡母,月前被一個住在這兒的潑皮給衝撞了,宋郎君就想著把房子隻租給女客。但隻女客哪裡這麼好找,這房子已經空了大半個月了,方才他聽聞有人來看房,為促成生意,這才降了租金。”

欒枝跟柴大舅對視一眼,沒想到裡麵還有這番故事,那她屬實算是撿漏了。

“怎麼樣?這房子,租還是不租?”朱牙人問道。

“租!”

“來~,這邊走。”朱牙人引著欒枝和柴大舅出了大門,往右一轉敲了敲旁邊的門。

“來了!”門內應和一聲,聲音清亮。

門被拉開,男人一身窄袖學服,帶著同色係的襆頭,筆直的一長條站在門內。

欒枝站在朱牙人和柴大舅身後,透著兩人間的空隙直撞進對麵人的眼裡。

忽然間對視,欒枝愣了一下,心想這個宋郎君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一雙桃花眼微挑著,五官溫潤柔和,就是這一眼乖覺的長相與他快與門框同高的個子有些不搭。

嘴角扯出弧度,欒枝微笑點頭,還是給未來房東留個好印象為妙。

宋瑜拉開門,也是一眼就看見了兩個大漢身後站著的人。小娘子微微探出頭,身前垂晃著一縷小辮兒,一雙杏眼又圓又亮,先是不避不讓直直盯著自己,而後不知怎麼眉眼忽地笑開來。

他側過頭,不自然地撇過眼去。

“請進。”宋瑜讓開身子,等三人進門。

一個赭色衣服過去了,一個石青色衣服過去了,一個——水綠的羅裙走過了,行動間裙角微擺,像城西翠玉湖邊春風剛剛吹綠的遙遙草色。

————

“好嘞!那這便成了!我自去衙門印契,待交了契稅,再將契書交還兩位。”朱牙人將兩份契書裝入懷中,對院內眾人揖手作彆,“那朱某人就先告辭了。”

契書一式兩份,欒枝、宋瑜和朱牙人都在上麵簽了字,摁了手印。本以為這樣流程就走完了,竟還要拿去官府蓋章。欒枝心道,手續還挺正規。

一旁柴大舅正跟宋瑜寒暄,“竟是有緣租住到了宋郎君家的院子,我兩個侄女初到城裡,有些事還不太熟悉,宋郎君若是有事,可去貨行街甜水巷找我,隻肖說一聲柴家大郎,那片兒的人都識得我!”

宋瑜聽了這話,笑答道,“那是自然,前些日子我還聽縣學的同窗張生,誇讚柴都料給他家建的房子用料節省,設計精妙,沒想到今日就正巧得見。我平日雞啼離家,日落方歸,家中的事怕是照拂不全,不過家母是個熱心腸的,若是謝娘子有事,儘可來找我母親。”

“哈哈,那柴某就多謝宋郎君和宋夫人了!”

欒枝沒聽懂兩人一來一往正打機鋒,隻聽見了宋瑜說有事情可以來找宋母幫忙,心想這母子倆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在一旁笑著點頭。

宋瑜餘光瞟過,被欒枝的目光盯得臉熱。這小娘子怎麼回事,如此不知禮,自進了這個院子就老是盯著他,還一直咧著嘴衝他笑?

莫不是又一個顧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