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出了宋瑜家門,柴大舅立刻對欒枝說道,“欒枝,你看你跟大舅生分什麼?”

剛剛付租子的時候,欒枝沒讓柴大舅掏錢,自己付了。

“大舅,幫急不幫窮,我爹過世的時候您給了三兩銀,我已經厚著臉皮收下了,您又幫著找了這麼好的房子,欒枝已經很感激了。我和棠花在城裡討生活,總得靠自己立起來的,再沒有讓您付租子的道理!您放心,我爹還留下了些錢財,我現下手裡還算寬裕的。”欒枝解釋道。

柴大舅看看沒比自家閨女高多少的欒枝,一個還在家裡嚷著讓她母親做肉吃,一個就已經獨自操持這麼多事,又看了看抱著黑狗坐在騾車上自玩得開心的小侄女,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走吧,先把東西卸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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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裡裡外外擦過一邊,該打掃的都收拾乾淨,已經到了傍晚。欒枝和棠花癱坐在馬紮上,臉貼著桌子,累的不想動彈。

太陽西沉,此刻透過窗戶,灑在床頭的青布幔帳上。帳子是欒枝從老家帶過來的,雖然打了幾塊補丁,但布料還算結實。雖然四月初還沒什麼蚊蟲,姐妹倆還是依舊罩上了,權當是這屋子裡不多的裝飾。

這三間正房,靠左的兩間聯通著,西牆邊放了一張床,靠窗是柴大舅剛給搬來的一個半新的立櫃,說是給欒枝兩姐妹當梳妝台使。可憐欒枝隻從老家帶過來一隻巴掌大的銅鏡,還糊得連人臉都照不清,如今正孤零零靠在立櫃上頭。

中間這件屋子擺著房東家自帶的一張矮腳桌子並四個馬紮,像欒枝在柴大舅家見的高腳桌高腳椅現下還是時興貨,隻有城中家境殷實的人家才會有,她這個出租房就彆想了。

靠東則單獨砌了牆隔出了個單間,裡麵隻一張小床。欒枝本來有意讓棠花住,誰知她硬要和自己一起睡,現下那小床上正堆著兩姐妹從老家帶過來的兩袋穀子。

從老家帶過來的那個水缸,因為沒有廚房裡房東的那個成色新,被欒枝安排在了水井旁邊,此刻正裝了滿肚兒的水,在院子裡曬太陽。

棠花眼睛滴溜溜地轉,覺得新家又小又空。

“阿姐,我們算是城裡人了嗎?”

“嗯——?,算半個吧。”

“啊!那我們什麼時候算一整個城裡人?”

“等我們掙很多很多錢,想買什麼就能買什麼的時候。”

“哦!——那得等到啥時候啊?”

半天沒有等到欒枝說話,棠花自己嘿嘿笑了聲,“那我們大黃現在也算半隻城裡狗了!”

大黃,“汪!”

————

這邊柴家,柴大舅吃了兩碗麵,洗漱好往床上一躺。

看男人一副累極的樣子,唐巧珍有些心疼,“你這兩天裡裡外外一通兒忙活,連頓飯都沒撈著吃吧!就不是什麼正經親戚,你這又貼錢又出力的。”

柴儉登地一下彈起來,“你說什麼呢,就枝丫頭家那樣兒,什麼東西都沒來得及添置,燒壺熱水都難,你這不是挑刺嗎?當年榮叔與我隻是同鄉,論親那也是早就不知隔了多少輩了,要不是榮叔一路逃難帶著我,還與我叔侄相稱,後來又出錢給我學手藝,我早跟我爹娘兄弟一樣埋在地下了,又哪能置下今天這樣一份家業來!如今他外孫女遭了難,我伸手相幫一二,難道不是應該!”

唐巧珍被男人唬了一跳,覺得自己真是被狗咬了的呂洞賓,心疼自家男人還被他一通說,為他鳴不平倒還顯得自己忘恩負義了。“行,你重情重義,你知恩圖報,就看看以後你的好侄女兒,會不會變個白眼狼咬你一口。”

白了男人一眼,唐巧珍裹著被子翻過身去!

夜半時分,四處極安靜,隻隔壁家的狗似是聽到了響動,吠叫了幾聲。

柴儉看看背對著自己卷成個蠶蛹的妻子,無措地撓了撓頭,半晌兒慢慢躺下。

“哎,被子給我點兒。”

“哼!”

————

第二天,欒枝是被棠花給蛄蛹醒的,小孩顯然早就醒了,手攥成空拳,在她耳邊小聲喊,“阿姐~,阿姐~”

“——嗯?”

“我想尿尿。”

“……”

屋外太陽早已高掛,簡單洗漱過後,欒枝帶著棠花出了門。

路過一個胡餅攤,買了一個椒鹽胡餅給棠花,欒枝自己挑了個甜胡餅。待到了貨行街,姐妹倆的餅子正好吃完。

貨行街賣百貨,幾乎什麼都能在這裡買到,自然是行人絡繹不絕,車馬聲此起彼伏。欒枝拉進棠花的手,囑咐她要跟緊自己,然後兩人一頭紮進了人山貨海裡。

欒枝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她還是先買個小車沿街叫賣,一是先試試水,積累些經驗,二是給自己攢攢客源,三是摸摸清這城裡的好位置,再決定把攤子定在哪兒,畢竟官府的攤位租金三個月一交,於她而言也著實不是筆小錢。

第一站姐妹倆先去了木匠鋪,老師傅聽清她的需求,就把她引到了內院,院裡靠牆正擺了一排小車。

“小娘子要的小推車,就是這兩種,台麵都是細細打磨過又上了桐油的。左邊這個呢,主體上是抽屜下是櫃子,可以放各種貨物,右邊這個,靠近車頭的這半邊是空的,可以座個爐子,上麵架鍋煮些生食,端看小娘子需要哪種。”老師傅指著其中兩輛道跟欒枝介紹。

欒枝驚了!竟然連樣板車都有!上手試著推了下,這車還極為輕便。

考慮了一下,欒枝最後定了能煮生食的這輛。爽快付了定錢,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開口,問老師傅能不能送些什麼。

“可以免費幫小娘子刻個銘牌,到時掛在車前,來人一見便知小娘子賣些什麼。小娘子想起個什麼鋪名?”

嗯——,欒枝想了想,“就叫元寶餛飩吧。”

“行!這名字好,吉利,聽著就能發財!小娘子留個地址吧,兩日內即可送貨上門。”

欒枝心想這老師傅還怪會說話的,而後留好地址,正要出門,又聽他在身後推薦道,“往南拐兩個巷子,有家董家雜貨鋪,那裡賣娘子需要的爐子和鐵鍋。您隻肖說一聲在小老兒這裡定的推車,店家自會給您拿合適的尺寸,保管折扣足足,物美價廉!”

欒枝笑了一聲,這人還真會做生意,都形成產業鏈了!不過也免去她一家家找的功夫了。

一家推一家,欒枝跟棠花像上了發條似的,在貨行街轉來轉去,最後訂好了推車、爐子、小鐵鍋,買了五斤精麵、細鹽醬油胡椒等調料並一摞碗盆、幾個篾盤和一把新菜刀,最後又到百福橋的市集割了一斤豬肉,買了幾樣配菜,直到下晌兒,兩人的背簍塞得滿滿當當的,方才歸家。

灶房是昨日已經收拾乾淨了的,一個土灶織在東牆旁,地上放了張馬紮,牆角堆著兩捆柴火。西麵開了老大一扇窗,用兩根粗棍支著,大片明晃兒的日光灑在靠窗的長案上。

欒枝特意選的豬前腿肉,肉質細嫩,九瘦一肥。刀磨得很快,很容易就能把肉切成小塊,欒枝雙刀齊下,把肉剁成了細細的肉糜。

要想餛飩吃起來肉質細膩,口感脆彈,關鍵是要加冰水。但此時剛剛開春,市麵上的賣冰人還未開始做買賣,欒枝隻好用剛打上來的井水代替。用井水泡了蔥薑花椒水,分了幾次放入肉餡,又加了精鹽、白糖和香油調味,欒枝開始反複攪拌摔打肉餡,直到肉餡上了勁兒,掛在盆壁上掉不下來才算好。

一旁棠花勾頭看了一眼,她阿姐這餛飩餡兒調得可真香。

把盤子裡的鴨蛋黃攏攏,她咽了下口水,真想吃一個!

是的,欒枝準備的了三樣配菜——鹹蛋黃、韭菜和香菇。

鹹蛋黃搗碎擺在盤子裡,韭菜、香菇切丁與肉餡兒攪勻。萬事俱備,欒枝挽挽袖子,開包!

元寶餛飩裡包鹹蛋黃,福袋餛飩裡包韭菜,貓耳餛飩裡包香菇。欒枝炫了一把技,手指翻飛,白胖滾圓的餛飩一個接一個誕生,在盤子裡整整齊齊排了三排,給棠花稀罕地瞅瞅這個又誇誇那個,每個造型都被她狠哇了一頓。

一斤豬肉加配菜整整包了100個大胖餛飩,欒枝成就感滿滿!

太陽已經西斜,棠花在一旁催著趕緊下鍋煮來嘗嘗。

燒開水,丟下鍋,欒枝麻利地調了個底湯,鹽,豬油,醬油,紫菜,蝦米,後兩者是今天在乾貨店買的,泗水縣往東不遠就是大海,所以這些海貨來的便宜,價格也不貴。

一勺開水衝開香味,大笊籬一撈,各樣餛飩就一齊飄在陶碗裡。

棠花撈起一個,狠吹了幾下,忙送進嘴裡。

“怎麼樣,好吃嗎?”欒枝問道。

“吃太快了,沒嘗出味兒。”棠花不好意思地一笑,又撈了一個進嘴裡。

“好切!好切!又香又彈!”棠花燙了舌頭,不住地哈氣。

“這鹹蛋黃的好好吃,吃起來好香!”

“香菇的也好吃,韭菜的也好吃!”

棠花一邊誇一邊點頭,隻是嘴裡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個詞。

欒枝失笑,也往嘴裡送了一個餛飩。

嗯!就是這個味兒!

她當牛馬的那些年,最愛的就是各大連鎖店賣的餛飩,每到周末自己也愛琢磨著包一些。從和麵,到備菜,包餡兒,再看餛飩一盤盤整齊凍在冰箱裡,讓她成就感滿滿,這也是她獨特的解壓方式。同樣,包餛飩的手藝也很是練了出來。

今天的這頓餛飩,欒枝很滿意。外皮勁道,肉質彈牙,一口咬下去肉脆、油香、鴨蛋黃綿,湯底也恰到好處,既提了鮮味,又沒奪肉香!極好!極好!

姐妹倆轉眼下肚了一鍋餛飩,兩人對視著舔了舔嘴,顯然都沒吃過癮。

開火,再下一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