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按了多久,宋婉寧覺得手腕酸軟,手指發麻。她這才停下,正想出聲,一旁趙媽媽趕緊製止,低聲道“老夫人睡著了,小姐您先回去。”
宋婉寧低頭一看,果然宋老夫人撐著椅子眼睛緊閉。
“這樣姿勢等到睡醒定會不舒服,趙媽媽一會記得喚醒祖母,婉寧便先行告退。”
趙媽媽點頭,等到宋婉寧離開後,原本閉眼熟睡的宋老夫人忽的睜開眼睛,哪裡有半點睡意。
“婉寧是個好孩子,長在這樣的國公府真是苦了她。”宋老夫人歎氣。
趙媽媽立在一旁不發一言,臉上卻讚同。
高門大戶沒有哪家簡單,裡邊的水啊深不見底。
作為女子想要存活可不如男子那邊容易,隻需考得功名或是分家而去便可,女子這輩子在家聽從爹娘,嫁娶後服從夫家。
這一輩子都是為彆人而活。
屋外雷聲漸熄,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和陰雲密布。
秋水軒
白霧看著雖然打了傘但依舊被雨淋濕的宋婉寧和楊枝,著急的讓人去準備薑茶,然後上前給宋婉寧拿衣服擦頭發。
“楊枝,你先下去換身衣服,彆著涼。”宋婉寧說。
換了乾爽的衣服,宋婉寧躺在內屋的躺椅任由白霧幫她烘乾頭發驅走最後一絲春寒。
“小姐。”楊枝換好衣服也來了。
宋婉寧側身看去,見她頭發上還帶著些濕意,招手讓她過來。“白霧給她一個手爐,自己拿去把頭發烘乾,可彆年輕時候無所謂,等到老了偏頭痛。”
白霧輕笑“小姐說這話和夫人真像。”
看到楊枝疑惑的表情,白霧捂著嘴看了眼宋婉寧,見她沒有阻止悄聲道“江南首富的那個宋夫人。”
原來如此,楊枝看著宋婉寧,到底怎樣的女子才能養出大小姐這般晶瑩剔透又渾身傲骨之人。
“對了,楊枝,你家人的事我已經找人去查,或許過段時日便會有消息。”宋婉寧被暖爐烘的懶洋洋,說話的聲音帶著點睡意。
“多謝小姐,楊枝一定不會辜負小姐恩情。”楊枝捧著暖爐跪下,聲音哽咽。
“起來吧,整日跪來跪去,膝蓋都要碎了……”聲音漸漸變輕直到消失。
白霧看了眼宋婉寧緊閉的雙眸,手上動作放的更輕,窗外雨聲漸漸變小,躲雨的鳥兒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低聲啼叫。
——
將軍府
“將軍,燕指揮使派人說是找到周相無辜的證據,問咱們這邊李國公調查的怎麼樣。”林北問。
李誠儒端著魚食正在喂魚,手裡捏著的魚食引得魚兒全部圍在他身邊。
“他查到了不奇怪,告訴他我們也查到李國公為什麼突然參周相的原因,找個時間一起進宮便是。”李誠儒不慌不忙撒了幾顆魚食進去,下一秒魚塘瞬間想開了鍋了水,整個沸騰起來。
“將軍,我可是聽說這證據是宋小姐找上門親手交給燕指揮使的。”林北說,目光帶著促狹。
李誠儒喂食動作一頓,“京都布的探子你就是這樣用?”
林北正色“屬下不敢。屬下這就去轉告燕指揮使的人讓他準備好。”
“慢著。”李誠儒把手裡的魚食儘數撒進魚塘,“宋婉寧為何去找燕青峰,還給他周相無辜?的證據。”
林北那點好不容易的正經被李誠儒這麼一問大的煙消雲散,擠眉弄眼的看了眼平時李誠儒寶貝的錦鯉。
說“據說是有人在坊間傳言宋大小姐和燕指揮使私下有來往,而傳出留言的根源正是宋國公府。”
李誠儒默然,“宋婉寧剛回府就險些被刁仆所害,其中獲利之人看似宋湘,實則……或許另有其人。”
“你讓人去查一查,還有那車夫可都交代清楚?”李誠儒問。
“車夫隻說是宋家二小姐害怕國公府親生女兒回家,她會失去寵愛,所以在李媽媽給了大筆錢財後,這才心生貪念。”林北回答。
李誠儒在魚塘前來回走兩步,宋國公府,國公、國公夫人那日宴會上得態度,這節骨眼上周相被參……
“不對,你再去好好審問,絕對不止這麼簡單。”李誠儒沉聲道。
林北“是!”
然後調皮的問“將軍,那我這次不算亂用職權吧?”
李誠儒舉起手裡的魚食碗,作勢要砸。
林北抱著頭趕緊跑走,一邊喊“有些人呀小心替彆人做嫁衣,到時候躲在被窩裡哭鼻子哦。”
“臭小子!等回軍營看我不練死你。”李誠儒氣笑。
身後錦鯉為掙搶魚食濺起一池水花,漣漪久久不能平息。
皇宮
李誠儒身穿朝服與穿著錦衣衛製服的燕青峰相隔一步並列站在皇帝書房外,間隔不遠處站在一個小太監。
此刻他正緊張的看著李誠儒和燕青峰,憑借著他在皇宮中練出來的直覺和敏銳的嗅覺,這兩人雖然麵上帶笑,但實則周身氛圍起伏不定。
可彆在皇宮裡鬨出什麼事,小太監擦了擦額頭的汗,決定若有不對立刻傳喚侍衛。
“屬下竟是不知攝政王這般公務繁忙之人,居然還有心思管一個官宦之女的私事。”燕青峰說。
李誠儒雙手自然垂放在兩側,“官宦之女?燕指揮使可不要胡說,要知道女子清譽重要性。”
燕青峰回擊“攝政王若是知道清譽重要,還請收回你的那些手,不要再探查,免得惹來旁人猜疑。”
“旁人?誰?燕指揮使嗎?”李誠儒回頭驚訝的揚起眉毛,語氣略微欠扁。
燕青峰捏緊拳頭,“攝政王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她的事我自會幫忙,不勞煩攝政王操心!”這句話基本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李誠儒不痛不癢“她?誰?燕指揮使最近喜歡猜謎嗎?”
燕青峰怒氣反笑“既然攝政王要裝糊塗,那我也不便多說,隻一句——她親自求的我幫忙,若攝政王真與她交好,為何找我不找你。”
這次生氣的人換了一個,李誠儒垂在身側的手收回交疊置於身前,長袖掩住用力交握的手指。
“哦?那燕指揮使可要一直與她交好才是。”李誠儒說完臉上揚起完沒笑容,書房的門正好打開,他抬著頭姿態姣好的走進書房。
無恥小人。燕青峰在心裡暗罵。也跟著進去。
進了禦書房兩人表現的仿佛剛在外麵交鋒鬥嘴的人不是他們,你一言我一嘴把調查的案件說與皇帝。
“所以這件事是李國公嫉妒周相生了個好兒子,一時憤起捏造的?”皇帝不可置信又哭笑不得。
李誠儒“確實如此,那日與嘉敏公主訂婚後李國公醉酒在外多說幾句,沒成想被人回懟說國公府男人不頂事靠的都是女人。事後不知怎的傳出這句話一開始說的人是周相。”
皇帝扶額“朕這些臣子啊,居然連公主都敢私下議論。”
“陛下恕罪!”李誠儒和燕青峰一起下跪。
禦書房中一時間寂靜的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過了半晌燃燒的燭火中傳來燈芯爆炸的微響,一旁的宮女上前剪去撥動蠟芯。
“算了,朕年紀大了,臣子們有私心也是避免不了的。”皇帝說。“這件事先放一邊。”
他看了眼燕青峰“青峰這次做的不錯,下去領賞。”
“誠儒你留下。”
“是。”
“多謝陛下。”
禦書房明黃色的簾帳被侍女用同色係的絲帶卷起,窗外太陽剛剛升上高空周圍白蒙蒙的雲霧還未完全消散,但是禦書房中因著點著琉璃燈所以並未見一絲黑暗。
“誠儒,你過來。”皇帝對著他招招手,“你可怨朕讓你查你父親?”
李誠儒剛想跪下,被皇帝拉著手,於是他深深的看著皇上的眼睛說“陛下,臣自娘被他氣死的那一刻,這輩子隻有娘沒有爹。”說著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
“哎,苦了你了。”皇帝聞言握著他的手鬆了鬆,關切的在他肩上拍了拍。
“這件事看在你和你娘的麵子上我可以不計較。”皇帝說。
李誠儒低著頭抬起衣袖擦拭眼淚,眼中滑過一絲冷芒。嘴上卻說“多謝皇上體念。”
“誠儒你回京都幾日了?”皇帝忽的問道。
李誠儒“回陛下開春回來至今快兩個月。”
“兩個月……”皇上抬頭,一邊的大太監趕緊上前攙扶著他回到書桌。
“朕這身體你也看到了,日益衰弱,指不定哪日便會濱天。好了彆跪。朕現在有彆的事要交給你去做,你可願?”
李誠儒九十度彎腰“為陛下排憂解難本就是微臣職責。”
“朕要你去江南查鹽商一案。”
李誠儒垂著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聽到他應“是。”
春光雖好唯恐遲,此時天氣尚未大亮,天邊還透著蒙蒙黑光,一輛沒有標記低調的馬車從國公府後門駛出,上頭坐著宋婉寧和國公夫人,方向看上去正是錦衣衛。
“娘,想必妹妹這幾日在牢獄中定是吃了不少苦頭,今日能接她出來定要好好補償。”宋婉寧說。
國公夫人看了一眼宋婉寧“娘問你,你當真不在意宋湘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