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兒,這……”
“二哥放心,他們兩個有分寸。”江旭拍了拍江生的肩膀,轉身跪倒在地,跟諸位長輩磕頭,“江旭不孝,這些年辛苦三奶奶和兩位伯父伯母了。”
“旭哥兒,使不得,快起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三奶奶趕忙攙扶,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當初十來歲的小子已經長得這麼高大了。
江旭到底磕了三個頭,扶三奶奶坐好,才道:“我剛回來,本該是儘心孝敬各位長輩的時候,不想卻遇上了這個事。我大致明白了一點,但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請三奶奶跟我細細地說一說。還有月兒,她現在在哪?可還好?”
“月兒在我那兒,你四嬸兒和大嫂陪著,好好兒的。”三奶奶將她所知道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
——
江生卻有些疑慮,就算無中生有,那奸夫和劉氏也不能描述得那麼清楚吧。
“瘦高的男人”,“來收過稻穀”,“城門口”,是他們恰好知道這麼個人此時拿出來胡亂攀咬,還是真有這麼一個人來過?
能一下子收拾兩個人,還沒驚動周邊的鄰居,這可不像是江濤這個小身板能辦到的事。
江生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影,又覺得匪夷所思,問江濤:“你怎麼把人打暈的?”
江濤瞪眼,聽懂了江生語氣裡的不相信,他有些不服氣。
二哥這也太看不起人了,就這兩個狗男女,即便沒有鐘大哥,他也能把人收拾住好吧。
“拿棍子打暈的。”
“那你棍子呢?”
江濤眼神轉了一圈,手也沒指到正地方,不由撓頭。
二哥人精似的,果然他一說謊,就被他拆穿了,可要是不說謊,必然要牽扯到鐘大哥身上。
可先頭他和月兒兩個人站得那麼近,他還沒弄清其中的緣故,這要怎麼說呢。
江生見他猶豫,心中明了。
他這個四弟,個頭還不如那奸夫高,他要是能一次性撂倒兩個人,那可真是出息了。
不過他也不拆穿,看向江旭。
江旭自然也明白,不過,他眼下最關心的還是妹妹的情況。
“三奶奶,咱們先去看看月兒吧。”
幾人點頭,引著江旭往三奶奶家院子去了。
江生走在最後,私下問江濤,“是鐘五?”
江濤瞪大了眼睛,被江生敲了腦殼,“把你知道的從頭到尾仔細跟我說一遍。”
江濤其實也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他隻能從在牆角發現鐘五說起。
“我隻聽到鐘大哥說讓月兒隻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我跟過去的時候,劉氏和那奸夫已經被綁起來了。”
“這麼晚了,鐘五怎麼會在這兒?”
還恰巧遇上了月兒,撞上了這事兒?
是他圖謀不軌,刻意引誘他們家月兒,還是兩人真的生了情愫?
江生頭疼。
江濤撓撓頭,“是我約鐘大哥來的,我們明天要去山上。”他還記得之前江生說不讓他們上山的事,“是因為有鐘大哥跟著,我才敢往山上去的。”
江生不忍直視,這小子怎麼憨成這樣,被人賣了還倒找人錢呢。
“他走了?”
江濤搖頭。
“他為什麼避開?”
江濤不敢搖頭了,扭扭捏捏地道:“他說對五妹妹不好,對三叔也不好。”
劉氏的事無論怎麼處理,大家早晚會聽到風聲,若是讓人知道在三叔不在家的情況下,鐘五一個未婚男子進了這個院子,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對月兒來說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江生了然,心裡也安心了一點。
鐘五是個思慮周全的人,他能在這個時候還顧忌著月兒和三叔的名聲,若不是為人真的厚道,恐怕就是有意避諱江家私事。
不過有些事,還是要問清楚的。
“若是他還在,你把他找來吧。我們總要弄清楚來龍去脈,劉氏要私會奸夫去什麼地方不好,為什麼要約了人到家裡來,他們要圖謀什麼。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關乎月兒的名聲呢。”
江濤蔫蔫地點頭,去約定的地方找鐘五。
——
昏黃的蠟燭泛著暖光,三奶奶的房間小小的,鋪陳雖舊,但乾淨溫暖,像是彙聚了幾十年的陽光在上頭。
江銜月抱著頭點個不住的玉郎斜倚在床頭,有節奏地輕拍著玉郎的背,她的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吳氏和趙氏坐在一邊兒縫衣裳。
“嚇著了吧,還好你機靈,覺得不對勁就往咱家來叫人,以後三叔忙的時候,你就還過來這邊住,咱們做伴。”
她們還不清楚那邊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可能是有歹人進了院裡,這要是小姑子一個人回了家,得多危險。
江銜月點頭,思緒卻漸漸飄遠……
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了,也不知道鐘五會怎樣跟三奶奶說,更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處理這事兒……
直到聽到三奶奶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
“月兒,你看誰回來了!”
即便相隔六年,也是至親骨肉,江銜月怎麼會認不出來。她捂著臉,說不出話來,淚珠順著指縫滴落。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哭的,如果說鐘五的出現讓她生出絕處逢生的歡喜的話,那麼,江旭的出現,卻讓她的憤懣、委屈、無助有了發泄的地方。
“哥!”江銜月痛哭失聲。
江旭眼眶發紅,有什麼東西跟著落下來。
江留青看著抱頭痛哭的兄妹兩個,老淚縱橫,悔不當初。
那時候在劉家,他就是破著老臉不要也不該退讓,更不該稀裡糊塗認下劉氏這筆糊塗賬。
他抹了抹眼睛,悄悄出了屋子。
——
江濤轉了一圈,在小蒼山山根下找到了鐘五。
“鐘大哥,原來的主意怕是不成了,我二哥和三哥回來了。我三哥你知道吧,就是我三叔家的,月兒的親哥哥,我二哥知道是你把劉氏他們打暈了,你小心點兒。”
雖然那兩個都是親哥,但是在這件事上,江濤心裡是偏向鐘五的,仔細跟他交代著。
鐘五笑笑,領了他的好意,隨他回了江家院子。
待江旭安撫好了江銜月,江濤也帶了鐘五過來,與眾人一一見過,才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我和江小兄弟約好了今晚過來,走到那邊柳樹下的時候,見有人貓著腰往江三叔家院子裡去,看著鬼鬼祟祟的。我不放心,才跟了上去,結果就……”
鐘五刻意避開了一些問題,簡單描述了他跟蹤和製伏劉氏兩人的經過,沒有提他是否見過江銜月,也沒有提他為什麼不去隔壁喊人,更沒有提自己為什麼避開。
其實之前跟江銜月在一起的某個瞬間,他的心念是動搖了的。
隻要他和她一起進去三奶奶家,將事情始末告訴江家人,想必他再上門提親,一定不會受到太多阻礙,他們的婚事基本上也就板上釘釘,塵埃落定了。
可念頭出現的那一瞬間,就被他打消了。
那樣固然能結下姻緣,可必然也會對她造成傷害,包括名聲上的和感情上的。
他既真心仰慕她,就不該趁人之危,令明珠蒙塵。
他之所以讓江銜月那樣說,就是為了把她完完全全摘出去,既免得她因劉氏之事受人非議,也杜絕劉氏攀咬她的可能,畢竟從頭到尾兩人都不曾看見她。
可關於後續要如何處理,他也沒想到什麼好主意。
畢竟,這是江家的私事,劉氏到底是江三叔的女人,兩人還育有一子,哪怕平日裡江三叔明顯表現出對女兒的偏愛,他也無法預料,在這樣的時候,江三叔會不會因為江小六心存顧慮。
一旦他對劉氏起了惻隱之心,她以後的日子隻怕要難過了。
照他的意思,這樣證據確鑿的事,直接把人犯送官是最妥當的,官府最輕也是打了板子發賣為奴,若是縣令嚴明,可能就直接判流放或斬首了。不管哪一種處決,劉氏二人以後就是想作妖也作不起來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不在江家人跟前露麵,若江三叔能硬得下心公正處理這件事,自然好。若是江三叔心軟,要放過劉氏,就由江濤幫忙拖延時間,他馬上去找劉班頭,請劉班頭出麵捉拿兩人。
好在,江生和江旭回來了,有他們在,想必定能讓劉氏兩人再無翻身之力,這對她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
——
江濤眼珠子轉了轉,弱弱地看向江生,他沒想到鐘大哥竟然還不說實話,他沒有說謊啊。
江生失笑,明白了鐘五的好意,也認可了這個說辭。
江旭深深看了鐘五一眼,朝他拜了下去,“鐘兄弟,大恩不言謝。”
鐘五怎麼會受他的禮,一麵避開,一邊去扶他,直說“不敢當”。
三奶奶見了,拉著鐘五道:“讓他謝吧,你當得起。”
江濤則拉住了江旭,“三哥,你就彆拜了,鐘大哥和我們都不是頭一天認識了,之前在白石橋……”
他將過往那些事竹筒倒豆子般講了一遍。
“對,對,就是這樣。”三奶奶說著,吩咐江留芳、江留善兄弟兩個,“你們兄弟倆還回場裡去,不然留春和大海顧不過來。留青就不過去了,要是彆人問起來,就說是旭哥兒回來了,你們回來看看。咱們不提,他們也想不到劉氏頭上去。”
兩人應下,三奶奶催促江生、江旭和鐘五,“你們都還沒吃飯吧,先吃點東西,歇一歇,再說那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