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1 / 1)

“鐘大哥,你在跟誰說話,怎麼不進來?”

吃過夕食,江濤就在院子裡轉悠,等著鐘五過來。

但他等了好長時間也沒見人,實在不放心才出門來看看的,結果就看見鐘五站在牆角正對著誰說話。

他走近一點,看清了人影,忍不住對鐘五怒目而視,“鐘大哥,你……”

他想指責鐘大哥怎麼能欺負他妹妹,就被捂住了嘴,“噓,我一會兒跟你說,你跟我來……”

鐘五朝江銜月擺擺手,看著她擦了眼淚進了門才放下心來,拉著江濤往江留青家去。

江濤看見屋裡被五花大綁的兩個人,火冒三丈,上前去連踹了幾腳,口中罵道:“無恥!畜生!”

即便杏花裡鄉野之地,他聽過很多家長裡短,鄰裡是非,卻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他隻知道劉氏好吃懶做,蠻橫無理,但也沒想到她竟如此……

江濤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隻暗自五妹妹不是她生的。

但他想起江銜月,身上又驚起一身冷汗,“鐘大哥,幸虧有你在,不然……”

他不敢想象,若是江銜月進了院子驚動了這兩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會發生什麼,想著,又要跳腳去踹。

鐘五拉住他,對著他耳語一番,江濤點了點頭,先去找了他奶和他娘出來,又按著三奶奶的吩咐去打穀場叫江留青幾人。

“你悄悄的,留你四叔和大哥在那裡看場,隻叫你爹,你大伯和你三叔就行了,彆的都不要說,也彆驚動了彆人。”

“知道了,奶。”這些鐘大哥也都跟他交代過。

這畢竟是醜事,一個不小心就要壞了家裡的名聲,尤其月兒正是議親的時候,當然不能聲張。

江留芳、江留善和江留青三人很快回來了,他們都不明所以,江留善更是揪著江濤,“你這小子賣的什麼關子?娘,你喊我們是有啥事?”

三奶奶沉著臉,讓眾人進了院子,指著屋裡道:“留青去看看吧!”

眾人進了屋子,隻見疊在一起的兩個人,衣衫不整。

江留青聲音發顫,“這,這是怎麼回事兒?月兒,月兒呢,你們看見我月兒了嗎?”

他甚至不去關心那兩人究竟是怎麼回事,隻不住地詢問江銜月在哪。

“還好月兒警覺,在外頭看見有人影進了院子就沒敢進去,現下在三嬸兒屋裡,她四嬸兒和嫂子陪著。”

李氏看三奶奶沉著臉不說話,上前答了。

江留青心裡緊繃著的弦鬆了下來,他捂著臉蹲下身子,好一會兒才站起來,吩咐江濤,“堂屋櫃子裡有蠟燭,你替三叔拿出來點上。”

江濤拿了油燈,照著亮將蠟燭拿出來點上。陳氏則端了一盆冷水將人潑醒。

——

而此時,江家坳進村的大路上,一輛疾馳著的馬車被車夫操縱著放慢了速度,乘著夜色緩緩駛來。

車前是兩個魁梧大漢,而車內正襟危坐的正是一月未見的江生。

他挑著眉,對旁邊比他稍高一些的男子道:“剛剛不是還很著急,這會兒又讓人走慢些,怎麼,近鄉情怯?”

男子姿容俊秀,眉眼與江銜月有五分相似,隻是細細看去,少了幾分女子的秀氣,多了幾分男兒的粗獷,正是離家已有六年的江旭。

“二哥彆取笑我了,我……”

話未儘,但嘴角卻是苦笑,眉眼間亦是忐忑。

江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來就好,三叔和月兒都會高興的。”

隻是再短的路,也有到的時候,馬車徑直停在了江銜月家門口。

屋裡正熱鬨著,沒有人察覺外頭的動靜。

江生喊了幾聲三叔,見院子裡有亮,卻沒人應答,兩人覺得有些不對,對視了一眼,推門而入,正看見堂屋裡端坐的眾人。

中間的空地上,劉氏歪坐在那裡哭哭啼啼,他旁邊的男人倒是嬉皮笑臉的。

“您老問我這些,倒不如問問您家小娘子,正是她約我來的。隻是她領我進了門,就有個瘦高的男人把我打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在屋裡了,我還說是她勾引我來謀我財害我命呢。”

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男人衝劉氏使了個眼色。

鐘五早在江留青一行人進屋之後就去了後山牆處,他耳力好,隔著牆隱隱能聽見裡麵的聲音。

聽到這話,他神色陰沉,隻恨剛剛沒有割了他們的舌頭。

屋裡,江濤也是滿臉怒色,上前去踹他。

“到這會兒了你還敢胡亂攀扯!要不是我妹妹警覺,遠遠看見家裡進了人影讓我來看看,我們還捉不到你們這對狗男女呢!你們勾搭成奸就算了,竟然還敢攀扯我妹妹,看我不拔了你的舌頭。”

劉氏目眥欲裂,心中對江銜月的恨意到了極點,那個死丫頭,賤丫頭,為什麼回來得那麼晚,為什麼不進來,為什麼叫彆人來。

男人看她要壞事,借著被單的遮擋扯了扯她,眉毛朝江留青的方向跳了跳。

劉氏會意,大聲嚷嚷起來,“你胡說,分明是那賤丫頭私會姘頭,卻來誣陷我。我想起來了,就是在城門口跟她抱成一團的那個什麼郎,前幾天還來幫忙收稻穀……

“我說呢,跑得這麼勤,原來是有這麼檔子事兒,這還沒出門子呢,就敢跟野男人眉來眼去。怪不得,怪不得,他們勾搭好了陷害我,江留青,你個蠢貨軟蛋……”

她話沒說完,便被闖進屋來的江旭一腳踢翻在地,帶鞘的劍尖直衝她的頭顱,“活夠了是吧?”

劉氏嚇得翻白眼,喉嚨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尖利的指甲剮在地磚上,聲音刺耳。

屋裡的人看見江旭,一時驚一時喜,但在這樣的情況下,誰也說不出話來。

“旭,旭兒,你……”江留青站起來,身子晃了晃,瞳孔顫動,囁嚅了幾下,也沒說出來完整的一句話,又跌坐在椅子上。

江旭瞟了他一眼,移開了手中的劍。

江生越過江濤,直接過去將劉氏身邊的男人踹翻,借著光端詳他的臉,“我看你有些眼熟。三叔,你也來仔細看看,他像誰?或者說,誰像他?”

剛剛屋裡子亮起來的時候,眾人就已經看出來,男人像劉氏的兒子,隻是顧忌著江留青,才沒有說出來。

江留青臉色灰敗,神色卻出奇的平靜,他直起身對江生道:“生哥兒,你,你將這兩人送去劉家吧。”

江旭已經忍不住怒氣,死死瞪住江留青,低喝道:“你什麼時候能不犯蠢?”

直把江留青看得搖搖欲墜,他才轉過目光,冷聲道:“凡妻妾與人奸通,而於奸所親獲奸夫奸婦,登時殺死者,勿論。更何況,劉氏不過是個婢妾,你要是不敢動手,我找人幫你。”

之前在路上,江生已經把他走之後的事情都告訴他了,包括賣身契的事和劉氏母子未上族譜的事,以及江家人都知道的江留青對劉氏不熱絡的事。

江生即便對江留青不如其他長輩那樣發自內心的尊敬愛戴,卻也不希望他們父子之間有隔閡。

江旭也知道當年事有蹊蹺,但他看到江留青還是忍不住憤怒,憤怒於他的無能,憤怒於他的無知。

那曾經是他最敬最愛的父親啊,他怎麼能不失望,怎麼能不氣憤,怎麼能不怨恨!

江留青抖著嘴唇,好半天不能應聲。

江旭朗聲朝外喊道“老昆、老嚴”,之前候在門外的魁梧大漢便走進門來,拱手聽令。

“把人處理了,明早報官。就說‘家門不幸,婢女與人私通,盜竊家中財物,被咱們逮到,亂棍打死了。’”

“是。”兩人乾脆地應了,就要上前將哭天搶地的兩人拖出去。

劉氏突然瘋了一樣掙紮起來,“江留青,你個軟蛋,你個縮頭烏龜,你這個替彆人養兒子的龜孫子,王八蛋。小六不是你的種,難道他們就是了嗎?憑什麼你待他們如珠似寶,待我們娘倆卻比草還不如……”

老昆老嚴趕緊上前捂住了劉氏的嘴。

江留青氣得發抖,“你,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婦人,你以為誰都像你……”他顫著手,老淚縱橫。

他的家都被這個女人毀了。

他原來還把錯誤堆在自己身上,怪自己識人不清,怪自己懦弱無能,既對阿苑不忠,又誤了劉氏一生,還害得一雙兒女受苦。

可是如今,他哪還能不明白,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碰過劉氏,那就是他們做的局,要掏光他的家底。

他沒有背叛阿苑,可是他對不起她,對不起這雙兒女……

阿苑,是程氏的小名,也是程氏的本姓。她因逃災避難,才改了姓氏,隨母親姓程,直至被江留青所救。

屋裡沒有人信劉氏的話。

不說程氏賢良淑德,知書達理,隻說這一雙兒女,江銜月的清麗隨了程氏,江旭的眉眼卻是與江留青極為相似的,兄妹兩人的耳朵更是江家獨有的標標準準的福壽耳。

但他們也猜到,當年劉氏的事必定另有隱情。劉氏的兒子不是可能不是江留青的種,而是根本不是江留青的種。

江生和江旭對視一眼,江旭交代跟著的老嚴,“好好招呼他們,彆讓人畏罪自殺了。”

“是。”老嚴恭敬應了,往灶房旁邊的雜物房去,劉氏和奸夫就被關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