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二)(1 / 1)

江濤一邊遞了滿滿一籃子新摘的枇杷下去,一邊勾著頭衝鐘五喊:“鐘大哥,你來了!快看,我們剛摘的枇杷,可甜呢!”

鐘五的目光穿過那層層疊疊的綠葉和累累簇簇的金丸,落在那抹紅色裙角上。

他微微一笑,“嗯,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他神色總是溫和可靠的,猛然這麼一笑,星眸點漆,顧盼神飛,整個人都顯得神采飛揚起來。

江濤三步並作兩步躍下梯子,忍不住驚歎,“鐘大哥,你長得真俊,我原來以為我二哥和三哥就夠俊了,你怎麼長得比他們還俊?”

鐘五的笑差點沒端住。

長得俊是很好,但是這樣直白且熱切的誇讚,他不知道怎麼接才好。

更何況,他雖沒見過江旭,卻見過江生和江銜月。

兩人一個清逸俊秀,一個清麗嬌媚,就是江海和江濤,也都身材高大,白皙俊朗,很是出挑。

想來,作為他們從兄弟和親哥哥的江旭自然也不會差的。

即便明白江濤說的或許隻是客氣話,鐘五心底還是悄悄蔓延出些許期盼來——要是她也這麼想就好了。儘管這期盼過於膚淺了。

江留善覺得兒子丟臉。

這小子從小就是個看臉的,誰長得好就跟著誰跑。

從小就跟在生哥兒和旭哥兒屁股後頭轉,卻連一點聰明勁兒也沒學到。

現在眼看又有跟著鐘五晃悠的架勢了,也不知能不能學幾分鐘五的本事在身上。

江留芳很想拿針線把江濤的嘴縫上——你誇就誇,怎麼還帶貶自家人的。

鐘五是長得很俊,那也沒有你二哥俊啊。

江留青倒是很讚同。

“你也覺得五郎和你三哥有些像吧,我看著也像。

“你三哥個子也高,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比我還高了,現在肯定更高。

“他眼睛也亮得很,眼珠子黑黝黝的,有神得很。你三嬸兒那時候還說是天上的星星掉到娃兒眼眶裡去了……”

絲毫沒想到江旭離家時江濤才多大,即便記得江旭又能記得多少。

江濤無語,他說他們長得俊,可沒說他們長得像啊。

不過可能在三叔眼裡,醜的人各有各的醜法,俊的人卻都一樣俊吧。

二哥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哦,叫醜得千姿百態,俊得如出一轍。

江留芳拿這兩人沒轍,不過好在剛從另一棵樹上下來的江留春和江海很靠譜,拉著鐘五把人往屋裡引。

鐘五也不推拒,卸下背簍,順著他們的招呼進了屋。

江濤趕緊把梯子換了個方向,方便江銜月下來。

“你要不要先去外麵轉一圈再回來?”

江濤神經雖粗,但也知道小娘子爬樹不是什麼好讓人知道的事情。

江銜月眨眨眼,“我去給三奶奶送枇杷,中午就在那邊了。”

今天大伯母、二伯母、四嬸、大嫂她們都在這兒,隻有三奶奶一個人在家,她剛好可以過去陪她。

“什麼鐘五,鐘大哥在屋裡,你可不能鐘五鐘五地亂喊,碰見了也要稱呼一聲鐘大哥或鐘五哥,聽見沒有?”

江濤往屋裡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這邊,才壓低聲音叮囑江銜月。

這份叮囑來得過於莫名其妙,江銜月愣是沒反應過來。

剛洗完枇杷往屋裡去的趙氏撲哧一笑,“月兒說的是中午,”她指了指天上的太陽。

“可不是鐘五。”她又指了指堂屋。

江銜月這才明白江濤的意思,不由衝他翻了個白眼,提著一籃枇杷走了。

四哥剛剛說鐘五長得比二哥三哥還俊的話,她都聽見了。

她絲毫不懷疑,四哥要是個女子,說不定就對鐘五一見傾心,以身相許了。

——

鐘五走時,背簍裡的櫻桃變成了枇杷。

鐘三的媳婦兒趙穗兒懷了身孕,近來胃口不大好,愛吃些酸果子。

鐘三尋遍山坡和草市給她弄了許多桑葚和山莓,她猶覺不夠,反倒越發饞了。

鐘五常常跑山,認識的果子也多,鐘三便托他多留意,自己更是天天都守在門口等鐘五,看他有沒有帶什麼新鮮果子回來。

今天也不例外。

是以鐘五一到家,就被鐘三堵了個正著。

鐘五今天心情好,加之他早上在山上摘了山櫻桃就送去江家了,對著鐘三有幾分心虛,便將簍子裡的枇杷分了一半給他。

“你讓三嫂吃的時候小心些,回頭把果核兒留給我。”

鐘三看了一眼簍子裡剩下的那一半,眼神眷戀,心裡琢磨著,一定要想個什麼法子,把老五剩下那些也討到手。

陸氏見是枇杷,就猜到鐘五去了江家,問道:“去杏花裡了,怎麼還帶回來這麼些枇杷?”

“我去得巧,正好趕上人家摘枇杷呢。”

鐘三得了便宜還賣乖,在一旁笑他,“你那是去得巧麼?你那是去得不巧。這枇杷咱們這兒少見呢,你這一背就是半簍子,彆是把人家一棵樹都薅光了吧?”

鐘五挑了挑眉,看向他裝枇杷的籃子。

鐘三趕忙將籃子緊緊抱在懷裡,討好道:“去得巧,去得巧行了吧。你悠著點兒吃啊,我估計籃子裡這點肯定不夠你三嫂解饞的。”

鐘五不理他,將簍子裡的枇杷洗了,又拿了個盆,徑自坐在石桌旁,一顆顆給枇杷剝了皮,用刀劃開,取出裡麵的果核兒,不一會兒,桌子上就積了一堆油潤潤的枇杷核兒和一盆黃澄澄的枇杷果肉。

幾個侄子侄女兒圍在周圍,輪流接受陸氏的投喂。

鐘三和趙穗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連枇杷都忘了吃。

鐘五將手裡的枇杷處理完了,將盆往旁邊推了推,又瞄向鐘三懷裡裝枇杷的籃子。

鐘三見狀,趕緊將籃子遞了過去,“老五,你行啊你,來,都給你。”

鐘五接過來,把果核和小刀放進籃子裡,提著回了屋子,徒留鐘三在後頭大呼上當。

——

不過鐘三嬉皮笑臉的,還是把剩下的枇杷弄到手了,轉頭就投喂給自己媳婦兒,還奇怪鐘五收集枇杷核兒乾什麼。

他不知道鐘五收集果核兒做什麼,陸氏卻猜到一些。

她看鐘五頭也不抬地擺弄著那些果核兒,問:“老五,你想種枇杷啊?”

鐘五手上不停,一邊換水,一邊回陸氏的話,“我種個試試,種出來了自然好,種不出來就去找幾株苗兒來種。”

陸氏點頭,“行,不過咱沒種過這東西,也不知道好不好養活。你要實在想種,不如等秋天去江家討幾根枝條,回來扡插,比種子容易活。”

她娘家爹和叔伯們很精通扡插嫁接的活計,她見得多了,也懂一點。

鐘五點點頭,專注地擺弄著手裡的東西,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你四哥的事兒還有得磨,你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就這樣耽誤下去。娘前天跟你說的那個你覺得怎麼樣?要是合意,就見一見。”

鐘五頓了頓,“娘,我的事兒不急。”

十五那天城門外發生的事情,他隻是含糊地跟家裡提了句,沒有仔細說過,心中那點隱秘的心思,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但總是要說的。

隻是如今,緣分到了,時機卻還差點——即便在過去的相處中,江家人對他表現出極大的欣賞和善意,他也沒有把握,當他覬覦人家掌上明珠的時候,他們還會對他這樣友好。

——

晚上,陸氏跟鐘老金抱怨,“這一個個的,也不知道都怎麼想的,彆人都是十五六就惦記著娶媳婦兒了,咱家這兩個倒好,一二十的人了,還一個不急,兩個不急的,給老大老二老三說媳婦兒那會兒也沒這麼費勁啊。”

鐘老金拍拍老妻的手,“老四心裡那股勁兒過不去,咱也沒辦法。倒是老五,咱們還得再去江家走動走動,我看他們家丫頭不錯。”

“我看白石橋那棵銀杏樹還不錯呢,怎麼不見你挪到家裡來?”

陸氏扭頭去看鐘老金,見他不吭聲,但神色之間不像是玩笑,不由瞪圓了眼。

初初見到那小娘子時,她就不奇怪自家兒子會上心,她那時候就有點信了老六說的老五在白石橋看人看入迷了的話。

但是她心裡也有許多顧慮。

“你真不是開玩笑啊?那小娘子我也喜歡,就是她家裡那個後娘,我雖沒見過,也聽了許多,不像是什麼賢惠人。而且那小娘子比咱老五小了五六歲呢,都還沒及笄,看江家幾位長輩對她寶貝的勁頭,隻怕一時半會兒不會許人。”

陸氏挺喜歡江銜月的,要不也不會把鐲子給她,但是娶回來做媳婦兒,要考慮的東西就多了。

江家一家子和善人,唯有劉氏的事跡過於特彆,十裡八鄉不說人儘皆知,但稍微打聽打聽,就不難知道。

外頭傳的都不是什麼好名聲,也就這一點讓人放心不下。

“咱家是娶媳婦兒,隻要孩子好不就行了。人你見過,你看那像是被後娘帶累的人嗎?至於年紀小,讓老五等等就是了,左不過也就這兩年。”

劉氏確實不是陸氏最掛心的。

說實話,若是江家願意,他們能把媳婦兒娶回來,誰還管劉氏怎麼著。

重要的是,江家看得上他們麼?

這才是最讓她頭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