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1 / 1)

秋雨下個不停,整個天灰蒙蒙的,似籠罩了一層紗幔,怎麼都撥不開。

即便沈雁回在大堂內點了炭火,屋內總是潮潮的,彌漫著一股濕意。

泠泠細雨,院內的瓠瓜卻愛極了這天氣。

沈雁回未帶雨具,挾了扁籮,墊著腳,在院子內摘瓠瓜。

雨中的瓠瓜長得可真好啊。藤蔓纏繞下的瓠瓜個個吸飽了雨水,飽滿圓潤,青翠欲滴。光是一根藤蔓上,就墜著不少,沉甸甸的,幾乎要壓彎整個藤蔓。

沈雁回挑了兩個長勢最好,光滑溜圓的,迅速指尖掐斷瓜蒂,而後又從一旁的泥地裡拔了幾根小蔥,便去灶台旁備朝食。

新鮮的瓠瓜削了皮,切成細絲,倒進鍋中,那裡頭已有煮了半個時辰的羊骨湯。

羊肉價貴,沈雁回隻買了拳頭大小,被她小心地片成羊肉片,一點一點兒享用。而那羊骨則不同,其上的肉被刀工極好的屠戶剃了個乾淨,光溜溜地擺在一旁,無人問津。

她隻花了幾文錢,就拿下了好幾根。

羊骨上僅剩的一點微末肉渣被燉得化開在湯中,一掀鍋蓋香得不得了。

瓢瓜絲與羊肉片混雜一起,要燉得爛爛的,在出鍋前勾上芡,再撒蔥段與薑絲。

臨睡前,陳蓮做了白菘豬肉饅頭,在廚房的窗沿邊用竹匾蓋著,摘瓠瓜前沈雁回順手蒸了好幾個,連同羊肉瓠瓜羹一同出鍋。

沈錦書揉了揉惺忪的眼,打著哈欠,端著木盆從房內出來。她用木盆打了清水,又搬了一張小椅,坐在院裡的屋簷下乖巧地用牙粉刷牙。

她小手攥著塞了馬尾毛的竹簽,蘸了蘸木罐中用苦參、白芷、皂莢磨成的牙粉,左刷右刷。

秋日裡天涼,總要賴床。被沈麗娘強行從暖和的被窩中拉出來的她,一時間又困倦了,竟是閉起眼刷動。她含了一口水,迷迷糊糊的,不小心咕嚕咕嚕咽了下去。

“大清早就喝冷水,鳳姐兒一會兒該肚子疼。”

沈雁回拿來麵巾,在溫水中搓洗了一會兒擰乾,對著那閉著眼的小臉擦了又擦。

“唔......醒了醒了,鳳姐兒已經醒啦!雁雁輕點,雁雁輕點。”

沈雁回的手勁就像娘親平日裡給她搓澡一般的大,幾乎要將她的小臉都揉紅了,她急忙睜開眼,仔細漱了漱口後,“噗”的一聲,將嘴裡的水吐得老遠。

一家四口坐在大堂裡頭用朝食,桌上擺得就是羊肉瓠羹與白菘豬肉饅頭。

羊肉瓠羹才出鍋,熱氣四溢。沈雁回在自己的那碗裡撒了些醋,吹了吹,一口羹,一口饅頭,極有滋味。

湯羹濃鬱,羊肉與瓠瓜都燉得黏黏的,入口便化,不用過多咀嚼就能劃入喉嚨。

羊肉鮮嫩,瓠瓜清甜,混著一點兒酸味的醋,半碗下去渾身都暖,連額上都滲細汗。

“雁雁今日又要去縣衙嗎?”

“是的祖母,是謝大人要問劉叔的事,叫我今日一早過去。”

沈雁回替陳蓮掰好饅頭,放入她的碗中,又掰了一個,與沈錦書一人一半。

陳蓮做的白菘豬肉饅頭足有她兩個拳頭這般大小,皮薄而韌,蒸熟後滿餡流油,浸透了饅頭皮。

一口下去豬肉鮮嫩,白菘清爽,滿是湯汁。

“那是得好好說,謝大人肯定能幫小劉找出凶手,一會你給謝大人也裝幾個饅頭。”

將沈雁回接回沈家後,陳蓮一直覺得她家雁雁很有本事。

譬如王梅花的長相,即便是她在她麵前說道親事,若讓她仔細再去回想描述相貌,也是不好說得這般仔細。

可雁雁隻在拜堂前夕,隻見過王梅花一樣,卻能將她描繪的一清二楚。

院裡還擺著雁雁托老李做的小推車,她一早就說了要擺小攤子養家。那小推車雖小,但做工精致,其上能擺鍋鏟,其下能塞爐子。她還以為雁雁隻會支個小攤兒,沒想到什麼都備得這麼好。

她的雁雁想做什麼便做,她不會過問。

“鳳姐兒也想與雁雁一起去,雁雁也帶鳳姐兒去吧!”

沈錦書討好地給沈雁回的碗中夾幾筷辣腳,撲閃地眨著眼。

“雁雁是去辦事,阿娘今日給鳳姐兒畫紙鳶的樣式,等天晴了帶雁雁去玩,好不好?”

沈麗娘揉了揉沈錦書的腦袋,將縮進沈雁回懷中給撈了回來。

“不嘛不嘛。”

“等雁雁出攤,鳳姐兒想不想與雁雁一塊兒去?”

沈雁回往沈錦書的嘴裡塞了一塊掰好的饅頭,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想!”

“那鳳姐兒今日與阿娘一同乖乖畫紙鳶,日後雁雁帶鳳姐兒出攤。”

“好!”

幾炷香後,還是熟悉的食盒,又被擺在了縣衙大堂的桌子上。

無論是羊肉瓠羹還是白菘豬肉饅頭,謝嬰都特彆滿意。

好吃!

“大人,您不是一早......”

吃,吃過了嗎。

又被謝大人白了一眼的明成,最終沒說完這句話。

“把劉成的屍體,抬到大堂來吧。”

“咳咳咳......啊?”

含著一口羊肉瓠瓜羹的臉漲得通紅,他用手巾抹了抹嘴,“不能在......斂屍房?”

“斂屍房內隻有高處一扇木窗。這兩日下雨,天氣陰沉,透過的微光如何能看清屍體上的痕跡?”

沈雁回用一根絳紫色的攀膊將袖口挽起,今日的她梳的包髻,同色的包巾將鬢角額間的發絲全然包裹,一根不剩。

“用燭火也不行......”

她看著揮舞著燭台的明成,“若是用燭火的光能看清,民女昨日就隨謝大人回來驗了。”

劉成的屍體最終還是被牛大誌與他的收下一同抬進了大堂。

天氣涼,屍體還未開始腐敗,幾乎沒有臭味。即便如此,當沈雁回掀開蓋屍體布時,謝嬰還是招了招手,讓明成將羊肉瓠羹與白菘豬肉饅頭收下去。

好大一股血腥味!

在客來樓時展現過的布包又被攤開在縣衙大堂內的桌上,今日裡頭除了針外,還多了幾把鋒利的小刀。

那原先真是沈雁回用來出攤切菜割肉用的。平日裡她拿慣了手術刀,所以才買了幾把小刀。

隻不過天不遂人願,它們又變回了手術刀。

“記。”

沈雁回將紙筆恭敬地遞到謝嬰麵前。

“謝大人,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