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桑桑,也叫任白芷,如今是李林竹剛娶回家不到三個月的媳婦。
之前一直見不到這個便宜老公的麵,陸桑桑還會有些許小女生幻想,畢竟之前活了二十八年,也就大學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後來忙於生存,忙於跟那個控製欲極強的媽鬥智鬥勇,也沒時間談戀愛。
但現在見到了,幻想,也打破了。
陸桑桑本以為李林竹回來後,生活會有些許不同。
但事實證明,盲婚啞嫁的婚姻就是守活寡。她隻有第一天家宴結束後見過李林竹。
聽蔓菁說,李林竹每天一大早就去了太醫局上學,很晚才回來。偶爾在家,也是一整天都在藥鋪裡坐診。
這樣互不打擾的相處模式讓陸桑桑出乎意料的驚喜,不用花精力去應付他,她也可以專心自己的事。
這幾日,陸桑桑除了每日在書房中念書、寫下讀後感外,其餘時間便都交由蔓菁去市場收集數據,著手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離婚後如何獨立生活,實現人生價值,有多少錢顯得尤為重要,這也是她之前玩命賺錢的原因。但如今,一切又要從頭開始。
今日正好休息,陸桑桑趴在書桌前,算起了自己日常所需的銀兩下限。
若將來和離,僅靠嫁妝中的那兩套房子,是絕對無法維持生活的。她與蔓菁兩人每日的吃食,至少需耗費100文,而若想要吃飽喝足,每月至少也得三貫錢。兩處陪嫁宅子每月有一貫錢的收入,也就是說,光填飽肚子這一項,每月便有兩貫錢的缺口。
不過還有李林竹曾許諾的那套房子。
蔓菁曾言,那處房子的地理位置雖不及任白芷嫁妝中的兩套理想,卻每月可租得1500文。那麼再增加500文的收入,便基本可以解決溫飽之事。
真是令人費解,陪嫁的那兩套房子加起來,每月也不過能得一貫錢而已。想起這兒,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可是有人在她陪嫁的房子上動了手腳?
可除了吃飯之外,其他開銷又該如何解決呢?雖說可以暫時回娘家居住,但衣物總得更新換代吧?每月在打五百文的其他開銷。
陸桑桑將一枚舊銅錢在手中把玩,得到了結論。和離後,即使有李林竹給的房子,每月至少得有一貫錢的缺口需要自己彌補。
有了明確數字後,陸桑桑開始想對策了。
去哪兒補這每月一貫錢呢?
出賣勞動力?
她想起那些在市集上精巧刺繡的姑娘們,似乎挺賺錢。可她不會啊,畢竟她連穿針引線的本事都沒有。
蔓菁說過,如今這世道能讓女子拋頭露麵賺錢的行當不多,其中最為賺錢且體麵的職業便是廚娘。然則一般的廚娘都需從十二三歲便開始聲名顯赫。
另一個行當便是藝伎。藝伎中的官妓,入樂籍後隻需在公款宴會上歌舞祝酒,算是類似於藝人,法律上也不允許提供色情服務。除了官妓,還有一些由私家捧出的歌妓,出場費便依名氣大小而定。比如,最近頗為火爆的李師師,就住在相國寺附近的一處豪華宅邸。
但這錢她依舊賺不了,且不提她已婚的身份限製,她在做菜跟唱歌這兩件事本就毫無天賦。
說起天賦,她的天賦是啥?對數字敏感算麼?陸桑桑放下筆,耷拉著腦袋。
誒?對了,宋朝不是已經發明了世上第一個紙幣交子麼?也不知道那些印刷交子的錢莊,需不需要有人幫他們算賬之類的。
任白芷正想著,蔓菁帶著任一多進來了,今日是每月收租的日子。
待蔓菁退下後,任白芷從任一多手裡接過了這個月的1049文租金,然後數出50文給他做跑腿費,問道,“我聽聞李家有一處在州瓦子旁的鋪子,位置還不如我這兩處呢,但是每月能收上來1500文月錢,為何我這兩處,一共才一貫錢?可是外人從中做了些什麼?”
任一多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姐,說道,“姐,你真是傻了,怎麼會懷疑起舅舅呢?外公家可是祖上就開始做這個買賣了,還能欺了自家人麼?”
這可不一定。任白芷心裡暗自吐槽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涉及錢財這個方麵,哪怕對方是名義上的親人,並且,長著一張非常帥的臉。
這,是金融人的基本素養。
“隻是好奇,畢竟親兄弟也明算帳。”任白芷自以為含蓄地說道。
誰想任一多哼了一聲,說,“我看你這賬算得不咋地,這兩處鋪子,西大街那處每月得還近三貫的本息,鬼市子那處也要還一貫多的本息。縱使兩處鋪子每月都能按照2500文租出去,到手也不過一貫錢,這還不算空置跟維修,還有外公給咱們免掉的一分管理錢。想來李家那處鋪子的月錢,沒算進這些開銷吧。”
任白芷驚了一下,“所以這兩處房子,還欠著貸款呢?”
誰承想,這話一出,任一多又白了她一眼,“又說胡話,不借錢,哪兒買得起這上千貫的房子?”
上千貫的房子???幾百萬的房子???去掉通貨膨脹影響,不相當於21世紀的小幾千萬??
自己竟然是個隱藏的小富婆??
“你說,這房子值多少?”任白芷再次問道。
“西大街那處我估摸著,叫價一千貫應該沒問題。鬼市子那處小不少,約莫七百貫吧。我這還是往低了說,鄰家王二蛋家鬼市子那處宅子,就是當初他娘跟著咱們娘一起買的那套,上月掛牌一千三百貫,還賣出去了。”
邊聽他說著,任白芷邊快速算了下的一千七百貫相當於自己跟蔓菁多少天的口糧,夠了!
但轉念一想,房子還有一堆未還清的貸款。於是抬頭問道:“那這兩處,可還要還多久的息金?”
任一多聽罷,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就跟娘說了,你還是糊塗得很。鬼市子那處還有十年,西大街那處得再還接近十三年吧。”
任白芷聽了,飛快在腦海裡算了一遍,低聲喃喃自語:“那我賣掉西大街那處,就可以把兩處的本息都還上了。”
不料話音未落,任一多已將手裡的毛筆一擱,睨了她一眼道:“真是傻到家了!你這兩處宅子的地契還在娘手裡呢,怎麼賣?”
“為何?這不是我的嫁妝麼?”任白芷眉頭一蹙,語氣中帶著驚愕。
誰料任一多卻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歎氣道:“除了那些潑天富貴的人家,誰家嫁女還能賠上房契的?娘把兩處宅子的租金給了你,已經是仁至義儘了。你呀,做夢呢!”
合著她辛辛苦苦盤算的,竟隻是這兩處宅子的使用權,而非所有權。任白芷瞬間覺得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方才的“小富婆夢”一瞬間就碎成了齏粉。
“更何況,現在京城的房價漲得多快啊,每天一個價,多少人想買都買不到呢,你還想著往外賣。”任一多繼續叨叨道,“這兩處鋪子,當年外婆選中時,西大街那處不過兩百貫出頭,鬼市子那處才一百五十貫。如果不是外婆指導娘去借貸,哪兒能有你現在這兩處嫁妝啊?”
房價漲得再高,終究會有頭的。任白芷暗自腹誹,等到靖康之恥,這些高價的宅子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
雖如此想,但她心中卻對蘇沫生出幾分佩服。
她二十世紀的父母便是因為不願意欠錢,在房價瘋漲之前錯過了貸款買房的時機。沒想到今生回到一千年前,竟遇到了一位如此敢於玩杠杆的前輩。
“早就跟你說了,嫁人前多跟娘學學,哪怕依樣畫葫蘆也行。彆一天到晚嫌棄這些市儈經濟。現在嫁人了,知道有錢多好了吧?”任一多得理不饒人,語氣裡滿是調侃。
任白芷卻也不甘示弱,白了他一眼,心道:錢有多香,用不著彆人告訴我。
她眼珠子一轉,問道,“我官人又沒有咱爹那樣的高俸祿,我怎麼依樣畫葫蘆?”她也想知道沒有固定收入,哪裡能貸款。
任一多繼續把玩著手中的毛筆,隨意地哼了一聲,帶著幾分不屑道:“爹的俸祿也不過爾爾,每月才二十兩銀子,加上些絹絲和糧食。本來去年好不容易升了一級,俸祿剛漲了些,卻被王尚書的新法一改,又降回去了。如今家裡能攢下一處住宅、一間東街巷的小書坊,還有陪嫁給你的兩處鋪子,全靠娘打理得當。”
任白芷再次追問道:“可那兩處能貸到款,不還是靠爹的俸祿嗎?”
“單靠爹的俸祿?”任一多嗤笑一聲,順手從她盤中拈起一顆果子,一邊吃一邊說道:“家裡那套房子貸了五百貫,每月本息就要還九貫銀子;東街巷書坊的鋪子每月也得還兩貫多。本來爹的俸祿就捉襟見肘,還要養活書童、女使,哪裡夠?全靠娘精打細算撐著。”
見任一多誤會了,任白芷繼續解釋:“我是問,到底從哪兒能貸到這麼多錢?”
任一多聽了,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嘴角微揚,塞了顆橘子在嘴裡,煞有介事地說道:“這事你可問對人了。之前我也好奇,娘不肯告訴我,我便自己去打聽,才知道她是怎麼‘連環套’的。娘最開始用爹的官職背景在檢校庫貸出鬼市子鋪子的錢;接著用鬼市子鋪子做抵押,從抵當所貸出西大街鋪子的錢;然後再用這兩處鋪子,以爹的名義貸出書坊的錢。前幾年,她又用這些鋪子的租金收入作擔保,以你的名義貸出了宅子的錢。”
任白芷聞言,不由暗自感歎:牛啊!
她那溫婉端莊的娘親蘇沫,竟然玩起了如此高明的資金杠杆,而且還能步步為營,沒有半點差錯。要是她晚出生幾百年,豈不是要在華爾街掀起風浪?
不過聽這意思,這邊放貸也是要麼有固定收入,要麼有抵押物。
“哦,對了,”任白芷忽然想到什麼,抬頭問道:“那你知道檢校庫或者抵當所,會招女出納嗎?”
任一多聞言,警惕地看著她:“你又想乾什麼?李家藥鋪還不夠你折騰的?要不這家不夠,你讓老太太再把他們西邊那處也給你接手。你要是覺得閒得發慌,直接管李家的財政大權好了。到時候你婆婆身子不好,老太太自然會讓你執掌中饋,還怕沒錢?”他說著,朝她擠了擠眼睛,語氣裡滿是揶揄。
任白芷微微一愣,心中卻頓時明了:看來父母並沒有告訴任一多她一年後將要和離的事,怕是為了避免他橫生事端。
她暗自歎了口氣,心裡已有了計較——既然一年後便要和離,她在這段時間內絕不能與李家的錢財牽扯過深,以免日後多生麻煩。
“想什麼呢?”任一多忽然湊近,一臉正經地盯著她:“難不成你還一直想著吃白飯?”
“沒什麼,”任白芷戰術性地後退半步,隨口敷衍道,“我原以為,嫁人後就是吃吃喝喝生個娃就行了。”
“自然也有這樣的家庭。”任一多笑了笑,“不過那得是通天的富貴人家才行。就像那曾學士,在京城數年了,還把夫人留在南豐呢。這邊的事務全是托了個從檢校庫退休的人打理,每月付五兩月錢,照樣井井有條。”
這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任白芷的思路。
對啊!她可以做自己的老本行——幫人理財投資!
官人們的錢或許不便直接接觸,但那些達官顯貴夫人手裡的嫁妝,是一塊極好的蛋糕。隻需收取一兩個點的手續費,隻要盤子夠大,便可作為她的長久營生。
她越想越興奮,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心頭湧動著久違的鬥誌。
“可以啊,你小子對這些市井之事倒是很熟練的。”任白芷拍了拍正在得意的任一多。
任一多聞言,撇撇嘴,滿臉的不以為然:“要是爹也能這麼想就好了。他老人家天天就盯著我的學業”
他頓了頓,又隨意說道:“而且誰在乎那個曾學士啊,我不過是偶然聽說他夫人的詞寫得極好,才順帶打聽了幾句罷了。”
“曾學士的夫人?詞寫得好?”任白芷挑了挑眉,語氣裡帶了幾分試探,“她的名諱是?”
“魏玉如,”任一多熟稔地回答道,“爹那書坊最近新進了一批冊子,整理的就是她的詞。我翻過幾首,筆鋒像柳永,情致卻更婉轉,下次有空帶一本回來給你。你肯定會喜歡的!”
他絮絮叨叨地繼續說道:“其實你要是個男兒身多好。你啟蒙早,又聰慧,詩詞也好,怕是早就考上功名了。那咱爹哪兒還會逼我這麼慘?”
任白芷聽得愣了愣,魏玉如?這名字陌生得很,但“筆鋒似柳永”倒是讓她有些好奇。這個女詞人居然如此厲害?可自己卻從未聽聞過,難道是曆史遺珠?
不過……等等,原來任白芷之前是個才女人設?
她忽然恍然大悟。難怪任一多總覺得她“傻了”。原來問題出在這裡,“文盲”陸桑桑忍不住扶額。以後還是少說話,免得O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