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1)

古代發家日常 貝吉星 5787 字 2個月前

三天後

柏領縣縣衙

縣衙門前的空地上,早早就圍了很多百姓,他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這縣衙大堂的審理情況,並時不時小聲議論。

縣衙的大堂之上,左右分彆跪著兩列人。左邊為首的是白玉蘭和白家順三兄弟,他們身後則是家眷;而與之相對的右邊,則跪著顏師祖孫三個。

顏師又再次戲精上身,一副滿口仁義道德的好族叔模樣,他當堂指控其族侄顏輝之妻----白家珠,不僅不在其侄死後給他過繼子嗣,還聯合娘家兄弟三人假借什麼遺囑意圖侵吞顏家的財產。

顏師還請縣尉霍海任來作證,在律法上,白玉蘭不能獲得顏輝嗣女身份,故而更不能繼承顏家的遺產。

因為,縱使康大拴作證所述為真,白玉蘭在顏輝夫婦死前確實完成了過繼行為,但是,事後她並沒有前來縣衙辦理過繼手續。

此外,霍海任作為縣尉,他還提出:端朝律法並不存在什麼遺囑之說,請求縣令大人判令白玉蘭全家合族謀財害命之罪名成立,並加以嚴懲。

在聽到霍海任言之鑿鑿地表示“本朝律法從未規定什麼遺囑,顏李氏或是遭受白家眾人威脅才不得不請卑職見證……”的時候,白家眾人頓時崩潰,胡一畫更是被嚇暈了。

所有人唏噓哀歎與手忙腳亂之際,卻傳來白玉蘭的瘋狂大笑: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堂上眾人、堂外百姓,甚至堂上的縣令、書辦以及衙役們,都莫名其妙地一臉懵逼。

她一直笑,直笑得顏師和霍海任的心頭突突,額頭也開始冷汗淋漓。

直到,縣令大人拍響了驚堂木,白玉蘭才停下大笑,努了努嘴,活動一下笑得有些發麻的嘴唇及其周邊肌肉,然後才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地揭穿:

“我朝《喪葬令》第七十九條規定: 諸身喪戶絕者,餘財並與女;女者,均入以次近親;無親戚者,官為檢校。若亡人在日,自有遺囑處分,證驗分明者,不用此令。”

“另,天聖四年,我朝聖祖頒布了‘戶絕條貫’,其中,第四十三條的內容為:今後戶絕之家,若亡人遺囑,證驗分明,依遺囑施行。”

“小民懇請縣令大人,將我朝律法全書置於您的大堂之上,當場翻看查驗,以證實剛才小民所提到的律令是否真的存在,以及我所舉證的內容是否正確無誤。”

其實,早在她說出一條律令後,縣令大人便已然催促旁邊的師爺快去縣衙書庫找尋律法全書。

此時聞聽請求,縣令大人自然準許。

堂審暫停,隻等待師爺取書歸來,等一一查驗後,再繼續開堂繼續審理。

趁此空檔,縣令大人也退而往後堂休息。

“嶽父大人,您果然料事如神啊。那個叫白玉蘭的小丫頭,今天還真堂而皇之地穿著男裝就來了。

不過幸好我這個縣令大人大量,沒有追究他。

不過,這些也無傷大雅,畢竟具狀人並未提出反對,估計他也沒工夫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以我愚見,現在最重要的是核對白玉蘭所說律令條文是否真切,不要出現冤假錯案,其他的,真沒必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浪費時間。”

縣令大人名叫郝大仁,今年四十有六,長一張很是周正的國字臉,皮膚微黑,是端朝十七年的同進士。

他本是農家子弟,不僅天資聰慧,還人品敦厚,於是得了當時書院先生鄭善之的濟。他不僅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還將其唯一愛女許配。

待郝大仁考中進士,鄭善之又為此尋訪故舊,再求鄭家族中主支從中周旋,終於給他派了實權的縣官。

隻是,他這人為人卻很有些太板正了,之前覺得敦厚的人品,在官場上卻顯得迂腐死板,得罪的上下官吏死死的。

是以,他在縣令任上已經做了十幾年,前年,上一任期屆滿,他就被扔到這柏領縣。雖說起來好聽----隸屬這端朝陪都合州府轄下,但實際上卻是個群山環繞人口稀少的下等貧困縣。

唉,算了,自己挑的女婿,自己調教不出來,也隻能自己受著了。

鄭善之瞧著特特跑來後堂,眉飛色舞亂說一氣,卻抓不住重點的郝大仁,他真是腦仁兒疼。

不過,關於那個小丫頭的事情,他還是很興趣的,於是隻好耐著性子,打起精神引導著去問:“那丫頭是如何反駁原告的?”

說起這個,郝大仁就更興奮了,他憑著記憶將白玉蘭所說的律令條例轉述一遍,接著就沒忍住繼續開啟吐槽模式:

“還有,還有,霍海仁在堂上聲稱沒有什麼‘遺囑’這規定,結果等白玉蘭背出了律例條文,他頓時臉都黑了,招呼都不打,他就奔到書房那裡去翻找律法全書去了,啊哈哈哈~~~ 叫他天天一副律法我熟,你不要插手的樣子,今天吃癟了吧,啊哈哈哈~”

郝大仁過完嘴癮,沒等來老嶽父的回話,隻得抬頭去看。

剛好瞧見老丈人正在雙手揉著太陽穴,他隻好尷尬抿緊嘴巴,正一正坐姿,以最快的速度恢複到縣令該有的模樣,正一下聲音才開口道:“我怕縣尉搞鬼,已經派了師爺一起去文檔庫找尋律法全書,核驗真偽。”

說完後,他又小心翼翼弟弟覷一下老丈人的神色,用喝口茶掩飾自己的情緒,砸吧幾下嘴,還是忍不住,又問道:“爹,您說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鄭善之扶額:二十多年前,他是怎麼瞧見這個二貨天資聰穎的呢?

沒想到啊,直到他接了官印開始坐堂,自己才發現:我勒個大嚓,原來他隻是記憶力強,但屬於高分低能係,是隻會背誦,不能運用啊啊啊~~~

想起我那才貌雙全的苦命女兒啊,都是爹我害了你啊,嚶嚶嚶(╥╯^╰╥)

不生氣,不生氣,我自己看中的人,怎麼能生氣,更何況氣出病來無人替。

再不濟,他還給我生了兩個,呃,郝小子那個就知道吃的糯米團子不算!

再不濟,他還給我生了一個真聰明的孫子鄭郝呢。

鄭郝是郝縣令的長子,跟的他嶽父的姓。

哦,對了,郝大仁父親早逝,寡母在他考中秀才後不久也去了。

自那之後,他的親人就隻剩下一個務農的哥哥,且已婚已育,實在無力供他繼續讀書科舉。

然後,恩師鄭善之提出為獨生愛女招他為贅婿。

對於一個溫飽都難以為繼的窮人來說,這樣的好事,郝大仁他是從來不敢想的,師妹於他,更是如天上的月亮,他自然求之不得,於是,皆大歡喜。

成親後,隔年,鄭妙便生下長子,全家都高興不已。按照約定,這第一個孩子,自然是直接跟了母姓,取名為郝。

十年前,鄭妙生下次子,鄭善之做主讓次孫姓了郝,取名為鄭。就是之前在書院出現過的,白玉蘭的頭號迷弟,郝小子。

郝小子和他大哥鄭郝,都在柳橋書院讀書進學,但他並不知道他崇拜的阿白哥哥就是白玉蘭,也不知道她現在正被告上了他爹的大堂上。

說不定,就是知道了,他也隻能跟著急?畢竟,目前來看,郝小子怕是跟他爹郝大仁如出一轍。

鄭善之繼續揉太陽穴:郝大仁這個二貨,眼看都奔五十了,還是未見意思長進,真是令人頭疼。

可女婿是親女兒的丈夫,又是親孫子的親爹,唉,教教教。

於是,沉默許久之後,鄭善之終於開口教導:若是找到律法原文如何判令,若是白玉蘭說的找不到又怎麼辦。

------轉回縣衙大堂------

縣衙大堂

師爺來催,前堂請縣令大人複歸堂上繼續審案。

回到前堂的路上,郝大仁便從師爺那裡知道,白玉蘭所述律條全部有,且全部正確。

於是,得了嶽父教導的郝大仁,也不掉鏈子,先讓師爺當眾向圍觀百姓宣讀律條內容,並又讓衙役將律法全書巡回展示。

然後,他才再一次拍下驚堂木,開始興師問罪:“縣尉大人,看來您對自己主管的業務並不很是精通啊,竟然連律法都沒有學全,真不知道您之前辦理了那麼多的案件,有多少冤假錯案啊?”

在霍海任崩潰驚詫的“不可能”聲中,白玉蘭和白家眾人,以及堂外圍觀的百姓,全都哄堂大笑,解恨開懷。

誰讓這個大禍害平常貪汙腐敗徇私枉法,沒少乾坑害百姓、害人家破人亡的壞事兒呢。

現在親耳聽說、親眼見到他吃癟,簡直不要太開心好吧。

今日始知,這個黑心的縣尉他原來是狐假虎威,竟然敢把有的說成沒的,竟然這樣顛倒黑白,不就是欺負咱們平頭百姓不懂律法?然後就黑了心肝,讓大家以為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百姓們經人群中的明白人一喊破,瞬間就民憤激增,都擠著要上堂喊冤,雖然個人說的冤屈不同,卻都眾口一詞地均要狀告縣尉貪贓枉法。

郝大仁見狀,開懷不已,上任兩年了,被這個地頭蛇縣尉壓了兩年了,這一次,老子一定乾翻你,叫你為難上官,哼!

但是,現在還是要先處理好白家的案子啊,於是,郝大仁又一次拍了拍驚堂木:“鄉親們,靜一靜,聽我一言。”

衙役們趕緊維持秩序,等場麵冷靜下來,郝大仁才得以繼續宣布;“大家放心,你們若有冤屈,本縣令自然為你們伸張正義,等一會兒白家謀財害命一案判結,你們均可留下登記案件信息,如此可好?”

“好!”

然後,郝縣令便直接宣布白家珠的遺囑符合律法規定的,是真實有效的,判令白玉蘭依律獲得顏輝留下的全部產。

“大人,卑職不服!”縣尉霍海任第一個出列反對。

“縱然律法確實有規定遺囑繼承,是卑職學藝不精無意疏忽。但是,律法也規定:對被繼承人有虐待、謀害等行為的,應剝奪其繼承權。

白玉蘭及其白氏族人被指控謀害顏輝這件事情還沒有定論,怎麼能跳過去,直接判定遺囑有效並讓她繼承?

難道不應該先由白家眾人自證清白,然後再做定奪?”

啊,對啊,這場官司本來就是顏師狀告白家合謀害人欲奪取其侄兒顏輝的遺產啊,關於這一點確實還沒審呢。

“哈哈哈~”白玉蘭再次大笑出聲,“縣尉大人,依小民看,您真的不適合再繼續主管獄訟之事呢。”

“哼,黃口小兒,真是大言不慚,本縣尉做事如何,自有縣令大人評定,你有什麼資格指三道四?!”霍海任張牙舞爪掩飾自己的慌張。

這個病秧子的小娘皮竟然懂律法,還這樣伶牙俐齒,之前真是小瞧他了。

隻是,之前那殉情的白氏葬禮後,他拿“律無規定”這個理由拒絕為顏李氏作見證的時候,她怎麼就沒吭聲?是真沒想到,還是故意閉口不言,就等的今日?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有高人再背後指點。那會是誰呢?張遲那廝,聽說中秋過後便啟程進京趕考了,不會是他。柳橋書院的山長是最不屑這種下等事情的。所以,到底會是誰在背後坑我呢?

如果是後者,那就是她自己學到想到的。怎麼會那麼巧就學通了律法?這怎麼可能?一個十二歲的丫頭片子,過去十二年都是病歪歪地連門都不能出,怎麼就一下子熟讀律法又能這樣運用自如?!這其中必有古怪!

“霍大人莫急嘛。您還是先聽我把話說完不遲。”白玉蘭撇撇嘴角,果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啦。

“縣令大人,我朝民訟律法規定,誰舉告誰負責證明自己的主張成立。現在是顏師狀告我白家眾人合謀侵奪我養父顏輝的遺產,那麼,依律,不應該是由他來證明我們的罪行嗎?哪有讓作為被告的我們自證清白的道理?”

“嗯,有理。霍縣尉,你先退下,這裡自由本大人審理。”郝大仁終於逮住機會,誓把這個本地世代縣尉的霍海任給撇在一邊了。

這件案子可是出現的好、出現的秒、出現的時機呱呱叫啊。不用等案子審完,他就可以用白玉蘭送出的現成理由----業務不精,將其停職,他可是有全縣城百姓做人證,自己絕對是秉公處理呢。

若是今日大堂之外圍觀的百姓,一會兒有人擊鼓名冤,狀告他一個徇私舞弊草菅人命,那就更好辦了。

誰讓他仗著自己是本地土著以及世代操縱獄訟之能,竟敢暗自威脅本縣令大人,致使自己身為縣令大人,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掌管權限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讓我逮著機會了。

郝大仁雖然呆氣一些,但也是知道自己在司法訟獄領域被架空被糊弄的。他生長在民間,自然最恨那些酷吏貪官欺壓百姓殘害黎民,更何況現在他主政一方。

縣尉作為自己的輔佐官,其一言一行最後都是要自己承擔責任與後果的。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自己確實不善律法,但是也不能純純做冤大頭啊。

“顏師,你既然狀告白氏全族謀財害命,那就請你拿出證據來吧?”郝縣令暢快地繼續審案。

跪在下麵的顏師渾身抖索如篩子,他上哪兒拿證據哦,這說辭還不都是那個霍海任教他的嘛。

那個姓霍的當時出的主意,代寫的訴狀,還跟自己打包票,保準升堂的時候都是他主導審理,最後也定能保證自己拿到顏輝的財產哩。

當然,無利不起早,禍霍海任那廝之所以願意出主意幫忙,那是因為自己答應事成之後把顏輝的布鋪給他做謝禮。

但是,顏師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白玉蘭這個病秧子竟然會熟讀律法還這樣伶牙俐齒。這可怎麼好啊,上哪裡去找證據?

拿不出證據,自己會不會……會不會?他不敢想,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樣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小……民……”

“縣令大人,民女有證人可證明我爹的主張。”顏如玉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