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局何解(1 / 1)

淩久站在店鋪門口,指尖拂過嶄新的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觀水月”三個大字。

當觀水月,莫怨鬆風。

大概意思就是,你抽不到集不齊不要來找事。

店鋪的裝修已經接近尾聲,工匠們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淩久看看進度,趕上後日開張綽綽有餘。

青芽快步走過來:“小姐,打聽到,後日不僅是咱們店鋪開張的日子,還是趙老板女兒的生辰宴,屆時必定會有不少達官貴人前去赴宴。咱們開張若是撞上這日子,怕是會少了許多客人。”

“此話當真?”淩久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青芽懵懵的:“小姐您笑什麼?”

淩久:“自然是開心有人幫我把客人攏起來啦!開張主打一個新鮮,但我不能露麵,想打入官家夫人小姐中還需廢一番功夫,有了此宴……”

“這禮算是送對了。”

說罷,青芽還有些疑惑,卻是又被紫藤喊去忙彆的了,淩久對墨竹悄聲道:“待明日一早替我去尋個管事的,切莫跟鎮國公府扯上關係,送禮一事,我就不出麵了,你跟著他,務必把禮送到趙府,順便探探趙老板的口風。”

墨竹點點頭,應下:“小姐放心,我一定辦妥。”

淩久一覽店內格局,喚來紫藤和青芽:“在這些個地方擺些抽取的玉器樣品,隻放小件的,挑幾個活泛的姑娘在這看著,大件的隻掛出畫來,若有人抽到,再去庫中取真件。”

青芽重複一遍:“這裡牆上一排掛畫,下麵櫃子放小物,那這頂頂上是不是有些空?”

紫藤沉思片刻:“不如放些中等大小的假樣,既能觀賞,也不怕偷盜。”

“府中哪有假樣?”淩久歎口氣,鎮國公府中找出些便宜點兒的玉貨都不容易,更彆說假樣了。

“城際攤子上一堆啊,我上次去看見了不少樣物,都是府中庫存的,看著摸著,都還算得上好。”紫藤蹭蹭指腹的繭子,若是淩久應下,她便即刻回府上馬。

“可以,但你不能去。”淩久答應了,看紫藤麵露失落,又道,“去驛站找幾個機靈的小廝,讓他們去,彆讓人看出是咱們府上的人去買的。”

見紫藤鬆了一口氣,淩久又叮囑道:“記住,彆讓人知道是咱們‘觀水月’要的貨。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外地商人采買,準備帶回老家賣的。”

淩久又環顧了一圈店內,心中暗自盤算著後日開張的細節,走到櫃台前,隨手翻開賬本,看了看這幾日的開支,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預算。

至於那處……淩久看著還空著的地方,心裡算盤打得劈裡啪啦。

就留給胭脂鋪吧。

“青芽。”淩久走到門外喊道,“來,這裡,早上掛燈籠,放鞭炮,去外麵找最好的戲班子,打火花,翻跟頭,舞獅這些全都安排在晚上。”

“再去寫個開業酬賓的板子,全場八折,這裡放櫃台,兌獎、會員卡什麼的都在這裡辦。”淩久用衣袖擦淨一處桌子。

“小姐,會員卡是什麼?”青芽趕忙跟他一起擦。

“嗯……就是貴賓帖。”淩久找了個詞解釋道,“分成青玉葉、紅玉梅、墨玉竹三色玉牌,預存五兩紋銀得十二兩額度,存二十兩贈琉璃簪一支。至於墨玉竹,預存百兩,不僅能享受額度,還可在生辰收到特製的玉粉養顏膏,累計消費滿百兩後,可兌一對翡翠耳鐺。”

青芽數著手指:“可若客人隻買不到一兩的香囊……”

“那就說明,他不是貴賓帖的受應人群。”淩久囑托道,“記得在每張卡麵刻暗紋,防止有人偽造假牌。”

“當真是奇了!”墨竹剛從趙老板女兒的生日宴回來,來不及說話,先灌下一杯茶水。

淩久正在和丫鬟們一起將各個物件包成一樣的包裝,聽一向穩重的墨竹如此唐突,不禁好奇起來:“怎麼了?可是不順利?”

“不,太順利了!”墨竹喘口氣道,“我與那同行的掌櫃剛進門,趙老板便親自迎了上來。見到送的十二生肖繡品香囊,眼睛都亮了,拿在手裡反複端詳,讚不絕口。”

“他沒問辰龍的事?”淩久問。

“沒有,他自己圓上了,說是他女兒便是屬龍的,正好湊了一套呢。”

淩久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繼續說。”

墨竹點頭,繼續說道:“趙老板當場就讓人將繡品擺在了宴席最顯眼的位置,說明日會特意向賓客介紹,說是‘觀水月’的珍品。”

淩久麵色一變:“不對,出事了!”

墨竹被這眼神刺得後退半步:“怎得了,小姐?”

“趙家千金是臘月廿八生人……”淩久重複著街上說書人的話,“她該屬蛇才對。”

“趙家,好消息啊。”淩久氣得咬牙切齒。

“小姐……”墨竹惶恐便要跪下。

“與你無關,是我沒注意。”淩久讓其他丫鬟抱著東西出去,與墨竹單獨道,“我懷疑趙老板知道這是鎮國公府的手筆了。”

“他怎麼知道的?”墨竹大驚失色,“莫不是我……”

“不是你。”淩久搖搖頭,“或許,是我想多了,他可能真的隻是在押寶。”

“否則……”淩久緊皺起眉頭。

野生的物種,養不熟,就隻能端上餐桌了。

宮內,馮嫽對麵,皇帝執黑落子,棋盤發出清脆聲響。

“老三可知這盤殘局該怎麼解?”

馮嫽白子懸在半空,燭火棋間閃爍,映出棱角:“兒臣愚鈍。”

黑子叩住天元,白子輕貼黑棋外側落下。

“人貴破局。”

“兒臣棋藝粗陋,隻懂守拙。”

“守拙?”皇帝忽然笑出聲,震得案頭都晃起來,“可朕方才連布七處陷阱——”

指尖重重敲在馮嫽剛落的白子上,“你全都避開了。”

黑子突然殺出,截斷白棋。

馮嫽指尖抵住案幾:“避得開陷阱,不過是怕礙了父皇的眼。”

“朕看你這雙眼倒是亮得很。”皇帝張揚一笑,再落下一子。

馮嫽凝視棋盤,指尖輕撫白子,沉吟片刻,緩緩落下一子,看似平淡無奇,卻恰好封住了黑棋的攻勢。

白子落定刹那,馮嫽廣袖掃過棋盤邊緣,恰巧拂開幾粒散落的黑子,皇帝衣袖,半掩江山。

“老三可知昨夜西偏殿為何漏水?”

馮嫽隻愣一瞬,便明白他說的不是屋漏,“青瓦承不住驟雪。”

“依你所看,該如何修繕?”

“青瓦易碎,銅瓦厚重。”馮嫽指尖白子遲遲不落,“以舊瓦為基,覆銅瓦三寸,既承驟雪之重,又保飛簷之勢。”

“你可知青瓦為何而生?”皇帝慢悠悠道,“前朝用銅瓦,壓垮了七十六座宮殿。”

馮嫽的呼吸凝在喉間。銅瓦壓垮的不止宮殿,前朝工部尚書正是為鑄銅瓦加征賦稅,才激起民變。

皇帝這話,問的是瓦,指的卻是朝中吵了半年的賦稅革新。

“兒臣愚見,青瓦之利在通透。若在銅瓦刻鏤空紋,既減其重,又透天光。”

皇帝聽完突然放聲大笑,“老三啊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