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持你。”淩久毫不猶豫地說道。
馮嫽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殿下可知這意味著什麼?一旦失敗……”
“我知道。”淩久打斷她的話,眸中似含金石,“你既然選擇告訴我,那便已做好承擔這一切的準備了,不是嗎?”
“可是……”她還想說什麼。
“沒有可是。”淩久抬頭看著她,語氣不容置疑,“你說渡人不渡己,但我淩久,願與你同舟共濟,驚濤駭浪,在所不辭。”
馮嫽的指尖微微顫抖,她不曾想過,這個草包皇子會如此堅定地站在她的身後,哪怕她覺得淩久與眾人不同,但奪嫡一事,輸便是滿盤,毫無活路,如此,他也願讓自己用他的身份去冒這個險嗎?
“殿下就不怕……”
“怕什麼?”淩久輕笑,“怕死嗎?我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倒是你……”
他忽然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鎮國公府的嫡小姐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踏上這條路,可就再沒有回頭之日了。”
一旦站在她身後,若是他人功成名就,鎮國公府也將榮耀不在。
馮嫽垂眸,正對上他含笑的雙眼。
“我相信你。”
直到踏上回去的馬車,這句話依然在她腦海中反複回蕩。
馮嫽踏上馬車,手扶車門,忍不住回頭望去。
淩久仍站在原地,見她回首,笑了一下,從墨竹手中接過一塊玉佩,揚起手,玉佩在空中劃出瑩潤的弧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馮嫽瞳孔驟縮。
淩久拾起最大那塊殘片,握著它,向馮嫽走來,鮮血順著指縫蜿蜒而下,他卻笑著將染血的玉石遞給她。
“殿下,我想,你回頭了,我用一塊玉佩為你送行,奈何手不穩,落在了地上,還請殿下不要嫌棄。”
我想,你回頭了,那便是還有猶豫,此刻玉碎成事實,碎玉有聲,算作你我歃血為盟的證人。
馬車簾幔垂落的瞬間,馮嫽看見他染血的指尖在唇邊輕輕一拭,猩紅染上未施粉黛的唇。
車轍轉動時,她握緊掌中帶血的碎玉,將手伸出窗,血珠滴落在路上,滲入碎石中,如二人的契約,消失不見。
你我血水交融,孤注一擲。
利劍,自有她的劍鞘相配。
淩久看著馬車消失在街道儘頭,指尖殘留的血跡在錦裙上洇出暗紅。
“小姐,該回繡房了。”墨竹輕聲提醒。
繡房裡的繡架上鋪陳著大紅雲錦,淩久盯著那對未完成的麒麟踏雲紋心如死灰。
“第九次了。”負責教習的繡娘抖開繡繃,錦緞上歪歪扭扭的金線團成一坨,歎口氣道,“小姐啊,我教了那麼多姑娘,從未見過把祥雲繡成棉絮的。”
紫藤在門口一個勁偷笑,被墨竹一個眼神瞪回去,默默閉上了嘴。
淩久趴在繡架上,指尖撥起一縷金線,歎氣道:“您們日日繡,自然不明白我這手笨之人的困擾。”
繡娘聞言,放下手中的繡繃,也跟著歎口氣道:“小姐說笑了。我們這些繡娘,哪有福氣天天有活計,不過是等著哪家府上有喜事,或是宮裡需要繡品時,才能接到活計,平日裡,大多是在家中做些零碎繡活變賣,或是在繡坊裡幫工,勉強糊口罷了。”
淩久直起身來,好奇道:“那若是接不到活計呢?”
繡娘苦笑道:“接不到活計,便隻能乾等著,有時候一個月也未必能接到一單生意,家裡的米缸都見了底,還得靠鄰裡接濟。”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像老身這般來府上教習的,算是運氣好的,每月還有些例銀,不至於餓肚子。”
淩久若有所思地點頭,心中起了算盤:“那你們就沒想過自己做點生意?”
繡娘搖搖頭:“小姐有所不知,開店鋪哪有那麼容易?光是租鋪子、買材料就得花不少銀子,更彆說還要請做工的、打點官府。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哪有那個本錢?”
淩久聽完眼睛一亮:“那若是有人出銀子,讓你們在他店鋪中趕工,你們願不願意?”
繡娘一愣,隨即笑道:“小姐莫要打趣老身了,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自然還是有條件的,待各家繡娘為自己取個好聽的名字,隻繡自己喜歡的,統一放到一處店鋪裡,將繡品分成不同價位,每個價位混在一起隨機售賣,到時候,各個繡娘的名氣打出去,客人自然就來了,若有人嫉妒,也找不到本人,隻能乾瞪眼。”
淩久講得興奮,眼中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錦繡前程:“您覺得這主意如何?”
“這……經營的事,老身隻聽得一星半點。”她搖搖頭,“但若是隻需尋些繡娘幫襯小姐,自然還是能明白的。”
“隻是……這店鋪誰來打理?繡娘們又該如何分成?若是有人偷懶或是繡品質量參差不齊,豈不是壞了名聲?”
“您放心,這些我自有打算。店鋪由我出人打理,繡娘們隻需專心繡自己喜歡的樣式,每月按繡品的數量和質量領取工錢。”
淩久輕笑一聲,眼中得意毫不遮掩:“至於分成嘛,繡品口碑賣得越好,繡娘們分得的銀子自然越多。若是有人偷懶或是繡品不合格,便直接剔除出去,絕不留情。”
“小姐這主意……倒是可行。隻是,這店鋪的銀子從何而來?還有,官府那邊……”
淩久擺了擺手:“銀子自然是我出,至官府那邊,也由我打點,您隻需幫我聯絡幾位手藝好的繡娘,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繡娘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小姐有此打算,老身便替您張羅張羅,隻是……小姐為何突然對繡娘們的事如此上心?”
淩久一愣,摸摸鼻子,其實他本質是想逃避繡花的,但是聽她一說有勞動力閒著賺不到錢,自然而然就想發家致富了。
畢竟奪嫡,一聽就是個燒錢的事。
鈔票就是選票。
“嬤嬤不必多問,隻需知道,我從不做虧本的買賣。”淩久笑道。
繡娘見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再追問,隻是專心教他繡起雲來。
待送繡娘離開後,淩久重新坐回繡架前,指尖輕輕撫過那團歪歪扭扭的金線,低聲道:“這錦繡江山,也是要靠一針一線織就的……”
馮嫽,江山作聘,可好?
窗外夕陽的餘暉灑進繡房裡,照在勾勒出的麒麟紋上,仿若真的要踏雲而去。
第二天一早,淩久便帶著墨竹和紫藤出了府。
他換了一身男裝,長發高束,眉目間的英氣被凸顯出來,真真像個少年兒郎。
“小姐,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墨竹跟在淩久身後,忍不住問道。
“去挑個合適的鋪子。”淩久頭也不回地說道,腳步輕快。
“府中鋪子不少,為何不用您名下的?”墨竹疑惑道。
“因為這鋪子,不能在我名下,賺的銀錢也不能劃在我名下。”
“那你做的什麼生意?”紫藤斜睨他一眼。
“做慈善。”淩久回首一笑,他早就想好要交給誰了。
是吧,還在府中住著的慧澤師父。
“走走走,咱去找個好地段。”
墨竹看著人流稀少的道路,皺了皺眉,低聲提醒:“小姐,這鋪子可不是隨便挑的,得看客量、租金,還得考慮周邊的競爭……”
“放心,我都知道。”淩久環顧四周,找到一家人流量最少的店鋪,鋪子門口掛著一塊褪了色的招牌,寫著模糊不清的“百寶閣”三個字。
看來營收不怎麼樣嘛,應該不貴,淩久想著,就要帶著兩人往裡進。
墨竹趕忙攔住他:“小姐,這鋪子看起來生意不太好,咱們要不要再瞧瞧彆家?”
“生意不好,正說明它要轉賣。”淩久拉著兩人走,“走吧走吧,進去看看。”
鋪子裡光線昏暗,貨架上零零散散地擺著幾件藏品,看起來有些破敗,掌櫃是個中年男子,正趴在櫃台上打盹,聽到腳步聲才懶洋洋地抬起。
“幾位客官,想要點什麼?”掌櫃打了個哈欠。
淩久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到貨架前,找到一件繡品看了看:“這些繡品,都是你自己繡的?”
“客官說笑了,我一個大男人,哪會繡花?這些都是從繡娘那收來的,便宜貨,您要是喜歡,價錢好商量。”
淩久放下繡品,轉身看向掌櫃,話鋒一轉:“這鋪子,你打算賣多少錢?”
掌櫃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客官是想買鋪子?”
“不錯。”淩久點頭。
他眼珠轉了轉:“這鋪子是我家祖傳的,地段好,價錢嘛……至少得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紫藤嗤笑一聲,“靠著這鋪子,你這輩子賺的到一千兩嗎?”
掌櫃也不惱,故作無奈道:“客官,這地段可是寸土寸金,一千兩已經是很公道的價錢了。”
淩久沒有理會他的討價還價,而是環顧了一圈鋪子,淡淡道:“三百兩,不二價。”
“三、三百兩?”掌櫃被他砍價砍得渾身一顫,“三百兩可不行!我這鋪子……”
“你這鋪子生意冷清,貨品有瑕,地段差,經營也不善,再拖下去,三百兩都賣不出去。”淩久直接打斷他的自吹自擂。
掌櫃被她一語道破,臉色有些難看,不甘心就此讓步,猶豫片刻後,咬牙道:“四百兩,不能再少了!”
淩久看了他一眼,嘿的笑了:“三百五十兩,你若答應,現在就可以簽契。”
掌櫃見他態度堅決,知道再討價還價也是徒勞,想著自己也懶得經營下去,便道:“罷了罷了,三百五十兩就三百五十兩。”
淩久滿意地點了點頭,與他簽字畫押,掌櫃接過銀票,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客官,這鋪子現在是您的了,祝您生意興隆!”
說罷他便仿佛怕淩久後悔一般忙不迭轉身離開了。
“怎麼感覺他賺了不少啊……”淩久捏捏眉心,還是不了解物價。
“墨竹,去將附近的店鋪都盤下來。”淩久站在空蕩蕩的鋪子裡,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紫藤,去請幾個工匠來,把這裡重新裝修一下。”
“你花這麼多銀子買鋪子,能賺回來嗎?”紫藤有話直說。
淩久輕笑一聲:“這裡,以後會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方,附近的地皮,自然是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