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馮嫽隻帶著承福向後牆走去,抬頭望去,隻見一道身影正笨拙地攀在牆頭,試圖翻越。
那人一身玄色勁裝,束著高馬尾,動作雖利落,卻顯得有些急躁。
“淩久?”馮嫽微微挑眉,低聲喚道。
牆頭上的人影猛地一僵,似乎沒料到會被人發現,下意識地回頭,正對上馮嫽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頓時手一滑,整個人從牆頭直直栽了下來。
馮嫽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穩穩接住了他。
淩久整個人跌進她懷裡,勁裝下的身軀緊繃,帶著一股淡淡的梅香,抬起頭,臉上還帶著幾分狼狽,耳根悄悄紅了。
下一瞬,天旋地轉,再次睜開眼時,她已在淩久懷中,抬手便可見自己身上的勁裝。
“承福……”馮嫽下意識想讓承福離開,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淩久聽到了她的稱呼,立刻領會她的意思,替她道:“承福,你先退下吧。”
“啊,是。”
“殿下?”馮嫽試探性地問道。
“是我,咱倆這是……換回來了?”淩久依舊抱著馮嫽不撒手,使得自己的耳朵也通紅起來。
“嗯,殿下先放我下來。”
淩久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抱著馮嫽,連忙鬆開手,動作間帶著幾分慌亂。
“對……對不起。”他偏開頭,耳根紅得愈發厲害,連帶著脖頸都泛起了紅暈。
馮嫽穩了穩身形,低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勁裝,抬眸看向淩久。
兩人的目光交彙,刹那間,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滾燙起來。
“這……這也太突然了。”淩久率先打破沉默,乾笑了兩聲,試圖緩解這有些微妙的氣氛。
“是啊,毫無預兆。”
馮嫽第一次以旁人的角度來看淩久的麵容,忽然明白了那些站在她麵前的人為何移不開眼。
淩久察覺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馮嫽回過神來,唇角微微揚起,看他像隻受驚的兔子,起了逗弄的心思:“沒有,隻是覺得殿下這張臉,生得真是好看。”
淩久一愣,耳根再次泛紅,連帶著脖頸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低下頭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你……你彆逗我了。”
“逗你?”馮嫽輕笑一聲,向前邁了一步,靠近他幾分,歪頭,“殿下覺得我是在逗你嗎?”
淩久被她突如其來的靠近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已經抵在了牆邊,退無可退。
他低頭看著馮嫽:“馮嫽,你……”
“我什麼?”馮嫽抬眸,眼中帶著幾分狡黠,故意道,“殿下在想什麼啊?”
淩久抬手輕輕按在她的肩上,試圖拉開一點距離:“這裡可是你家後牆,大馬路上,若是被人看到……”
“看到又如何?”馮嫽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你我本就有婚約,未婚夫妻之間,親近一些,也是情理之中吧?”
他低頭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半晌,才低聲說道:“馮嫽,你明明知道……你我婚約,並非出於本意。”
馮嫽頓了一下,輕笑一聲,“是嗎?”指尖輕輕點上他的胸口,“那殿下現在……可有後悔?”
淩久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近了幾分,目光堅定得要入黨:“馮嫽,你真的想嫁給我嗎?”
馮嫽微微一怔:“……我……”
我不想……嫁人。
淩久眼中的光暗淡下來,還未等張口,一陣車馬聲由遠及近,伴著馬蹄踏磚的聲響,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淩久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一把將馮嫽拉入懷中,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肩膀,轉身將人護在牆角的陰影裡。
馮嫽的臉貼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仰起臉,借著微弱的光線,看著他的目光逐漸從車馬移到自己臉上。
“殿下。”馮嫽輕聲開口提醒道。
淩久連忙鬆開手,後退一步,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我……怕被人看到,影響你的名聲。”
馮嫽再次將他逼至牆角:“殿下,你剛才問我是不是真的想嫁給你,我還沒說完呢。”
“啊?”
“如果是殿下,我想,我願意的。”
“為什麼?”
“可能因為……殿下很像個好人?”
“這算什麼啊……”
“殿下不開心嗎?”
“其實,還好,有點……開心。”
淩久的臉一直紅著,將自己暴露了個徹底,頸間的玉佩垂落下來,又一陣馬蹄聲,淩久傾身而下。
“今日這車……”淩久還未說完,耳邊隻剩下那玉佩碰撞的餘音,猛地抬頭,正對上“自己”那雙錯愕的眼睛。
“又換了?”馮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聲音裡帶著幾分無奈。
淩久苦笑一聲,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可真是……讓人頭疼。看來我們還得繼續扮演彼此一段時間了。”
既然換回來了,馮嫽就要說正事了:“殿下怎麼會在牆頭?”
“呃……”淩久一時語塞,耳根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此刻又因心虛而重新泛了上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勁裝,胡謅道:“換身衣服,出來透透氣。”
馮嫽顯然不信他的說辭:“殿下透氣,需要翻牆嗎?”
“殿下,不是最重名聲了嗎?”馮嫽笑得淩久心慌慌,歎口氣,小聲道,“我也沒彆的辦法了。”
“殿下遇上什麼麻煩了?”
淩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坦白道:“是繡服……每天都有人盯著我繡喜服,說是大婚在即,要我親手繡一些花樣。我哪裡會繡東西?每天被墨竹和紫藤盯著,實在是受不了了,我才想著偷偷溜出來的。”
說罷,還怕馮嫽不信,伸出手給她看自己指尖被紮的小口。
馮嫽卻不去看,隻問他:“大婚在即?父親和兄長,回來了?”
“沒有,前些時候送了家書回來,說開春後,就可凱旋。”
淩久說話時,仔細地描摹她的神情,眼看她紅了眼眶,隻以為她是想父兄了,趕忙道:“你哥還在信裡畫了隻王八呢!”
馮嫽的眼淚立刻收了回去。
敢情他哥在戰場上又撿了隻王八回來當戰利品。
“我此來,也是為此事。”馮嫽從袖中拿出請柬,遞給淩久。
“這是什麼?”淩久接過,打開一看,“請柬?年宴?又是宴會?”
“嗯,母親病若是已好全,殿下此次也不必孤身前往,若沒好全,自然也可以侍疾為由推脫了。”馮嫽已經將兩種情況都替他想好了。
“如果不去,你會受譴責吧?”淩久把請柬收了起來。
“不,”馮嫽搖搖頭,全然褪去了方才逗弄淩久的模樣,正色道,“我此來隻知皇後要我做什麼,卻不知為何,如今聽殿下一道,倒是明白了,因父兄家書已至,母親疾病將愈,皇後才讓我前來。”
“她要你做什麼?”淩久不知前因後果,自然也聽不明白。
“她要我以姻親,與鎮國公府交好,再投到淩川門下,成為淩川奪嫡的助力。”
馮嫽在袖中的手陡然握緊,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為此不惜傷人性命。”
“傷人性命……”淩久皺起了眉頭,雖說這是在古代,他也說過草菅人命的話,但那都是假把式,如今真遇上,還是衝擊了他的三觀,“傷了誰人的性命?”
“一個……喜歡做甜食的小姑娘,是我與殿下互換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她說,她在宮中服侍許久了,卻一直不曾與殿下交談過,那是第一次。”
淩久沉默,他對此難免有一絲慌亂,卻也慶幸,好在是個不認識的姑娘,若是承福這種身份,肯定是要露出些馬腳的。
隻是聽她說的,倒是與青芽有些相似。
“那天我從鳳儀宮回去……她端著一碗杏仁酪來找我,說是去求了太醫院,抓了安神的方子加了進去。”
馮嫽的聲音突然消失,鼻頭一陣刺痛,輕聲道:“我沒吃……倒在了鴨舍中。”
“我疑心她許是彆宮派來的,可承福到她家中一去,儘是……破敗之相,為她兄長說親後,父母連飯都吃不起了……”
淩久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生於這樣的家庭,她卻學會了如何做那些宮中貴人喜歡的糕點,一個不受寵皇子身邊低等的宮女,月俸就那些,替兄長求了親,就蓋不起新屋。
“她在天上,也會用雲朵織新衣,做糕點的,待往後對她家中多些照拂,也算是寬慰她在天之靈。”淩久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又因身高受限,隻能摸著自己原身的肩,笨拙地哄著她。
“殿下,這些都是徒勞,渡人不渡己,若我不從,他日死的……便是你我。”馮嫽低頭眨著眼,長長的睫毛打下陰影,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緒,“所以,我有一事,欲與殿下相商。”
“什麼事?”淩久直覺這是大事,神情也嚴肅起來。
“我欲奪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