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香(1 / 1)

淩久笑臉一僵,無聲地求助墨竹,墨竹趕緊行禮道:“見過林大小姐。”

原來是林嬈的姐姐。

“許久未聽這般稱呼,倒是覺得新奇了。”林嫣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從墨竹身上移開,重新落回淩久臉上,“真的是好久好久不見你穿紅了,上次還是個不及我肩高的小娃娃,和嬈兒一紅一黃,像兩個小燈籠。”

“姐姐今日也著了紅色,倒是與我心有靈犀。”淩久邊說邊用餘光瞥向墨竹,眼神裡滿是“快幫我想辦法”的急切。

“說什麼呢,我姐姐憑什麼跟你心有靈犀!”林嬈原乖乖站在林嫣身後,一聽這話,瞬間柳眉倒豎,像隻被點燃的小炮仗,氣鼓鼓地瞪著淩久。

林嫣捏捏她的臉頰,輕聲訓斥:“嬈兒,不得無禮。”而後又笑著與淩久私語道,“長這麼大,還是小孩子心性,彆跟她計較。”

“嬈兒妹妹性情率真,我怎會放在心上。”

淩久話音剛落,長公主便開口道:“丞相府中的梅花,向來是京城一絕,今日瞧這滿園盛放,倒也應了這消寒宴的景。”

老夫人臉上笑意更濃:“長公主所言極是,這梅園的梅花,每年都是府裡的一大景致。”說著,她輕輕拍了拍身旁丞相夫人的手,“今年有您蒞臨,更是蓬蓽生輝。”

丞相夫人接話,恭敬道:“母親說得是,能得長公主賞臉,是丞相府的福氣。”

長公主饒有興致道:“聽聞丞相府常是以這梅花入茶,滋味獨特,不知今日可否賞臉一嘗?”

丞相夫人麵露難色,躊躇片刻道:“承蒙長公主厚愛,隻是這花茶製作繁複,需選取特定時日的梅花,再加多道精細工序製成。前些時日,給皇後娘娘送去了一些,如今府中庫存告罄,不如過些時日,婢妾便差人送到府上如何?”

“無妨,本宮也是聽小女說道,勾起了興致,她呀,詩書禮易沒讀多少,吃喝玩樂倒是京城一絕。”雖說是略帶嗔怪的語氣,但長公主眉眼間儘是寵溺。

安和縣主聽聞,臉頰微微泛紅,嬌嗔道:“母親,我哪有,我明明和嫽姐姐一樣好學。”

那身著粉襖的小姑娘拉住了淩久的衣袖,又道:“我還看了民間沏花茶的法子呢。”

此中愛茶的夫人小姐饒有興致地問道:“哦?民間沏這梅花茶還有什麼獨特的法子?”

安和縣主見眾人都看向她,眉眼靈動,得意道:“將新鮮梅花瓣置於冰盞之中,加入少許薄荷葉、甘草、蜂蜜與清水,密封後埋於雪地,待其凍結成冰,再取來融水沏茶,能讓茶香沾染梅花的清冽,彆具一番風味。”

眾人皆麵麵相覷,更有甚者直言道:“這法子聽起來倒是新奇,隻是如此繁複,能沏出好茶嗎?”

這時,一直靜靜坐在一旁的一位身著兔毛素襖,頭戴銀釵的姑娘道:“縣主所言不假,家母便是如此泡茶,卻是是與丞相府中名滿京城的花茶滋味不同,隻是不知各位能否喝得習慣。”

“喝不喝的習慣也要試一試才知道,”一位身著煙霞色錦裙的小姐好奇地看向這位姑娘,“不知姑娘怎麼稱呼,令尊是哪位?”

“夫人謬讚,小女名為景迎,家父為翰林院典簿,景辛。”景迎說著,向眾人行禮,儘管父親也是京官,但於在場諸位而言,她的家世實在是不值一提。

那發問的小姐也明顯沒將她的家世聽進耳中,隻對其餘眾人詢問道:“那便請景小姐替咱們泡一壺嘗嘗?”

淩久一聽便覺不對,大家既都是來赴宴的,那便都是客,怎得還使喚起人乾下人乾的事了?

“怎麼了嫽姐姐?”安和縣主見他停下了手中的糕點,不解問道,“是這糕點不合心意嗎?”

淩久搖搖頭,吃完手中糕點,從墨竹手中接過帕子擦完指尖後,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小聲道:“不是糕點的緣故,隻是突然想到,今日大家都是來赴宴的,讓景姑娘一人忙碌,倒顯得我們有些失禮了。”

說著,他看向景迎:“景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來幫你打下手吧。”

景迎受寵若驚,連忙道:“馮小姐折煞我了,豈敢勞您幫忙。”

淩久搖搖頭:“不礙事的。”

林嬈在一旁皺起了眉頭,迅速被自家姐姐察覺到,彈了個腦瓜崩:“又在亂想些什麼?”

“沒有……她為什麼要幫她?”林嬈小聲不情願道。

“嫽兒一直這樣呀,看著什麼都不在意,卻是受不得一丁點委屈的。”林嫣看向淩久的眼神中滿是欣賞,眼鏡睛一瞥看自家妹妹不服氣的樣子,嗔怪道,“倒是你,好好學著點,等過了年,你可就要說親了。”

“我才不要嫁人,一群……”

“你說什麼?”

“沒有。”

林嬈剛說完,長公主便道:“嫽兒所言有理,本宮倒是有個提議,不如趁此機會,大家來一場茶藝比試,以這梅花茶為主題,不論出身,隻論技藝,諸位覺得如何?”

此話一出,淩久便覺得眼前一黑,一看墨竹,也是麵色煞白,頓覺人生無望。

人家泡的那是花茶,真讓他上,那就隻能喝花瓣子水,乾脆給他個破壁機,全都“日”一聲打成糊糊好了。

但眾人皆興致盎然,紛紛應和長公主的提議,丞相夫人當即便讓丫鬟去庫房中取茶具來,又讓小廝喚上幾個力氣大的去取皇後娘娘送來的饋禮。

小廝一路小跑,到了前廳,對貴人行禮後,向柳初稟告道:“長公子,夫人讓小的來取皇後娘娘送來的饋禮,說是要用於梅園中的茶藝比試。”

馮嫽正坐於柳初對麵,聞言皺起了眉,往年可沒有茶藝之比,不過是品茶賞梅罷了。

柳初臉上還殘留著被淩久拒絕後的失落,心不在焉道:“知道了,你去庫房找張管事,挑些首飾算開頭彩便是。”

小廝領命,正要轉身離開,柳初又叫住他:“等等,那邊……可還熱鬨?”

小廝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長公子問的是梅園裡淩久的情況,趕忙回道:“回公子,梅園裡諸位夫人小姐正準備進行茶藝比試,熱鬨得很,馮小姐也在其中。”

馮嫽拿著茶杯的手指一緊,即刻便出聲道:“柳兄,這茶藝比試聽著新奇,不若一同去瞧瞧?”

柳初微微一怔,他剛被淩久提醒了二人的關係,看著馮嫽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想到能借機再見心上人,便點頭應道:“殿下既有興致,我自不好推卻。”

馮嫽頷首,兩人起身,沿著曲折的回廊朝著梅園走去。

一路上,柳初沉默不語,馮嫽也未多言,唯有腳步聲在回廊中輕輕回蕩。

她知曉柳初的心意,但於她而言,且不說是否心意互通,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初也並不是她的良人。

她不知道柳初究竟喜歡她哪一點,但她所求,必不是柳初所求。

踏入梅園,熱鬨的氛圍瞬間將兩人籠罩。夫人們圍坐在一起,笑看新婦、小姐們站在各自的茶案前專心於花茶,一壺燙水澆下去,空氣中滿是梅花的清香和淡淡的茶香。

茶藝比試已然過半,已經有了出湯的遞與尊者品鑒。

長公主接過茶盞,輕輕嗅了嗅,臉上神色難辨,輕抿一口後,微微點頭,卻也未多作評價。

丞相夫人和老夫人對視一眼,前者客套地誇讚幾句,便是過了。

柳初目光繞了一圈,也並未找到那一抹紅,心急如焚,正欲再尋,卻忽然想到她在門前對自己說的一席話,頓時黯然神傷。

一旁的丫鬟見狀,小聲告知兩人:“馮小姐與其婢女進林子中去尋花瓣和雪去了,不時便回來了。”

馮嫽觀察著柳初的神情,暗中勾勾手喚來承福,密語幾句,承福便離去了。

不一會便又回來,當著柳初的麵道:“殿下,鄧嬤嬤在庫房處尋您呢。”

柳初聽聞,下意識地看向馮嫽,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馮嫽神色自若,微微蹙起眉頭,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情說道:“也不知嬤嬤這時候找我所謂何事,想來是有要緊事。柳兄,我先去去就回,你且在這梅園稍作等候。”

“自然以殿下為先,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儘管開口。”說罷,他下意識地又往淩久那張空空的茶案處望了一眼。

馮嫽帶著承福快步向前,環顧四周無人後,讓承福去隱秘處站定,自己則鑽進了梅林。

摘花的姑娘們已經離去,林子裡隻剩腳步聲和風吹來的嬉笑聲,偶有幾枝低垂的梅枝劃過她肩頭,帶落些許花瓣。

這梅林不小,若莽然去尋,怕是難找,馮嫽抖抖身上的花瓣,眼神掃過一片一片的梅樹,卻始終不見兩人的蹤影。

正茫然間,她忽然瞧見一株梅花正在晃動,心中一送,以為找到了人,可走近一看,隻是幾隻家雀兒壓彎了枝頭。

馮嫽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繼續往深處去,就在她幾乎要走到儘頭處時,一縷若有若無的異香,悄然鑽進她的鼻腔。

馮嫽的腳步猛地頓住,這香是從戰場上繳獲而來,由兄長挑了贈予她的。

這京中,除了鎮國公府,再無第二份。

走進了便可聽到交談聲:“我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