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慎言,你我本就泛泛之交,何來如此深厚情誼,再者,我已有我已有婚約在身,請公子自重!”淩久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門口的所有人聽個大概,將柳初那熾熱卻不合時宜的告白瞬間擊碎。
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因這一番話而凝固,柳初眼中的光芒驟滅,臉上的神情從熱切轉為驚愕,繼而化作深深的失落:“是我……唐突了,還望小姐莫怪。”
丞相府的管家看氣氛不對,匆匆趕來,對淩久客套幾句後,救自家公子於水火之中:“長公子,老爺在前廳等您許久了,說是有要事相商。”
柳初深深凝望著淩久,目光裡滿是眷戀不舍,看得淩久直打寒顫,心中默念:
大哥你快走吧!我真要晚點了!
柳初被管家半拉半勸地帶走,淩久望著他的背影,長舒一口氣,總算走了這戀愛腦。
淩久看柳初消失在門口,燃起八卦之心,對墨竹小聲問道:“這是你們小姐前男友?”
“什麼?”墨竹沒聽懂,前男友是什麼?
“呃……就是兩個人交往過,談情說愛過。”淩久一邊耐心解釋著,一邊用餘光留意著周圍,生怕再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
墨竹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還未張口,紫藤就湊了過來:“前麵左轉車道右側有個醫館,不舒服了就去看看,彆在這裡犯病。”
“紫藤!”墨竹氣道,“這是小姐的身子!”
紫藤雙臂抱劍在胸前,下巴微微揚起,理所當然道:“我知道啊,又不耽擱他犯病。”
“但這麼說,就好像是在說小姐……”
“停停停。”淩久比出停止的手勢,轉向墨竹麵前一晃,再轉向紫藤麵前一晃,“兩個姑奶奶,我要晚點了,咱先進去再說,好不好?”
終究還是紫藤先服了軟,歎了口氣往前走去了。
管家站在門口,饒是幾步前剛見過,依舊客套道:“馮小姐,一路辛苦,快請進。”
“多謝。”淩久頷首謝過,輕提裙擺,儀態優雅地跨過門檻,跟著管家喚來的丫鬟往裡走去。
丫鬟引著他走向梅園,路過庭院中央漢白玉砌成的假山,淩久不自覺長大了嘴,墨竹一個眼神遞過來,他又乖乖閉上。
真有錢啊,當官好,當官妙,當官能讓錢來到。
再往前走,便是梅園,闊綽如丞相府,就連圍牆抖並非普通的磚石所砌,而是采用了珍貴的太湖石。銀子打的雕花門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梅花,每一朵都鑲著細碎的紅玉和珍珠。
淩久看了墨竹一眼,見墨竹也在微微吸氣,安心地無聲說了句國粹。
這也……太有錢了。
園中的天潢貴胄,高門女眷皆身著華服,衣擺不是繡著金線的蜀錦,便是輕柔飄逸的雲綢,外麵罩著的大氅更是上等的紫貂皮和金絲滾邊的黑狐裘。
當然也不乏小門小戶的姑娘,在這一眾華貴的服飾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努力維持體麵。
淩久還未進門,趁著沒人看見他,小聲跟墨竹道:“我就說該把那些金簪、銀簪、頭釵,流蘇什麼的都戴上,還有那些一看就很貴的耳……”
“您今日已經戴得比往年華貴許多了。”墨竹看著他,滿眼無奈道,“往年您都是一襲素衣,不戴任何配飾,隻插一根玉簪,如今這樣……”她頓了一下看著滿身紅裝的淩久,笑道,“倒是添了幾分俏麗。”
淩久滿意地點點頭,不枉他特意把馮嫽的豔色衣服全都找出來,特意挑了這件大紅羽縐麵的鶴氅,還在額上畫了紅梅狀的花鈿。
“馮嫽?”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疑惑的女聲從他後傳來。
淩久緩緩回頭,隻見一位身著鵝黃色羅裙的姑娘,外罩不知道什麼毛的白色裘服,看見他麵容後,疑惑轉為了驚訝,又在下一瞬變成了嫌惡。
墨竹趕忙在淩久耳邊輕聲說道:“林嬈。”
淩久恍然大悟,迅速冷了臉,換上一副淡然之色道:“許久不見。”
林嬈打量了他一身裝束,輕哼一聲:“嫽姐姐可要多穿些,可彆為了漂亮,凍壞了腦子。”
“能懟嗎?”淩久嘟嘟囔囔問墨竹。
“能。”墨竹嘟嘟囔囔回他。
林嬈見淩久不理會她,反而去跟丫鬟咬耳朵,瞬間拔高了聲調道:“馮嫽!你又忽視我的存在!”
“妹妹說什麼呢?”淩久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道,“我怎麼打扮也比不上妹妹呀,真論起來,還是妹妹穿得最薄,可彆受了風寒。”
淩久觀察她的神色,能聽懂自己這是罵她腦子凍壞了吧?
林嬈明顯沒聽出來,反而被他突如其來的關心嚇了一跳:“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自詡清高的你,也與我說上話了。”
“不敢當。”淩久本著墨竹教他說多錯多的理念,能少說就少說。
林嬈聲不小,離著園門近的夫人小姐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丞相府中的丫鬟都是聰明極了的,立刻便會意來這邊請兩位。
“兩位小姐,裡邊新來了幾株珍稀的梅花,開得正豔,二位不如一同去賞賞。”伶俐的丫鬟笑意盈盈,眼神在淩久和林嬈之間快速流轉,瞬間化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不必了,請馮小姐先行吧,我等姐姐來了,再一並入內。”林嬈對丫鬟語氣好了許多,再看淩久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一眼,氣呼呼地走開了。
“小姐,請。”丫鬟側身引路,臉上始終掛著溫婉的笑意。
淩久看著林嬈的身影越走越遠,又看了一眼墨竹,得了她頷首後,與引路的丫鬟笑道:“有勞。”
走了幾步,發現紫藤沒跟上來,淩久停下腳步回頭,疑惑道:“紫藤?”
“我佩劍帶鞭,不便入內,在門口候您。”紫藤雙手抱劍,神色冷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乾練。
淩久轉回了頭,心中暗道完蛋,又要露餡,早知道不問了,就該閉上嘴的。
臨近梅林處,丫鬟對他行禮道:“您請自便,各位主子,都在前麵,請。”
“多謝。”淩久說完目視著她遠去,不見了身影,才放鬆下來,“好累。”
“小姐快走。”墨竹催促道,“人都到了。”
淩久聽話地往前走去,卻疑惑道:“那林嬈不還等她姐姐嗎?”
“您忘了,她姐姐是府中的二少夫人啊,來得晚些是自然的。”墨竹一邊快步走著,一邊耐心解釋。
淩久懵懵的,但也不停腳:“主人不應該比客人更早到嗎?”
“原是這樣的,但這個時辰,主家女眷都是要去迎著宮裡各位娘娘送來的饋禮的,今年在丞相府辦這消寒宴,皇後娘娘必然為了母家臉麵送了不少,估計是還在清點呢。”
“這還用皇後撐臉麵?!”淩久咂舌道,“他自己就夠富了。”
墨竹趕忙拉了拉淩久的衣袖,小聲提醒:“小姐慎言!這話要是傳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
淩久意識到自己失言,趕忙閉上嘴點頭。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便有夫人小姐看見了,招呼道:“可是鎮國公府的馮小姐?”
“正是。”淩久言簡意賅道,墨竹一聽,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示意他多說點客套話。
還不等他開口,便有活泛的出聲道:“許久不見,嫽兒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嫽姐姐今年真是頂好漂亮!”
“原隻道妹妹仙氣飄飄,似神妃仙子,今日倒是似這園中紅梅,當上畫中人了。”
那位最先招呼的夫人身著寶藍色錦緞長裙,頭戴赤金累絲鳳釵,起身笑著拉過淩久的手,將他讓到身邊坐下,上下打量一番後,對眾人讚賞道:“嫽兒今日這身裝扮可真是明豔動人,襯得這滿園梅花都黯然失色。”
她家中身著粉襖的小姑娘也跟在一旁道:“嫽姐姐可要多穿這豔色,好看極了!”
淩久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淺笑,微微欠身,言辭謙遜又不失大方:“承蒙夫人和妹妹們這般厚愛,嫽兒實在愧不敢當。許久未見,夫人愈發雍容華貴,妹妹們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今日相聚,倒讓我覺得這園子的梅香都馥鬱了幾分。”
“馮小姐當真是年年姿不同,歲歲更添俏。”一位身著月白色錦緞、氣質溫婉的夫人接過話茬,眼中滿是欣賞,“今年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明年就要與我們坐一桌了。”
此話一出,饒是那著粉襖的小姑娘的笑也僵在了臉上,說話的夫人也自知失言,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連忙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
馮嫽所配何人,在坐皆是心知肚明,如今這般水靈靈地提起,倒是讓眾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儘管多數人今早在門口見過了三皇子,確實是生了一副好皮相,但說到底,他還是不受寵,也沒什麼權勢、母族撐腰,嫁過去莫說是吃苦這等小事,待新皇繼位,怕是腦袋都可能不保。
淩久倒沒覺得有什麼,接話道:“夫人說的是,待我出嫁之日,還請各位夫人小姐賞臉,要來湊個熱鬨。”
還未及笄的小姑娘被淩久的話打動,眼眶微紅,拉著淩久的手說:“嫽姐姐,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早早去侯著,給你添妝,三皇子是個極其俊朗的人,定會相配的!”
“都在聊什麼呢?”丞相夫人扶著老夫人出現在幾步遠處,多數人起身行禮,隻有那與淩久挨得最近的夫人還坐在凳上,隻微微頷首以表尊敬。
“左不過是些雜事罷了。”她替淩久開口道,“老夫人腿腳不便,怎勞您親自過來?”
“長公主親臨,老身自然是要出來迎接的。”老夫人拍拍兒媳的手,後者便意會,將她扶到了長公主一旁的石凳上。
一時間,園中成三足鼎立之勢,墨竹借著無人在意,小小聲給站著的淩久介紹道:“那藍衣的婦人,是當朝的長公主,她身旁那位粉衣姑娘便是安和縣主,她的獨女。”
“白衣服是戶部尚書的長女,四年前便嫁與了內閣學士的次子,還未有生育。”
“落座在您左側的是丞相府的老夫人,站著的是丞相夫人,她母家是……”見有人看過來,墨竹噤了聲,垂首站在淩久身後。
淩久順著目光看過去,是個同樣一襲紅衣的女子,剛到這園中,看見淩久,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豔,隨即便綻出一抹純粹的笑。
“馮嫽,你今日,很像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