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1 / 1)

從廚房中逃逸的鴨子撲棱著往前跑,腦袋上還插著幾根白色鴨毛的承禧和拿著菜刀的廚娘趕在後麵追。

鴨子受了驚,找不清方向,隻好“嘎嘎”叫著徑直向前跑。

豆大點的眼睛,果大點的腦袋眼看就要衝進書房,承福眼疾手快,使了吃奶的勁一下把門關上,對著馮嫽尷尬一笑:“殿下。”

馮嫽褪下朝服,挽起袖口,對承福道:“承福,開門。”

喜檀接過朝服,疊好放回,看她挽起袖口,打趣道:“殿下要去一起抓嗎?”

馮嫽莞爾一笑:“嗯,去試試。”

去給自己抓個聘禮。

“殿下,這種事奴才們來就好,何必勞煩您親自下場。”承福死守門關,這大燕朝哪有皇子抓鴨子的先例啊。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承禧氣喘籲籲的聲音:“彆跑!臭鴨子我還抓不住你了!”

伴隨著鴨子愈發激烈的撲騰聲和“嘎嘎”亂叫,馮嫽挑眉示意,承福哭喪著臉開了門。

下一瞬,承福手中便沉甸甸地拿著一個托盤,一抬頭,喜檀已經跟著跑到了院中,口中還喊著:“殿下,我來幫你!”

這景和宮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院中承禧一把薅住鴨脖,貼貼實實地挨了一鴨掌,手一鬆鴨子便繼續在地上逃跑,隻留他臉上多了個紅紅的印。

喜檀和廚娘一看脖子不行,對個眼神一人一隻鴨翅,剛抓到手中,那鴨子翻身一扭,勁比兩人還大,一個轉身又在地上“嘎嘎”起來。

馮嫽來得痛快,真要上手抓了卻真有點手足無措,鎮國公府中彆說鴨子,連聲鴨叫都不會傳到她院中。

不知道抱貓兒的手法能不能抓到鴨子……

馮嫽一個跨步擋在它麵前,一手抓翅膀,一手托屁股,真就舉了起來。

鴨子伸長了脖子叫得淒厲,逮著趕來的承福就叨了一口。

“趕緊的,拿去廚房燉了!”承福氣急敗壞道。

“不用燉了,”馮嫽將它舉遠點免得轉過頭叨到自己,“給它圍個地,養起來。”

“那今晚上……”廚娘有些猶豫,因為要做鴨子,廚房裡隻備了些素菜,眼看到了用膳的時間,這鴨子沒端上桌,反而養了起來。

“百獸園的奇珍異獸一向是一對。”馮嫽點到即止,眼裡是蔫壞的笑。

“誒!奴才明白咯!”承福立即反應過來,對承禧道,“去,擱百獸園再逮一隻回來。”

“啊?那可是百獸園,要是怪罪下來……”承禧嘟嘟囔囔地不想去,承福一腳踹他屁股上,“怎麼,他給你的時候是從籠子裡拿的,還不是從地上抓的。”

馮嫽把手中的鴨子換到廚娘手裡,拍拍手上灰,幫承禧將腦袋上的鴨毛摘下來,安慰道:“你去便是,出了事本宮擔著。父皇和使臣去百獸園中可不是去看鴨子的,這不過宮人用梗米自己養的罷了。”

承禧眼珠一轉,是這個理,喊上幾個利落的太監便往百獸園趕去。

“殿下,承禧公公帶回來的鴨子也一同養上嗎?”廚娘問。

“不必,這隻是聘禮,另一隻,”馮嫽轉向廚娘,粲然一笑道,“做烤鴨。”

鴨子被送進了專門搭建的圍欄裡,縮在角落裡,警惕地看著周圍,馮嫽拿著苞米,一粒一粒的撒下。

萬獸園送她的這份大禮,她自然是無以為報,隻好在聘禮的禮單之中將他園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寫上去了。

當然,是跟在一直鴨子後麵。

鴨子後麵畫個釣魚佬,淩久拿不慣毛筆,畫得歪歪扭扭,釣魚佬的遮陽帽,像蘿卜戴鍋蓋。

門外傳來走動聲,接著門便被敲響了,墨竹在屋外道:“小姐,梅姨娘來了,可要見她?”

“不見。”他正煩著呢,沒心情跟人吵架。

外麵安靜了一會,墨竹又道:“梅姨娘說,如果小姐不見她,她就先去慧澤師父那裡瞧瞧。”

淩久猛地拉開門,拉著臉:“走。”

他臉黑了一路,在最後一個拐彎前瞬間掛上笑容:“姨娘怎麼來了?自己的事忙完了?”

“哎呦呦,姨娘看看,幾日不見,嫽兒怎麼又瘦了。”梅姨娘不接他的話茬,自顧自說道。

瘦了嗎?淩久藏在鬥篷裡的手捏捏腰上不存在的贅肉,沒有啊,他最近吃飯挺踏實的。

見淩久不搭茬,她笑容收了些,繼續道:“你這孩子,怎麼一開始還不願意見姨娘呢?”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想要去拉淩久的胳膊。

淩久不著痕跡地側身躲開:“瞧姨娘說的,我不過在屋裡忙些瑣事,一時抽不開身。倒是姨娘這般急著找我,所為何事啊?”

梅姨娘輕咳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算計:“這不臨近年關,我想著府裡也該操辦起來了,正好慧澤師父來了,便請他在府裡小住,一同過年。”

“哦,原來這樣啊。”淩久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語氣客套又疏離,“慧澤師父德高望重,若能在咱們府裡過年,是府裡的福氣。”

“隻是不知道,這與姨娘今日來找我有何乾係呀?”

梅姨娘聽他問,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燁兒回來了,他聽聞慧澤師父在府裡,也想見見這位高僧,向他討教些佛法。”

“燁兒回來了?姨娘消息瞞得緊,我竟不知道。”淩久主動撫上梅姨娘的手,“出去一趟,倒是與我這個姐姐生疏了。”

“哪有,”梅姨娘拍拍淩久的手,“今早剛到,見你不在府中,便先回去歇著了,這不,一聽你回來了,我就來你院中了。”

“那燁兒呢?”淩久不依不饒道,“是……身子不爽?”

“是有點。”梅姨娘見台階就下,“回來了路上下了些雪,天寒地凍的,受了風寒。”

“這樣啊。”淩久點點頭,“那有勞姨娘多加照料了,我這個當姐姐的一定在心裡念著他。”

梅姨娘明顯愣了一下,趕緊找補道:“這風寒也不是什麼大病,正巧姐姐的藥還有幾副,不如就讓慧澤師父先去替他看看,待他好了,再去替姐姐診治也不遲,你說是不是?”

“姨娘這是說的什麼話。”淩久真是被氣笑了,他請來的人去給她兒子看病,真有夠不要臉的。

再說了,這有病沒病還不清楚呢,就算是真病了,天底下那麼多醫師,就非要慧澤去替他看看。

“母親的藥已經停了一天了,待明日慧澤師父去看過,才好拿著藥方,再去抓藥。”

“停了?”梅姨娘顯然還不知道這事,質問道,“不是還有三副嗎?”

“是藥三分毒,既然這藥吃了沒用,索性便停了。”淩久對墨竹使個眼色,後者微微頷首,跑走了。

“張大夫可是京城中最有名的醫師,姐姐患病之始,換了那麼多大夫,屬他的藥方吃著最好。”梅姨娘往前湊近一步,眉頭擰成個疙瘩,聲音不自覺拔高,“每月會診錢就花出去幾百兩銀子,怎能說不看就不看了?”

“姨娘倒是算得清楚。”淩久輕飄飄一句,梅姨娘便變了臉色,解釋道,“姨娘也是關心則亂。”

“是嗎,張大夫雖是名醫,可母親的病吃了他的藥也不見好,白白花了那麼多銀子,你說這銀子,究竟是誰拿了呢?”淩久不緊不慢地抬眸,眼裡全是諷刺。

“該不會是,進了梅香苑吧。”

梅姨娘一聽這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怎麼可能……”

話還沒說完,便見墨竹匆匆跑來,將一疊銀錢和一本厚厚的賬本。

“姨娘,張大夫本不過是這醫館中一個不起眼的大夫,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選擇他?”淩久說完,不等她開口,接著便道,

“若說便宜,這醫館中就有更廉價的,若說醫術,也有那初出茅廬卻打不出名氣的,難道是……”他故作思考狀,又恍然大悟道,

“他是你親弟弟。”

“嫽兒,你說什麼呢!”梅姨娘瞪大了眼睛,眼中瞬間蓄淚,“我無父無母,是在戰場上被公爺撿回來的,我在府中這麼多年,是什麼人,都是知道的呀,我怎會做這種事!”

“我自然是相信姨娘的。”淩久看著梅姨娘鬆了口氣,趕緊把她噎死,“可姨娘的名字為什麼會在張大夫的賬本中呢?”

“我的名字?!”梅姨娘頓時擺出一副驚訝之態,“我早就沒了名字,隻因喜愛梅花,公爺賜名梅雪見,想來該是重名罷了。”

“張寒英,祖籍三山,父親曾作鬆江縣令,後因貪贓枉法,抄家入獄,最終病死獄中。”淩久看著梅姨娘瞬間瞪大的眼睛,將銀票恭敬地遞到她手中,“姨娘看看,是不是很熟悉。”

就為了張家這幾張十幾年前的銀票,從他囑托墨竹去辦開始,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總算在此刻送到了梅姨娘手中。

“我不認識。”梅姨娘看都不看便道,“我隻認識府中京城通行的銀票。”

“可能時間太久了,姨娘不記得了,那這個,姨娘可還記得。”淩久從墨竹手中接過一片破紙,上麵密密麻麻寫的是張府被抄的金銀寶器。

“我不知道。”梅姨娘一口咬死了不承認,將紙推回給淩久,隻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擾小姐休息了,還請小姐待慧澤師父有空了,告知我一聲。”

“不送。”淩久頷首,待她消失在視野中,將破紙撕了個支離破碎。

假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