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數(1 / 1)

“慧澤師父何出此言?”淩久強裝鎮定道,“莫不是師父與他相處久了,還念著他呢?”

“她四天前便下山了。”慧澤搖搖頭,“淩公子,你說話方式和馮小姐不一樣,走路姿態也不似女兒家,我雖隻與你相處半日,但對你印象極深。”

“哈哈……”淩久乾笑兩聲,“是嗎,慧澤師父真是好眼神。”

完了,照慧澤這麼一說,那這府裡人不個個都能看出他不是馮嫽了。

“施主不必擔憂,我不會為外人道,隻是好奇兩位是如何實現陰陽調轉的?”慧澤向上挎了挎往身下墜的包裹,屈膝使自己走得更穩當些。

“我也不知道,今日來訪,本是想向大師求解,奈何他先帶我去求了個簽,我一個沒拿穩,簽文撒了一地,他怕是生氣了,便將我往外趕。”淩久無奈道,但道真又願幫他去尋慧澤,屬實是叫人搞不明白。

“並非是施主沒有拿穩,這簽文極其靈驗,多用於算命,此番散落,是命數亂了。”慧澤解釋道,“道真師父沒有生氣,你帶著亂了的命數來見佛祖,求簽文,是戲耍,住持是怕佛祖會怪罪與你,才趕你出來的。”

“命數亂了……”淩久想起道真與他說的那些話,便道,“我從道真大師那得了一句話,你可能為我解答一番?”

“施主但說無妨,若有能幫上忙的,我必全力以赴。”慧澤欣然應下。

“分攜如昨,須信從來錯。”

慧澤沉吟半晌,道:“從來錯……這句話的意思是指,你們分開宛如在昨日,不久便會相見,隻是這從來錯,說的是你們二人的相遇從開始便是錯的。”

“錯的?”淩久一愣,莫不是說馮嫽一開始就不應該救自己?

“這隻是我淺薄的解釋罷了,其中深意自然還是要二位施主自己去探究。”慧澤寬慰他道,“敢問施主所求為何?”

“我問的是,馮嫽是否還在人世?”淩久如實道來,盼慧澤能為他解答一二。

“淩公子可安下心來,算命數,自然是活人才能算出來。”慧澤給他喂下一顆定心丸,又道,“你們二人陰陽調轉,許是命數亂了的關鍵原因。”

“那有什麼辦法能換回來嗎?”淩久問。

慧澤搖搖頭:“我隻是個當了和尚的醫師,這等靈異之事,淩公子就不要為難我了。”

“冒犯了。”淩久道,紫藤見兩人走得慢了好些,站定喊道,“兩位請快些走,雪越落越大,馬車往回走易滑,慢了路程怕是天黑前趕不回府中了。”

兩人趕忙快走幾步趕上紫藤,淩久湊到她身邊道:“我問過了大師,你們小姐如今安好呢,不久便能相見了。”

紫藤聞言,看著這張自家小姐的麵容,臉色柔和不少,硬邦邦道:“多謝。”

“應該的。”

淩久在她的幫襯下登上馬車,又拉上慧澤,紫藤見二人都平穩上了車,一個撐手翻身坐到了車夫身邊,接過韁繩,抬手馭車。

一路順風,車程倒是比紫藤想的要快了不少,淩久剛將自己了解的鎮國公夫人病症與慧澤講完,馬車便穩穩停在了國公府門口。

紫藤扶下淩久,又接下慧澤,跟著車夫去了馬廄,墨竹匆忙抱著外氅來門口接著,看見淩久衣裳上雪化留的水痕,眼中止不住的心疼。

“小姐,快進屋烤火。”墨竹把手中大氅往他身上一蓋,又把湯婆子往他手裡一塞,才對慧澤行禮道,“恭迎大師造訪府邸,小姐為您準備了客廂,請隨他去吧。”

待到小廝引著慧澤向廂房走去,院中人也散去,淩久與墨竹相視一眼,小聲道:“她一切安好。”

墨竹亂跳的心終於安穩下來,瞬間紅了眼眶:“那就好。”

“母……夫人今日狀態如何?”淩久進屋卸下外氅,坐到暖爐旁烤火,感受著暖洋洋的熱氣撲麵而來。

“冬堯姐姐來了一趟,說今日便停藥了,但還是沒有好轉。”墨竹接過外衣和湯婆子放在一旁,問道,“小姐,可要傳膳?”

淩久搖搖頭,他路上吃了些糕點墊饑,如今還不餓,想著墨竹問了,大概是餓了,於是道:“你若餓了便去用膳吧,不必在此處照料我了。”

墨竹猛地抬眼看他,眼裡滿是惶恐:“小姐,我……”

“墨竹,你既已知道我不是她,便不必再把我當小姐對待。”淩久歎一口氣,墨竹這是在他身上尋求一份安慰,但他並不願再這般接受下去。

且不說他本就是男人,與女子相處總該保持些距離,就說他一個現代人,也受不起這麼事事被人照料。

先前是為了維持馮嫽的身份,如今已經敗露,在這親人之人麵前他又何須再裝下去。

“外人麵前,自然還是如常,若我行事有什麼差池,你不必顧及主仆尊卑,速速告知我便是。”淩久看著她紅了的眼眶,終究還是心軟道,“待你們小姐歸來,一切就會變回原樣了,彆難過了。”

墨竹聽後,眼眶卻更紅了,一滴珠淚直直落在地上,反而讓淡定的淩久有些束手無策:“怎麼了?我哪句話說錯了,我撤回好不好?”

“你怎麼能頂著小姐的臉,說這麼絕情的話。”墨竹的淚一滴接著一滴地往下落,淩久環顧四周沒找到自己想要的衛生紙,隻好從屋內的闊葉綠植上揪下幾片葉子塞到她手裡。

原來這小姑娘是把自己說的做的,都幻視成馮嫽做的了,所以才會如此傷心。

“那我以後……還裝作是她?”淩久不確定道。

“那就有勞淩公子了。”墨竹見好就收,抹抹眼淚,行下一禮準備退下。

“誒,墨竹,等一下。”淩久止住她,“我想問一下,你什麼時候看出我不是馮嫽的?”

“您去拿聖旨的時候,就認出來了。”墨竹答道。

淩久恍然想起,馮嫽還有婚約在身上呢,得抓緊換回來,不然他就要替她嫁人了!

“小姐不喜這份婚約,自然不會多看,您一來就去研究,不露餡才怪呢……”墨竹小聲嘟囔著,一字不落地落到了淩久的耳朵裡。

“這婚約,也沒說什麼時候實行吧?”淩久試圖給自己下安慰劑。

“沒有,這三皇子也沒給小姐送些聘禮來,我看是就等著公爺和世子爺回來成親呢!果然草包就是草包。”墨竹憤憤道,淩久卻覺得背後一涼。

沒事沒事,古代打仗哪有那麼快,怎麼也還有個一兩年讓他找找辦法換回來。

就是這聘禮,雖說皇帝賜婚,他一個皇子不用上門來提親,但怎麼也該有點表示吧?

而且剛剛聽墨竹說這皇子還是個什麼?草包?

怎麼就賜婚了個草包?

“這三皇子這麼不行,為什麼把你家小姐賜婚給他了?”淩久好奇道。

“……”墨竹不語,隻是一味咬牙切齒。

淩久明白了。

這話出說來要砍頭的。

不久,紫藤便回來了,手中還提著一條魚,過來喊走墨竹一同去廚房找青芽了。

淩久一人在房中,從馮嫽臥房的書架中隨便抽出一本《近思錄》分卷,開始惡補文學素養。

看了沒一會就趴在案上拿著毛筆畫鴨子。

一隻鴨子遊過大橋下,一隻鴨子在湖裡,一直鴨子在鍋裡,一隻鴨子在嘴裡……

一隻鴨子在承福手裡。

“怎麼抓了鴨子回來?”馮嫽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去應他。

“是百獸園那邊送來的,說給您當……”承福聲音越來越小,小到馮嫽離他如此近都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當什麼?”

“當您送去鎮國公府的聘禮。”

此話一出,馮嫽當即黑了臉。

送隻鴨子,究竟是要折辱淩久,還是折辱鎮國公府!

“他們說,您不要就給他們送回去,這是他們從小養到大的。”承福說著有些想笑,硬生生憋住,還沒緩過來便聽馮嫽說:

“拔了毛送去小廚房,今晚吃全鴨宴。”

“誒!”承福樂了,又道,“染織署已經連帶著尚宮局的出宮令牌一同,把朝服送來了。”

“呈上來。”馮嫽起身道,忽然問他,“上次趕工的嬤嬤,都給了銀子嗎?”

“回殿下,都給了。”承福把鴨子遞給承禧,招呼著喜檀向屋裡進。

喜檀捧著朝服歡喜地往裡進,朝服之上,是一塊鑲著金邊的出宮令牌,就這小小一塊,卻能管住幾扇大門。

“殿下可要試試?”喜檀見馮嫽隻拿起出宮令牌端詳,冷落了朝服,忍不住道,“這料子瞧著是極好的,繡工也是極好的,看來這次染織署是下了功夫的。”

馮嫽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道:“那便試試。”

喜檀手腳麻利地捧起朝服,輕輕抖開,小心翼翼地伺候馮嫽換上,末了理好衣角,撤到遠處瞧,和承福一同樂道:“殿下真是似神仙中人,如瓊林玉樹。”

“今日吃了什麼蜜糕,嘴這般甜。”馮嫽試了試衣袖,稍有些短,估摸著身量數字用的該是其他哪位皇子的。

“殿下本就是……”喜檀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段“嘎嘎”聲打斷了。

“殿下!小心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