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馬【淩久線】(1 / 1)

時間一分一秒悄然而逝,不過眨眼間,一炷香的工夫已然過去,可那大太監卻仍不見蹤影。

恰在馮嫽欲起身之時,一個官帽歪歪斜斜戴著的中年人腳步踉蹌地奔了過來,到了跟前“撲通”一聲跪下,涕淚橫流道:“殿下恕罪啊,都怪小的疏忽,今兒個身子不爽利,便讓那順德替我來向您賠罪,誰能想到這狗奴才竟自作主張把樣衣給您送了過去,實在是罪該萬死!”

馮嫽俯身,輕輕一笑,道:“本宮且問你,本宮這朝服該用什麼料子製作?”

“自然是要用錦的。”中年人一邊說著,一邊陪著笑臉,“今年新上供了些蜀錦,這就給殿下用上,還望殿下多多擔待幾日。小的保證,成衣一做好,即刻就給殿下送到殿中。”

馮嫽心下明白,這不過是他的托詞罷了,可眼下淩久勢單力薄,但若真鬨起來,雙方都不好收場。

她嘴角扯出一抹看似溫和,實則不達眼底的笑意,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仰仗掌事了。至於這犯了錯的奴才,也請管事嚴加管教,染織署內,本宮就不插手了。”

掌事如獲大赦,忙不迭地磕頭謝恩。

馮嫽站起身來,輕喚一聲:“承福,走。”

“恭送殿下!”

“殿下,您這般急著趕來染織署,莫不是昨晚那黑影與這兒的人有關?”承福在後麵小跑跟著,嘴裡也不閒著。

“不是,那人自有其主子。我此番來染織署,不過是為了催催朝服罷了。”馮嫽並未停步,反倒加快了腳步朝著偏殿走去。

“您不是吩咐小的每日來催了嗎,何必還親自跑這一趟?”承福滿臉不解。

馮嫽默不作聲,直至踏入殿中才道:“承福,有些話,隻能關上門說,在外要注意言行,莫要讓人抓住了把柄。”

看承福麵露懊惱,她回道:“染織署裡人多嘴雜,衣物會送往各宮,與各宮的宮人往來密切。我在這染織署露上一麵,不出今日,便能讓整個宮中都知曉,本宮再不受寵,好歹也是皇家血脈,是主子,可不是他們能隨意怠慢敷衍的。”

承福立馬又打起精神,附和道:“殿下說得太對了!那幫子捧高踩低的東西,對著二皇子的奴才點頭哈腰,對著咱宮裡的人就吆五喝六的。”

說罷,他又小心翼翼問道:“殿下,今日上朝可還順利?”

“順利。”馮嫽應道。

加之昨日的大觀,她今日在朝堂之上,才算是將局勢真真看了個透徹。

丞相柳湛乃是皇後母家,自然是淩川一派的首領,其門下學生之中,以戶部侍郎周植和國子監祭酒鄭辛最為得力,翰林院眾人則次之。

吏部尚書孫覃,對新政據理力爭,與工部尚書陳錄一道,在朝野之上力挺淩雲,連帶下設機構中的人也紛紛站隊。

刑部尚書蕭奉與戶部尚書張寽依舊搖擺不定,時而將禍水東引,時而又挺身而出,想來還在被各方拉攏之中。

至於那兵部尚書,馮嫽微微眯起了眼。

尚書她倒是不熟,可尚書家的女眷倒是與她相識一場。

嫡長女林嫣比她年長兩歲,幼時曾做過玩伴,如今已與丞相府嫡次子柳裕結為夫妻,並於今年夏日誕下一子。

當時母親尚未病重,她與母親一同前去道喜,還遇上了林嫣嫡親的妹妹林嬈。

林嬈與她年紀相仿,卻不知為何,事事都要與她爭個高低。上至父兄官職,下至女紅刺繡,贏了便四處張揚,輸了便發脾氣。

想到此處,馮嫽突然記起三日後的消寒宴,屆時各家女眷必定齊聚,林嬈也會到場,淩久必然從未參加過這種場合,又沒有換回去的法子,這該如何是好?

淩久接過墨竹遞來的請帖,不禁皺起了眉頭:“三日後,丞相府舉辦消寒宴,請我前去?”

那請帖上寫得倒是輕鬆,什麼賞梅、作詩、聽曲,皆是尋常姑娘家的雅集活動。

可問題是,他一個現代人,既不懂如何賞梅,也不通作詩之道,聽曲更是隻能聽個熱鬨,全然品不出其中的門道。

“小姐若是不想去,推掉便是。”墨竹瞧出他的為難,出言勸解道,“那丞相府自打提親被拒後,便一直與您不對付,此番指不定又要怎麼刁難您呢。上次便是……”

墨竹自知失言,訕訕地閉上了嘴,反倒勾起了淩久的好奇心。

恰巧碧蘿去為紫藤提前準備床鋪了,他隻好自己拐著彎問道:“上次之事,你還記得呢?”

“分明是那林二小姐實在欺人太甚!”墨竹憤憤不平道,“明明是小姐奪得魁首,她自己技不如人,卻偏說是小姐提前從旁人那兒得了消息,分明就是她輸不起!”

“丞相府提親……”淩久喃喃自語道,還有這一樁事兒呢,“那提親的公子如今可有婚配?”

“您說的可是丞相府的長公子?”墨竹反問道,又自答說,“還沒有呢,隻聽說家中夫人此後多次提及娶親之事,都被他婉拒了。”

淩久心下暗道,還是個癡情種,這林二小姐聽著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三日後他若不去,倒顯得馮嫽怕了她。

“去跟與來送請帖的人說,三日後我自會到場,替我向丞相家中女眷問好。”淩久合上請帖放於墨竹手中,沉下心等著紫藤歸來。

直到過了午時,門外才傳來一陣吆喝聲:“小姐!紫藤姑娘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陣馬蹄聲便在鎮國公府門口停住,隨著一聲馬的長籲,馬背上的紫藤翻身而下,身姿矯健利落。

她大步邁進府門,手中還緊握著韁繩,見到淩久,立刻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小姐,紫藤回來複命!”

淩久一眼便看出她與尋常丫鬟婢子不同,紫藤身形比她們大了一圈,束著高馬尾,瞧著更像是久經沙場的將士,渾身透著乾練與英氣。

淩久連忙上前,親手扶起她,關切道:“快請起,一路上奔波,想必辛苦萬分,我讓新來的小姑娘替你收拾了床榻,你先去歇息,有什麼事晚上再說。”

紫藤剛起身,便被帶著碧蘿匆匆趕來的墨竹抱了個滿懷,墨竹拉著她便要往臥房走去:“小姐,我先帶她回去,她這麼久沒回來,怕是連路都不認得了,飯菜我都讓碧蘿備好了,您先用膳,我去去就來。”

“墨竹……?”紫藤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墨竹使勁拉走了,“我還有話想對小姐說……”

“等會兒再說!先讓小姐吃飯!”墨竹拉著她漸漸走遠,碧蘿看著淩久,咧嘴一笑,“小姐,咱們去用膳吧。”

淩久點點頭,隨著碧蘿來到膳廳,不多時,墨竹和紫藤一同走來,後者神色極其不自然,瞧見淩久更是愣了一下。

“都坐下吧,不必拘束。”淩久為她們擺上筷子。

紫藤與墨竹對視一眼,都默默拿起筷子開始用飯。

不過才吃了幾筷,紫藤便說道:“小姐,我吃好了,有些不舒服,先回臥房了。”

說罷,也不管墨竹如何用眼神示意,行過禮便徑直走了。

淩久望著紫藤匆匆離去的背影,心裡頭頓覺不妙。

墨竹心下一慌,忙替她解釋道:“小姐,許是紫藤路上奔波太累了,才有些失態,您彆往心裡去,我去看看她。”

“去吧。”淩久微微頷首,默許了她的行為。

墨竹應了一聲,起身快步離開。

墨竹剛消失在門口,淩久便對身旁的碧蘿道:“碧蘿,我還有事兒,你在這兒吃完撤了便是。”

碧蘿乖巧地點點頭,淩久起身,腳步輕盈地朝著紫藤臥房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便聽見屋內傳來墨竹壓低聲音的急切詢問:“紫藤,你到底怎麼回事?我可跟你說過,彆露了餡,這下可好,幸虧小姐沒問,要是問起來,我都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算哪門子小姐?你不趕緊去找個術士來驅邪,把咱們小姐找回來,反倒儘心儘力地伺候她?”紫藤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與不屑,言語間全是對淩久的不認可。

“我可沒說她不是小姐!我隻是有些懷疑,你倒好,一回來就跟那脫韁的野馬似的,橫衝直撞的。”

“你瞧瞧她做的那些事兒,又是懲治親衛,又是查了兩天賣身契的,這哪是咱們小姐會做出來的事兒!我看她鐵定是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妖魔鬼怪,趁著公爺、世子爺出門,附到小姐身上來了!”

紫藤越說越激動,來回走動引得屋內的燭火都亂了幾分,墨竹一看忙按住她在原地,比了個噓聲的手勢,示意她小點聲。

“紫藤!就算她不是小姐,可她做的這些事兒,對小姐也都是有益的。再說了,這身子還是小姐的呀!你貿然在外麵找來個術士,他要是用火啊藥啊的,傷的還是小姐的身子呀?小姐從承安寺回來才生了一場大病,如今還沒好,你又要惹事不成?”

“我……”紫藤從激動中回過神來,還想再說,忽然感覺有人在門外,怒聲喝道,“誰在那兒?!”

“是我。”淩久打開門,神色平靜地走進屋內,墨竹和紫藤反倒一下子僵住了。

墨竹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這便要跪,被紫藤一把拉起。

淩久在桌旁坐下,示意兩人也坐,盯著紫藤審視的目光,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你們對我心存疑慮,覺著我行事風格與之前的小姐不同。”

“小姐,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墨竹剛想辯解,卻被淩久止住了。

“我確實不是你們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