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濤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小的該死,是小的一時糊塗。”
周圍的丫鬟小廝們一陣嘩然,交頭接耳的聲音此起彼伏。
吳伯一聽,身子搖晃幾步,卻還是穩住心神替兒子求情道:“小姐,犬子年少無知,一時被糊塗心思迷了眼,才犯下這等錯事,老奴懇請小姐看在他往日的勤勉和對府裡的一片赤誠之心上,從輕發落。”
“我問你,你是何時開始替梅姨娘做事的?”淩久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在場眾人全部聽見,落在吳濤身上的目光瞬間從探究變成了嫌惡。
吳濤聲音顫抖,帶著哭腔說道:“是、是三個月前,梅姨娘派人偷偷找到小的,說隻要小的幫她辦些事,就會給小的豐厚的報酬,還……還將她身邊的綠芩指給小的做媳婦。”
淩久不語,他心一慌,有用的沒用的一股腦全倒出來:“她讓小的在必要的時候,篡改一些賬目,讓府裡的財務狀況看起來混亂些,還有在府裡的飯菜裡做手腳,引發大家的不滿,但是小的膽子小,並未敢真的下手啊!請小姐明鑒!”
他抬首看了一眼,見淩久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地盯著他,眉毛難過得撇成八字:“她還吩咐我留意公爺和小姐您的行蹤,一旦有重要訪客或是討論要緊事務,必須立刻告知。”
“再沒有了啊,小姐!求您饒過我這一次吧!”
眾人紛紛噤聲,大氣都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就被卷入這場風波之中。
吳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老淚縱橫:“小姐,千錯萬錯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沒管教好犬子,求小姐饒他一命,老奴願以餘生為小姐做牛做馬,贖罪報恩!”
他身後大兒子、兒媳也一並跪下,卻沉默不語。
淩久腦瓜一轉,吳伯在府中多年,根基頗深,此番不留情麵,難免會讓一些老仆心寒,如今馮嫽因母親病重暫掌大權,雖要立威,但也要顧及名聲。
這要是他自己,直接吳伯一巴掌,吳濤兩巴掌,梅姨娘更是降龍十八掌。
但這是馮嫽的身子,他總不能把壞事乾了,後果讓她來擔。
“有勞各位今日放下手中活計來我院中,今日就先到這裡,各位請回吧。”淩久下令道,他給吳伯留了麵子,且看吳伯要怎麼回報他了。
待眾人散去,庭院裡隻剩下淩久三人和吳伯一家。
吳伯緩緩抬起頭,臉上老淚縱橫,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既有對兒子犯錯的痛心,又有對淩久留有餘地的感激。
“吳伯,您在府裡勞苦功高,我自是清楚,但吳濤犯下的過錯,關乎府中安穩,斷不能輕易饒恕。”淩久走到他麵前雙手將他扶起,又替他拍了拍膝上的灰,“您年紀大了,彆動不動就跪了,對身子不好。”
他拍完灰,又對後麵的人道:“都起來吧,一人犯事,全家人跪在這,是壓我不成?”
“小姐,老奴……”吳伯聲音沙啞,嘴唇顫抖著,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淩久微微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對著吳伯身後一直沉默的大兒子和兒媳道:“吳伯,你家老大和兒媳平日裡在府中做事也算勤懇,我向來是看在眼裡的。”
吳伯一怔,忙拉著大兒子和兒媳向前跪近一步,“犬子和兒媳能得小姐誇讚,是他們的福氣。”
淩久微微點頭,轉而看向吳濤:“吳濤,我此次饒你性命,絕非姑息。你若還想在這府中繼續待下去,往後便要拿出十足的誠意改過自新,你可明白?”
吳濤聽懂淩久這是放過自己了,拚命點頭:“小的明白,小的定當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絕不再辜負小姐的期望。”
淩久又將目光移回吳伯身上,語氣平和卻暗藏深意:“吳伯,你在府中多年,經驗豐富,我雖暫掌大權,但許多事還需仰仗像你這樣的老人。今日之事,我念及你往日的功勞,也顧念府中上下的穩定,沒有嚴懲吳濤。”
吳伯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淩久的言外之意,忙不迭道:“小姐放心,老奴定當對小姐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此次是老奴疏忽,往後定會更加謹慎,教導好家中晚輩,不讓類似之事再發生。”
“如此便好。吳伯,你也知道,如今府中局勢複雜,母親病重,父兄又在外征戰,獨我一個,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淩久假笑著說,絕口不提梅姨娘和她屋下的庶弟。
吳伯立刻接話道:“小姐放心,老奴定會在府中儘心儘力,協助小姐打理好各項事務,若有什麼吩咐,小姐儘管開口。”
淩久頷首:“那就有勞吳伯了,今日天色已晚,就先回去歇著吧,至於吳濤……”
他故意停了一下,又道:“想來泔水處總歸是缺人的,吳濤便先去幫襯著,等哪日招到了新人,自然會調你回賬房。”
吳濤唯唯諾諾地應下,在吳伯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起身,離開了庭院。
吳伯的大兒子和兒媳向淩久行了大禮後,也跟著父親離去。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門口,墨竹忍不住開口:“小姐,就這麼輕易放過他,會不會留下隱患?”
淩久邊向屋內走邊說:“吳伯在府中根基深厚,若逼得太緊,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況且,我留吳濤一命,就是要讓吳伯知道,我對他的忠心有所期待,即便有所寬恕,但也絕不好受。”
青芽跟在身後若有所思地點頭,淩久看看墨竹,墨竹衝著他使個眼色,眼底滿是揶揄之色,淩久便安下心來。
看來墨竹並未因他身邊多一人而不悅,反而十分喜歡這個如蔥嫩的小姑娘。
“小姐,還有個好消息。”墨竹眉眼含笑,樂聲道,“紫藤明日便可回府上來了!”
淩久眨眨眼。
誰?
他順著墨竹的話開始胡說八道:“那可要好生慶祝一番,她這次去了這麼久,怕是又有許多趣事要與咱們講。”
“小姐,墨竹姐姐,紫藤姐姐是哪位啊?”青芽先前一直在外院,對內院的人了解甚少,對紫藤這種時常外出的婢女更是不怎麼認識。
淩久聽見她問的問題,心中暗爽。
真好啊,幸虧招了這麼個小朋友,不然他可是要兩眼一抹黑到紫藤自我介紹才能知道她是何人了。
“是小姐身邊的劍婢,紫藤的武功就算是在軍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收到淩久應允的眼神,墨竹滿臉驕傲地向青芽介紹。
“我和她自小便一同服侍小姐,她有天賦,從小就和世子一同習武,公爺問她要不要去軍中當婦兵,她說她就要留在小姐身邊,哪也不去,她學這一身功夫就是要保護小姐的,若是哪個登徒子想靠近小姐,她就一個飛踢過去,讓他滾得遠遠的。”
淩久邊聽邊揉腰,怎麼突然感覺肋骨有點疼?
青芽聽得兩眼放光,不住地點頭,又問:“那她現在是去乾嘛了呀?”
墨竹看著淩久,用眼神詢問要不要說。
淩久:“說吧,青芽以後就是自己人了。”
主要是他也想知道。
“小姐先前懷疑來訪的商隊中有敵國細作混入,那些人表麵上在洽談生意,實則暗中刺探情報,試圖破壞公爺的軍事布局,所以便派紫藤前去跟蹤探查。”墨竹解釋道
青芽聽得入神,眼中滿是擔憂:“那紫藤姐姐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淩久接過話茬:“紫藤向來機靈,又有一身好武藝傍身,想來也不會輕易吃虧,隻是這一趟下來,怕是吃了不少苦。”
“趕明兒讓小廚房多做些菜,為她接風洗塵。”淩久吩咐著,坐到了桌前,午時他正在賞銀,沒來得及傳膳,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墨竹一眼便瞧出他餓壞了:“小姐,您先稍作歇息,我這就去催催小廚房,讓他們趕緊把飯菜送過來。”
“墨竹姐姐,我去吧!”青芽自告奮勇道,“我對廚房比較熟悉,若是他們還沒做完,我也可幫襯一下。”
“那就青芽去吧。”淩久說,“墨竹,你來,坐。”
墨竹本是不敢坐的,原先小姐雖不像其他官家小姐那般嚴苛守禮,但這般同席而坐也是鮮少有的事。
但見淩久眼神中透著溫和與真誠,她心中一暖,緩緩在淩久身旁坐下。
淩久看著墨竹,輕聲道:“墨竹,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最是了解我,也最懂這府中的諸事。”
“小姐……”墨竹有些不明所以。
“你去幫我做件事。”
“承福,”馮嫽拿起幾顆碎銀對著那原跟在她身邊的小太監道,“去疏通一下宮人,下朝後,本宮要去母妃先前的落月宮一趟。”
“嘶。”承福倒吸一口冷氣,“您去那乾嘛呀,那看守的都是皇上的人,能受咱……這點收買嗎?”
說著還顛了顛手中的碎銀。
“你不是最號稱百事通嗎,這點事辦不到?”馮嫽指尖直直點上他的額頭,淩久的身量比這太監高了半頭,馮嫽一使勁,硬是將他懟得後仰了幾分。
承福被馮嫽懟得差點一個踉蹌,站穩後,忙不迭地擺手道:“殿下,殿下,您這可折煞奴才了!奴才不是辦不到,隻是擔心這事兒有風險,萬一衝撞了聖意,那可如何是好。”
他見馮嫽不語,狀在思考,一時間也不敢說話。
但馮嫽真正所想卻是,
這要是淩久,該怎麼治他?
好像是該……踹一腳?
馮嫽敢想敢乾,對著承福屁股就是一腳,口中道:“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才這就去,這就去!”承福捂著屁股躲了幾下,小步快跑向著落月宮去了。
過了半晌,又一路小跑回來,慶幸道:“殿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