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坐騎:烏雲(1 / 1)

屋內光線昏暗,正中擺放著一張簡單的供桌,上麵整齊地擺放著幾樣供品:一隻古樸的香爐,嫋嫋青煙從爐中緩緩升起;一對燭台,燭光搖曳,映照出溫暖的光暈;還有一些時令水果,鮮豔欲滴,散發著淡淡的果香。

供桌後麵掛著一幅畫像,畫中女子眉眼溫柔,似在微微含笑,仿佛能透過歲月的塵埃,傳遞出一種寧靜而親切的氣息。

丹大哥走到供桌前,站定後微微躬身,雙手抱拳,作揖行禮,神情十分虔誠。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畫像上,無聲地訴說著往昔的點點滴滴。

衛斕站在一旁,見狀也連忙跟著學,雙手抱拳,微微躬身,心裡默念:“嫂子,嫂子,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來打擾你的。”

當她再次看向丹大哥,看到他那虔誠而略帶哀傷的神情,心中生出一絲不忍。她輕聲說道:“丹大哥,節哀順變。”

丹大哥微微一笑,笑容裡帶著一絲無奈,“她故去數年了。”

衛斕斟酌著言辭,試探性開口:“丹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再娶一個?你正值壯年,又有一技之長,箭術了得,相貌堂堂,若再娶一位,兩人攜手共度餘生,不好麼?”

丹大哥聽了,微微一愣,隨後搖了搖頭,“當年我和妻子在天地麵前發過誓,一生一世一雙人。她走了之後,我便沒想過續弦。”

衛斕這才意識到,嫂子已經故去多年,丹大哥卻依然稱她為“妻子”,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感慨。原來,他們之間的愛,竟是這般深沉,即便生死相隔,也未曾有絲毫改變。

回憶起了深愛的妻子,丹忍不住想要傾訴:“那年她咳得厲害,灶台前燒個火都要扶著牆喘氣。”

他微微一笑,眼角染上細碎的笑意,仿佛在講述一件甜蜜的小事:“卻偏要逞強,要給我做最喜歡的野菜餅吃。”

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黯然,聲音也低了幾分:“到了後來,她整日整日躺在床上,咳起來像要把心肺都嘔出來。你哥日日背著藥箱來,多虧了你哥,讓我妻多活了好些日子。”

衛斕站在一旁,揪住供桌垂下的紅布穗子,輕輕繞在手指上,“後來呢?”

丹大哥從袖中摸出一個油紙包,輕輕剝開,露出幾粒鬆子糖。他輕聲道:“你嫂子最後那半年,全靠這甜味壓藥苦。”他拈起一粒放在畫像前,“後來每獵到山雞,總要挑最肥的給你哥送去,權當抵診金了。”

衛斕聽著,心中湧起一股酸澀,喉嚨微微發緊。原來,丹大哥時不時送來山雞、野兔等野味,竟是為了報答劉明義的恩情。

“那嫂子她......”話剛出口,衛斕就咬住舌尖。斯人已去,她還是不便再問嫂子到底得了什麼病。她暗暗吐槽自己:這是職業病,得改!

丹大哥用袖口擦拭了一下香爐,銅器在微弱的光線下映出他微微發紅的眼眶。他沉默片刻,轉身掀開青布簾,“該澆水了。”

衛斕探頭向外看去,隻見家寶正撅著屁股在菜畦裡瘋狂刨土,黃尾巴掃起漫天泥點子。她驚呼一聲:“家寶!那是剛栽的紅薯苗!”

說著,她提著裙擺就往外衝,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菜畦邊,揪住狗耳朵輕輕一擰。家寶立刻閉著眼睛裝死,黑鼻頭還粘著泥巴。

蟬鳴聲聲,此起彼伏。丹大哥站在門口,望著菜畦邊雞飛狗跳的景象,嘴角不禁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那一刻,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某個夏日,有人蹲在田埂上,衝他笑得耀眼奪目。

他來到菜地,彎腰扶正被衛斕踩歪的籬笆樁,拿起鋤頭繼續鋤地。

衛斕見丹大哥垂眸不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便笑著岔開話題:“丹大哥,我正有樁難事要討教呢!我想著買匹腳力好的馬,可哪裡識得牙口蹄鐵?你常在山裡打轉,定然是相馬的行家。”

丹大哥聞言將鋤頭往土裡一杵,青布衣袖卷到肘間,露出曬成蜜色的臂膀:“你若不急,等我種完這壟紅薯。”

“哪裡的話!”衛斕蹲下身,把家寶抱到田埂上,“我幫你填土。”

家寶也歡叫著用前爪扒拉起土。

日頭剛偏西,兩人已經走在官道上。驢脖子上的銅鈴叮當作響,家寶圍著驢自娛自樂,玩的不亦樂乎。

接著,他們轉過一座青石牌坊,瞬間被鼎沸的人聲和草料的氣息裹挾。

望城馬市的青磚地麵早被馬蹄踏得油亮,上百根拴馬樁釘在道旁,馬匹或站或臥,馬販子們扯著嗓子吆喝,買家們則在馬匹之間穿梭挑選。

衛斕正看得入神,忽聽得身後有人高聲吆喝:“小娘子看這邊!涼州來的踏雪駒,日行三百不喘氣!”

“當心些。”丹大哥虛扶了她一把,幫她避開潑濺的泥水,“南邊馬市多的是北地販來的老馬病駒。方才那匹所謂踏雪,蹄甲皸裂不說,眼白泛黃,怕是害過肝病。”

他邊說邊往東頭走,那邊多是牽著矮腳滇馬的西南馬販,馬匹雖小,但精悍耐力,更適合山地行走。

丹大哥撩開擋路的馬鞭草,帶著衛斕拐進東南角的涼棚。這裡拴著的馬匹毛色油亮,正低頭嚼著苜蓿乾草。

衛斕好奇道:“這麼多馬,該怎麼挑?”

“挑馬如擇友。”丹大哥輕聲說道,指尖輕輕掠過一匹青驄馬的鬃毛,“先看它敢不敢與你對視。”他忽地扣住馬籠頭,那馬竟真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眼神清澈而靈動,鼻孔噴出的熱氣拂過衛斕的鬢角。

就在這時,家寶突然從草料堆裡竄了出來,像一顆黃色的小毛球橫衝直撞,驚得兩匹馬揚起前蹄,發出一陣嘶鳴。

衛斕正要嗬斥家寶,卻見那黃毛團子淩空躍起,踩著拴馬樁借力一蹬,穩穩地落在一匹雪蹄烏騅的背上。

馬販子舉著馬刷追了過來,滿臉無奈地喊道:“哎喲這小祖宗!這匹馬最怕生……”

烏騅馬隻是不以為意地甩了甩尾巴,低頭繼續啃食家寶爪邊的甘草,似乎對家寶的“入侵”毫不在意。

丹大哥的眼底浮起一絲笑意,他伸手按了按馬肩隆起的肌肉,讚許道:“遇驚不躁,骨量勻稱。”

他忽地屈指在馬腹輕輕一叩,馬兒應聲抬蹄,露出碗口大的蹄鐵。丹大哥仔細端詳著蹄鐵,微微點頭:“瞧瞧這蹄輪,少說跑過三千裡雲貴山路。”

“客官好眼力!”馬販子搓著手湊近,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這馬原是茶幫頭領的坐騎,上月剛走完滇藏線,腳力和耐力都是一等一的。”

丹大哥撩起馬尾,仔細查看後蹄,輕聲道:“後蹄蹬力不足,左後腿舊傷未愈。”他轉頭朝衛斕眨眨眼,“在南方用馬,倒比那些嬌貴的北地馬實在。”

家寶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烏騅馬低頭蹭了蹭家寶,家寶立刻翻身,肚皮朝天,露出一副愜意的模樣,逗得衛斕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丹大哥撣去袖口沾的馬毛,嘴角微微上揚:“它倆倒投緣。”

衛斕還沒來得及掏出荷包,馬販子的手掌已經攤開在眼前,臉上堆著笑容:“姑娘好福氣,這烏騅馬配您這樣的女中豪傑,正合五十兩彩頭。”

丹大哥卻忽然輕笑了一聲,指尖在馬鞍磨損的皮扣上輕輕摩挲,“去年茶幫折了七匹馬過雪線,倒不知活下來的坐騎要翻倍賣。”

馬販子的脖頸上泛起一層油汗,他搓著手,語氣裡帶著幾分急切:“四十兩!這可是河曲良駒,貨真價實,絕無二話……”

“三十兩。”丹大哥的聲音依舊平靜,他解下腰間那柄寒光閃閃的獵刀,刀鞘輕輕磕在拴馬樁上。

接著,衛斕瞥見丹大哥用獵刀在青磚上劃了一道新月痕,動作雖輕,卻帶著幾分果斷。這是苗疆販馬人之間討價還價的暗號,衛斕心中微微一驚,原來丹大哥對這些門道如此熟悉。

馬販子嘟囔了幾句,最終還是無奈地往馬鬃上係了一根紅布條,算是接受了這個價格。最終,他們以三十兩白銀成交。

回到家後,衛斕將馬兒牽到院子的馬廄裡,仔細查看起來。這馬兒通體烏黑發亮,鬃毛濃密而柔順,眼神靈動有神,四肢健壯有力,確實是一匹難得的好馬。

衛斕忍不住輕輕撫摸著馬兒的鬃毛,眼神中滿是喜愛:“這馬可真漂亮,我給你取個名字,就叫‘烏雲’,如何?”

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忽然昂首嘶鳴,前蹄在夯土地麵上踏出輕快的節奏,仿佛在回應這個名字。

“它中意這個名字。”丹大哥不知何時已經走近,他往食槽裡撒了一把苜蓿。

衛斕指尖觸到馬耳後的舊疤,那裡新長出一簇白毛。馬兒濕潤的睫毛輕輕掃過她的腕間,癢癢的,驚得她笑出聲:“丹大哥快看!”她輕輕撩起那簇白毛,馬兒溫順地偏過頭,“烏雲身上的這道疤是彎月的形狀欸!”

丹大哥倚著竹門框,微微一笑,說道:“帶月牙印的馬駒最認主了。”

暮色裡傳來陣陣搗藥聲,衛斕把舊棉襖墊進馬廄的角落,為烏雲準備一個溫暖的窩。烏雲低頭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仿佛在表達感謝。

家寶也湊過來,把前爪搭在石槽邊嗅聞,卻被烏雲噴了個帶著苜蓿香的響鼻,引得它“汪嗚”一聲,顯得有些委屈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