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鬨風波(1 / 1)

衛斕帶著授課申請材料,快步來到提學道衙門。這衙門莊嚴肅穆,朱紅大門高聳,兩側石獅子威風凜凜,門前石板路被行人踩得光可鑒人,透著一股子官家的氣派。

她依照規矩,將材料和來意向門口負責接待的門子詳細說明。門子打量了衛斕一番,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慢條斯理地說:“你稍等,我進去通報一聲。”

衛斕心裡稍安,站在一旁耐心等候。

門子接過材料後轉身進去,把材料交給了裡麵的書吏。那書吏接過材料,仔細翻閱審核,隨後又把材料退了回來,並讓門子向衛斕傳達:“醫學授課事宜歸府醫學管,你該去府醫學辦理,這兒不受理。”

衛斕一聽,心中焦急,忙道:“可我剛剛就是從府醫學來的,正科張大人讓我來提學道辦理。”

門子卻不為所動,擺了擺手,說:“規矩就是規矩,你回去吧。”

衛斕急了,說:“那我能不能見見提學道大人,當麵把事情說清楚呢?”

門子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大人日理萬機,哪有空見你這等閒雜人等?你以為想見就能見的嗎?”

衛斕站在衙門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裡直犯嘀咕。這提學道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自己好歹也是個大夫,是來辦正經事的,卻吃了這麼個閉門羹。

衛斕越想越窩火,感覺自己就像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那她到底要怎麼辦才能順利通過審批呢!

衛斕耷拉著腦袋回到醫館,劉明義一眼便瞅見她情緒低落,心知這事多半沒辦成,便問道:“怎的了?”

衛斕長長歎了口氣,道:“這辦審批比做手術還熬人,府醫學張大人好歹見著了,提學道的衙門門檻我都沒跨進去。”接著,衛斕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劉明義細細道來。

劉明義聽了,皺著眉頭琢磨了半晌,才道:“這事不怨你,張大人那話的意思,是在提醒你若沒個硬靠山,可彆輕易搶他風頭。張大人這人,做事規矩得很,謹慎得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多做多錯,不如不做,自然對你這事不甚上心。”

聽劉明義這麼一分析,衛斕也漸漸品出了味兒,她一屁股癱在椅子上,沒精打采地說道:“我當時就覺得蹊蹺,怎麼突然問我背後有無高人指點。我這可累慘了,忙活一天,愣是沒半點進展。”

劉明義沉吟片刻,想出了三個辦法。他先道:“第一,穩婆培訓這事,掛上張大人的名頭,他好借機向朝廷請功,審批就能快馬加鞭辦下來。不過,你先前的努力可就拱手讓人了。”

衛斕插嘴道:“我倒不圖那虛名,隻要能把事辦妥就行。明義哥,掛了他的名,他真會幫忙?”

劉明義微微一笑,道:“十有八九。先前張大人有意舉薦我去太醫院考核,咱倆因此結下交情,於他有利的事,他向來熱絡得很。”

衛斕聽後,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忍不住追問:“那你怎麼不去太醫院呢?那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

劉明義彆開目光,沉默片刻後輕描淡寫道:“我想這裡更需要我。”

衛斕心想,太醫院那可是了不得的地方,就跟現代的北京協和醫院一樣地位尊崇無比。不,其實還不太一樣,太醫院的大夫,那可是皇帝的近臣,相當於主席的私人醫生,這該是每個大夫夢寐以求的榮耀之巔了。可明義竟然這般輕描淡寫地拒絕了。

衛斕不禁對劉明義肅然起敬,他竟不是那種追逐名利之輩,而是真正心懷仁義,把治病救人放在首位。

她問:“那第二個辦法呢?”

劉明義接著道:“張大人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你沒見著提學道大人,我們可以寫封書信上書,把事情陳述清楚。再者,你不是想辦醫學院校嗎?這也需提學道大人的扶持,一並寫清楚,大人瞧見了,定會支持你的。”

衛斕思考一陣,道:“有道理哦。”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規範醫學教育,辦一所像樣的醫學院校。然而,學府大多虧本經營,沒有官府撐腰難以為繼。她遲早有一天需要爭取提學道的支持。

衛斕又問:“那第三個法子呢?”

劉明義道:“第三個法子,就是放棄,隻頒發我們為民醫館認可的證書。”

衛斕聽後白了他一眼,道:“哼!我要雙管齊下!第一和第二個法子一起使!”衛斕向來不是個輕易被困難打倒的人,越是難辦的事,她越要迎難而上。

經過數月的刻苦鑽研,衛斕在繁體字和日常用詞上已與明朝人相差無幾,可到了要撰寫正式文書,她還是有些力不從心。於是,向提學道上書的重任,便順理成章地落在了劉明義肩上。

兩人圍坐在書桌前,腦袋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熱烈討論。時而因一個詞的選用爭得麵紅耳赤,時而又為一個巧妙的句式相視而笑,好不熱鬨。

經過一番苦戰,終於敲定了一份草稿。劉明義接過草稿,提筆仔細謄抄,每一筆每一劃都嚴謹工整。

謄抄完畢後,衛斕手捧這份墨跡未乾的書信,眼中滿是歡喜。劉明義的字,端莊大氣,俊逸灑脫,行雲流水,讓人忍不住想要細細品讀。

衛斕輕輕吹乾墨跡,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打趣道:“明義哥,你的字寫得真好看!我要是提學道大人,絕對當場就拍板同意,還用得著看內容嗎?”

劉明義聽後,嘴角微微上揚,道:“提學道大人可沒有你這麼膚淺。”

衛斕將信仔細封好,交給半夏,叮囑道:“這信封得交給衙門裡的門子,讓他轉呈給提學道大人。”

半夏接過信封,點了點頭,轉身出門了。這時,醫館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衛斕和劉明義對視一眼,急忙出門查看。

隻見為民藥鋪門口不知何時聚集了眾多鄉親,將順興圍了個水泄不通。

打頭的是一位年輕後生,麵生得很,卻頗有幾分領頭風範。他大聲道:“順興掌櫃,我們好幾個鄉親喝了你藥鋪代煎的藥後,拉得跟泄洪似的,你們的藥怕是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群瞬間沸騰起來,有的皺著眉頭,一臉愁容地訴說自家的遭遇,有的指著順興,怒氣衝衝地討要說法,現場一片嘈雜。

順興站在人群中央,雖被圍攻,卻依舊鎮定自若,不慌不忙地拱手道:“各位鄉親,且先消消氣。這藥鋪開張這麼久,代煎的藥都是嚴格按照方子來的。這拉肚子的事,怕是另有緣由,不能一概而論。”他聲音洪亮,語氣堅定,絲毫沒有被眾人氣勢所壓倒。

接著,順興又道:“要不這樣,我請幾位鄉親把藥方拿來,讓大夫再仔細瞧瞧。要是真有問題,我順興絕不推諉,定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這時衛斕迅速掃視了一圈圍觀群眾,她一眼便認出了幾位曾就診的病患,但人群中還有幾張麵孔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特彆是那個領頭的。她湊近劉明義,低聲問道:“明義哥,這個領頭的你認識嗎?”

劉明義微微皺眉,搖了搖頭,道:“不是我診治的,可能是直接來抓藥的。”

衛斕心中一動,藥鋪經營已有些時日,一直口碑良好,怎會突然冒出這般問題?一個人腹瀉,或許是藥方偶有不妥,但如今多人腹瀉,這藥方又怎會同時出錯?

她的眉心輕輕蹙起,心中暗自思忖:這腹瀉雖是實情,但其中必有蹊蹺。圍觀群眾裡有幾張陌生臉孔,尤其是那位領頭的,連劉明義也不熟悉,這明顯是有人借機生事。

衛斕輕巧地擠進人群,溫聲自我介紹道:“各位鄉親,我是這醫館的衛大夫。聽聞藥出了問題,吃了會拉肚子,我想問問,現場的各位,都是在我鋪代煎藥的嗎?還有誰的藥沒喝完的嗎?”

那領頭的後生一見衛斕,臉上的不悅愈發明顯,語氣中滿是質疑與憤懣,盛氣淩人地詰問道:“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衛大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嫌我們這麼多人是來訛你們的?我們圖什麼好處!?”他雙眼圓瞪,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架勢,周身散發著濃濃的火藥味。

劉明義見狀,立刻邁步上前,將衛斕擋在身後,聲音沉穩有力地說道:“我們絕無此意,隻是凡事都得講證據。”

場麵逐漸平靜下來,群眾們開始交頭接耳。就在這時,人群之中緩緩走出一位滿頭銀發的老者,正是平日裡和善的張老伯。

他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開口說道:“老漢我來說句公道話。我喝了你們代煎的藥之後,確實出現了拉肚子的情況,現在家裡還剩下一壺沒喝完的藥。如果兩位大夫需要,可以拿去仔細查探個究竟。”

劉明義心中暗想,張老伯素來本分,斷不會無端在此鬨事。他拱手向張老伯致謝:“張老伯,多謝您了,稍後我便遣人登門取藥。”

隨後,他麵向眾人,聲音洪亮而誠懇:“鄉親們,若當真因我鋪中藥材致使大家腹瀉,我定會按各位所花費銀兩全額賠償,且在此基礎上,每位再額外補償五十文錢,隻盼諸位能給我們些許時日,讓我們查明真相,還大家一個公道。”這番話合情合理,那領頭人聽了,竟也找不到發難的由頭。

人群中,有幾位平素對衛大夫和劉大夫品性了然於心的鄉親,先前情緒一下子被煽動起來跟著起哄。可此時冷靜下來,又聽聞有賠償一說,便紛紛點頭,表示認可。隨著他們的應允,人群的喧囂聲漸漸平息,眾人陸續散去。

那領頭的在離開前,與人群中幾人迅速交換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眼神,隨後那幾人便悄然隱沒在人群中,隨他一同退下。

這一舉動雖細微,卻沒能逃過衛斕和劉明義的雙眼,他們心中暗暗思忖,這領頭人和那幾人怕是早有預謀,故意來尋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