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學的阻攔(1 / 1)

在為民醫館二樓的學堂內,數十位穩婆端坐於長桌旁,神情專注,靜候著今日的課程。

這天,是衛斕為她們上實踐課的日子。

此前,衛斕已依據宋代陳自明所著的《婦人大全良方》,為這些穩婆們講授過理論知識。雖說大明也有婦產科的書籍,但多數人僅憑經驗行事,少有係統性學習。經衛斕一番深入淺出的理論講解後,穩婆們對婦產科知識有了更深入的領悟,如今滿心期待能在實踐課上學到真本事。

衛斕立於桌前,懷中抱著一個巧奪天工的布娃娃,那是紅花的匠心之作,用不同材質的布料一層層精心縫製,從外層的皮膚到內裡的腹膜、子宮、胎盤、嬰兒、臍帶,每一處都栩栩如生,宛如一位懷胎十月的孕婦。布娃娃的腹部已有一道模擬切口,隻待衛斕演示。

“諸位穩婆,今日我們便來模擬這剖宮產手術。”衛斕清脆的聲音在堂內響起,穩婆們頓時精神一振。

她拿起一把特製的手術刀,輕輕放在布娃娃的切口處,“這剖宮產,不到萬不得已,是斷不能輕易做的。”衛斕語氣凝重,穩婆們也收起了先前的竊竊私語,紛紛凝神細聽。

“我們先來說說,如何儘量避免難產。”衛斕正色道,“第一,要丈量產婦的骨盆,也就是屁股上骨頭部分。所謂‘屁股大好生養’,這話可不是沒緣由的。每個產婦都要控製胎兒體重,不要讓胎兒長得過大,否則難產的幾率便會大大增加。”

穩婆們聽得連連點頭,有的還小聲議論著自己接生時遇到的類似情況。

衛斕接著說道:“第二,便是生產前要定期檢查胎位。若是胎位不正,須想法子調整過來。這胎位正了,生產時便能順當許多。”

她環視著眾人,鄭重地強調:“總之,這剖宮產大家都儘量不要做,實在是危險得很。我之前給李廚娘的兒媳婦做的剖宮產,那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也是憑運氣才成功的。往後,大家可不能再靠運氣了。”

穩婆們聽得心驚膽戰,紛紛點頭稱是。

“好,現在我們正式來介紹這剖宮產到底是何物。”衛斕拿起手術刀,輕輕模擬著切開的動作,“這刀口須這般斜著來,避過膀胱。”

穩婆們紛紛探頭,有的小聲議論:“這刀口這樣小,能成麼?”

衛斕聽了,笑著解釋:“不要著急,這小刀口裡頭大有乾坤呢。”

接著,她一層層地模擬切開布料,仿佛在剝離真實的組織,“先穿過皮膚,再是腹膜,這子宮壁可得小心,不要弄破了羊水囊。”

穩婆們瞪大了眼睛,有的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布娃娃,感受著每一層的質地。

當衛斕終於“剖”到胎盤和嬰兒時,穩婆們發出一陣驚歎:“這娃娃做的真好,跟真的一般大小!”

衛斕得意地笑了笑:“可不是嘛,紅花的手藝。”她繼續演示著,如何小心翼翼地取出嬰兒,如何處理臍帶,如何縫合傷口。

穩婆們看得入神,有的點頭,有的皺眉,有的還不時地交頭接耳,討論著自己的想法。

演示結束後,衛斕環視著眾人,嚴肅地說道:“諸位穩婆,我們今日演示這剖宮產,是希望大家知曉其過程,知曉其危險。往後,大家要儘全力避免難產,不要輕易動這剖宮產的念頭。這法子,實在是萬不得已時才用的。”

穩婆們紛紛點頭,有的還小聲嘀咕:“衛大夫說得對,這剖宮產實在是危險,往後咱得多留心,莫讓產婦走到那一步。”

學堂內頓時充滿了凝重的氣氛,這場實踐課,不僅傳授了知識,更讓穩婆們對婦產之事有了更深的敬畏之心。

衛斕見穩婆們聽得入神,便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諸位,還有個重要的事兒要告知大家。一周後,大家將進行資格考核,通過者將授予合格證。”

“這合格證,可不僅是一種認可,更是對產婦們的一份保障。”衛斕笑著說道,“往後,有了這合格證,大家在接生時便能更加自信,產婦們也能更加放心。”

此話一出,穩婆們頓時歡呼雀躍,紛紛摩拳擦掌,表示定要努力通過考核。然而,大家似乎還不急於離開,都圍在布娃娃模型旁,搶著仔細端詳。

“這模型做得可真細致,這胎盤的紋理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位穩婆讚歎道。

“是啊,這臍帶的長度也恰到好處,跟咱接生時看到的一樣。”另一位穩婆附和著。

上完實踐課,衛斕打算去隔壁瞧瞧藥師的理論課情況。她輕手輕腳地從後門溜進去,隻見鄧藥師正對著《本草綱目》講得投入,藥童們聽得入迷。鄧藥師憑借多年采集草藥的豐富經驗,把原本枯燥的藥理知識講得妙趣橫生。

課堂上,鄧藥師一會兒拿起書中的插圖,一會兒比劃著手勢,講解著各色草藥的性狀。藥童們圍坐四周,個個全神貫注,不時點頭、記錄,偶爾還小聲交流幾句。鄧藥師的聲音時而高昂激越,時而低沉舒緩,宛如在訴說一個個奇幻故事,讓藥童們仿若置身於幽深山林,領略采藥的苦與樂。

這七位藥童,是從順興的乞丐裡精心挑選出來的,都懷揣著自力更生的心氣。他們分彆叫黃芪、當歸、茯苓、白術、枳殼、陳皮、甘草,如今都衣著乾淨利落,連補丁都不見蹤影,絲毫看不出昔日乞丐模樣。

望著這群朝氣蓬勃的藥童,衛斕堅信,在鄧藥師的悉心教導下,他們定能成長為出色的采藥師。

衛斕靜靜聽了片刻後,悄然退出了教室,在樓下正巧撞見劉明義。他手裡握著一方嶄新的印章,是衛斕先前托他尋人精心雕琢的,獨一無二。

衛斕接過來,滿心歡喜,當即蘸了紅墨水,在白紙上輕印一下,那印章圖案精巧彆致。

劉明義打量著那印章,問道:“此章作何用?”

衛斕眉眼帶笑,解釋道:“我給那些穩婆授課數月,如今課程結束,打算給考核過關的人發合格證書。”

劉明義微微皺眉,疑惑道:“你自行發放?”

衛斕點頭如搗蒜,自信滿滿:“對的,我親自發放。”

劉明義歎了口氣,慢悠悠道:“你如此發放,怕無人認可,需經府醫學批準才行。”

衛斕一愣,滿臉不可思議:“啊,此話怎講,你怎麼不早說?”

劉明義無奈道:“我也是才聽你提起。這頒發合格證,程序繁瑣。你需先至府醫學遞交申請,將授課內容、考核標準及合格者名單詳細呈上。”

“府醫學會派人審核你授課是否正規,考核是否公正。若無問題,方允你發放證書,且需加蓋府醫學官印,如此證書方具效力,他人方能信服。”

衛斕聽罷,心中雖有忐忑,但很快重整旗鼓,堅定道:“那我這就去找醫官。”

衛斕來到府醫學,依照規矩先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和來意。她身為長沙府的名醫,很快便得到了醫官的接見。

府醫學的正科張文遠正埋頭於案前批閱文書,見衛斕進來,微微抬頭。“衛大夫,久仰大名。”張文遠臉上浮起一抹笑意,語氣裡透著些許客套。

衛斕也禮貌回應,將手中的紙質材料遞上:“張大人過獎了,今日前來,是盼著府醫學能批準我的培訓申請。這是關於穩婆培訓的詳細材料,還請大人過目。”

張文遠接過材料,慢條斯理地翻閱起來,眼神在字裡行間遊移,暗自揣摩著這材料背後的文章。

衛斕站在一旁,心中雖有些打鼓,但表麵上依舊保持著鎮定。

張文遠看完材料,抬起頭,目光深邃地望著衛斕,緩緩開口:“衛大夫可謂橫空出世,短短數月,便已擁有一家醫館、一家藥鋪,不知背後是受哪個高人指點?”

衛斕微微一愣,沒聽明白張文遠的弦外之音,笑著回道:“哪有什麼高人指點,不過是運氣使然罷了。”她稍作停頓,接著問道:“張大人,我這培訓申請,不知能否獲批呀?”

衛斕能在短短時日裡發展得如此順風順水,背後必有高人撐腰。張文遠麵上客客氣氣,心裡卻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他暗想,這地方上的醫學教育原本一直由他專職管著。如今衛斕沒經過他的首肯,就擅自搞起考核培訓,而且搞得風生水起,這不是明擺著讓他顏麵無存,顯得他無能嗎?

張文遠裝出一副為難的模樣,說道:“你這授課,按理該歸提學道管,不知你授課可曾得到提學道的準許?”

衛斕愣了愣,道:“提學道是什麼?”

張文遠解釋道:“提學道,全稱提督學政,主要負責地方教育事務。若你要開展此類培訓,需先向提學道遞交申請,說明培訓的目的、內容、師資等情況。提學道審核通過後,會發給你一份批準文書。有了這份文書,再向府醫學申請,我們才能正式批準你頒發合格證書。”

衛斕恍然大悟,心中雖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明白這是必要的程序。她點頭道:“多謝張大人指點,我這就去辦理。”

張文遠微微一笑,目送衛斕離開,眼中閃過一絲深意。

衛斕心想,這官場的水可真深,不過既然是為了正經事,再繁瑣的程序也得走一遍。她轉身離開府醫學,心中已有了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