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斕安排順興在前廳負責分診工作。雖然他剛開始對醫館的事務一無所知，但衛斕相信他能很快適應。

衛斕耐心地向順興傳授一些基礎知識，從最簡單的數字開始，教他學會了一到十的中文數字。接著，她又教他如何區分“內”和“外”兩個字。為了方便管理，衛斕訂做了二十張號碼牌，分彆是“內一”到“內十”和“外一”到“外十”，因為前廳隻能容納這麼多患者。

衛斕向順興解釋道，如果病人有明顯的外傷，應將其歸為外科；同樣，對於那些病情緊急且發病突然的患者，也應先將其視為外科病人，以便能夠迅速進行搶救。而對於病程較長或病情較輕的患者，比如患有慢性咳嗽或長期胃痛的人，通常則歸為內科。

她還特彆提醒順興，對於危重症患者，醫館不建議他們前來就診，因此每周有一天，她和明義會輪流上門為這些患者提供醫療服務。

順興認真地聆聽衛斕的講解，很快就記住了她的指示。不久，一位病人走進醫館，順興仔細觀察其症狀，發現病人神情疲憊，不停地咳嗽，但並無明顯的外傷或緊急症狀。他迅速判斷這屬於內科的情況，便拿起“內一”的號碼牌，遞給病人，並引導他到內科候診區坐下。

衛斕看到順興的表現，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在分診的間隙，順興還得負責抓藥和結賬。藥材的名字繁多且複雜，讓他一時難以全部記住。

衛斕見狀，笑道：“你可以把抓藥當成玩連連看，明義哥的藥方上每種藥材的重量都標注得很清楚，你隻需對照每一個字，在藥材櫃上找到相應的字。等你業務熟練了，自然就能記住它們了。”

順興點點頭，表示理解。

衛斕隨即用毛筆在紙上寫下幾種常見藥材的名字，對順興說：“來，我考考你。”

順興接過紙條，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迅速走到藥材櫃前，一一找到了對應的藥材。他興奮地對衛斕說：“姐姐，我會很快學會這些字的！”

看著順興的業務逐漸熟練，衛斕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診室。由於每位來看病的病人都需先付20文錢領號碼牌，剛開張時來看病的人並不多。目前來的幾個人大多是明義的老病人，衛斕暫時清閒下來。

她一有空就拿出《本草綱目》來看，時不時還會和順興分享一些有趣的藥材知識，逗得順興哈哈大笑。衛斕指著書中的某味藥材對順興說：“你看，這味藥材叫‘何首烏’，傳說有個叫何首烏的人吃了這種藥材後，白發變黑了，所以就用他的名字來命名。”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車輪聲，緊接著是一個男人慌亂的喊聲：“大夫，救命啊！救命啊！”隻見那人推著一輛板車，急匆匆地停在醫館門口，人也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差點絆倒在地。

順興趕緊上前扶住他，安撫道：“彆急，慢慢說，發生了什麼事？”

男人氣喘籲籲，焦急地說：“我爹肚子脹得厲害，疼得不得了！”

順興一時手足無措，想要直接將病人抬進來，可病人一動就哎喲哎喲地直叫喚。

衛斕在一旁提醒道：“大順，先彆動患者，先看看他的情況再說。”

順興又仔細觀察病人，發現病人的肚子確實比正常人要大一些，但也不至於很大，而且主要是下腹部。他一時不知如何處理，茫然地看向衛斕，期待她的指示。

衛斕對他微微一笑，心裡想著，順興已經做得很好了，畢竟他之前大字不識一個，更彆提醫學知識了。

衛斕走上前去，仔細詢問病人的症狀：“大便和小便都正常嗎？”

病人這時才說：“已經兩日沒有小便了。”

衛斕初步有了推測，她輕輕掀開病人的衣服，按壓下腹部。當手指按壓到膀胱區域時，病人表現出明顯的疼痛反應，且下腹部有明顯的脹滿感。衛斕的手指感受到下腹部的緊張和飽滿，像一個充盈的氣囊，這是典型的尿瀦留症狀。並且，當她叩擊下腹部時，發出的聲音是濁音，而不是正常腹部的鼓音，這進一步證實了她的判斷。

衛斕心裡明白，尿瀦留若不及時處理，膀胱可能會破裂，導致尿液滲入腹腔，從而引發嚴重的腹膜炎，甚至危及生命。她必須儘快設法將膀胱中的尿液排出。然而，這裡沒有橡膠，該如何是好呢？

衛斕站在病人身邊，眉頭緊鎖，思索了一會兒，卻沒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她轉頭對順興說：“你去問問明義哥，看他有沒有辦法找到一種既不會傷害病人，又能順利插入尿道將尿排出來的材料？”

順興聽到這話，愣了半天，結結巴巴地說：“尿……尿道？”

衛斕有些疑惑，直接指著病人下麵那個部位，問道：“這不叫尿道嗎？”

順興看著衛斕手指的地方，腦子裡一時轉不過彎來，心想肚子脹和那玩意兒能有什麼關係？他臉色一沉，不高興地握住衛斕的手指，嘟囔道：“姐姐，彆亂指。”

衛斕抽出手，輕輕推了他一下，催促道：“你快去叫明義哥，我在這裡看著病人！”順興不放心地看了衛斕一眼，像一陣風一樣嗖地跑進去了。沒過多久，他又嗖地跑了回來，身後緊跟著明義。

明義來到病人身邊，詢問了病情，仔細檢查了腹部，得出了和衛斕一致的結論。衛斕急切地問：“可有什麼辦法？”

明義對順興吩咐道：“順興，去買一根翎管和一個洗乾淨的豬膀胱。”順興卻站在原地，一臉不情願，他才不想聽劉明義的。

衛斕見狀，皺了皺眉，對順興說：“大順，照他說的去做。”得到衛斕的指令後，順興這才屁顛屁顛地跑出去了。

順興匆匆離去後，病患的兒子焦急地問道：“兩位大夫，要那豬膀胱治病嗎？”

衛斕此時也疑惑地看著明義，等待他的解釋。

明義微微一笑，耐心地向男子解釋：“尊翁是因為小便不通引起的脹痛，我等需用翎管從下麵插到膀胱，然後用豬膀胱向膀胱內吹氣，以促進小便排出來。”考慮到衛斕是女子，明義沒有直呼“莖”這個字，而是用“下麵”來委婉地表達。

衛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明白了往膀胱裡吹氣的原理是為了增加膀胱內的壓力，於是說道：“不過現在應該不需要吹氣了，他的膀胱已經漲得很大，裡麵壓力很高，隻要把管子置入，尿液就會自己流出來。”

明義沉吟片刻，笑道：“你說得對，但還是要備著，以防萬一有梗阻，尿液出不來，到時再用吹氣試試。”

順興動作迅速，不一會兒就買來了翎管和豬膀胱。明義接過翎管，仔細地將一端打磨得光滑，以儘量減少對病人的損傷。他將翎管和豬膀胱都清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又用酒精仔細地浸泡了一遍，這是他從衛斕那裡學來的消毒方法。接著，他把豬膀胱吹得圓鼓鼓的，用繩索將開口係緊，以備不時之需。

一切準備就緒後，明義右手穩穩地拿著翎管，正準備開始操作，卻突然停了下來。此時，病人、病人的兒子、順興，還有明義四雙男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衛斕，希望她能有點自知之明主動回避，畢竟她現在離得實在太近了，這場景有些尷尬。

可衛斕似乎渾然不覺，她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天真地問道：“你們看著我做什麼，趕緊動手呀！”

明義無奈地歎了口氣：“斕妹，你先進去，這場景不太適合你觀看。”

衛斕有些不情願，她對這中醫版本的導尿術充滿了好奇，想要親眼看看它的神奇之處。

明義看了順興一眼，這時順興倒是心領神會，他比衛斕高半個頭，大步走過來，像一座小山似的在她前麵擋住她的視線。

衛斕不甘心地反推順興，一邊嚷嚷著：“我就想看看翎管是怎麼導進去的！”兩人你推我搡，打鬨成一團。

就在這時，明義抓住機會，迅速而熟練地將翎管置入，果然，一放進去，膀胱裡的尿液便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病人的症狀瞬間得到了緩解，他激動得連連稱謝：“神醫！神醫啊！”

衛斕和順興也停止了打鬨，衛斕好奇地問：“怎麼樣了？”明義笑著回答：“成功了！”

將病人送走後，衛斕迫不及待地向明義取經，興奮地問道：“這是什麼方法？太神奇了！”

明義微微一笑，說道：“這是元代醫家羅天益在《衛生寶鑒》中記載的一種方法，用翎管結合豬膀胱吹氣來通小便，比之前的蔥管導尿法要先進一些。”

“蔥管導尿法？”衛斕驚訝地睜大眼睛，“蔥管也能導尿？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明義解釋道：“當然可以，不過蔥管導尿法操作起來比較麻煩，沒有翎管方便。蔥管導尿法是唐代名醫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中記載的一個方法。”

衛斕聽得心生佩服，她之前先入為主地認為導尿管必須是橡膠製成的，那沒有橡膠怎麼辦？沒想到古代人早就想出了答案，用身邊的材料就能製作出簡易的導尿工具。

她感歎道：“古代的醫家們真是聰明絕頂，總能在有限的條件下想到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