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劉明義沒有像往常一樣背藥箱,而是拿起了一個背簍。
衛斕斜倚在躺椅上,懶洋洋地問道:“明義哥,去做什麼呀?”
劉明義答:“去山裡采人參。”
衛斕一聽“人參”二字,便如觸電般從躺椅上躍起,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急切道:“人參?我也要去!”
劉明義卻輕描淡寫道:“我一個人去便可,此行未必有所收獲。再者,你要是跟我白跑一趟,豈不要怪我?”
衛斕一跺腳,“我才不會!”
她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追問道:“你采人參乾嘛?難道是為了賣錢?你可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
劉明義道:“唐二小姐需人參調理身體。”
衛斕不解,又問:“唐家那麼有錢,人參還買不到?就算現挖,那麼多采藥師,怎麼就非得你去?”
劉明義解釋道:“不是有錢就能買到人參。”
“大明疆域內,人參多產自遼東長白山與鴨綠江一帶,當地女真族以采集人參為業。然自努爾哈赤稱漢建大金後,人參便成了稀罕物。”
原來,遼東邊境局勢緊張,人參難以運入,大明無人參可用,即便少數幸運運至者,亦被權貴先行奪去,非唐府這等商戶所能購得。
衛斕想起了之前丹說過的話,問:“這裡不產人參嗎?我聽丹大哥說有人在烏川大山采到過。”
看到衛斕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銀子的渴望,明義嘴角微微上揚,調侃道:“那不過是傳說罷了,很多人都想采人參發大財,卻無一人成功。哪知道,銀子是那麼好賺的?”
衛斕心裡有點發虛,這說的不正是她自己?她摸了摸鼻尖,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去?”
劉明義緩緩開口:“我想去試試,為了唐二小姐的病。再者,我已研讀李言聞著《人參傳》,烏川大山確有條件生長野生人參。”
衛斕道:“哦?看來你如此關心唐二小姐,莫非你們之間情投意合?”
明義的臉色驟然一沉,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衛姑娘,這種玩笑萬萬開不得。我名聲如何無關緊要,但絕不能因此而玷汙了唐二小姐的清譽。”
衛斕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並非那個可以隨意玩笑的現代,而是規矩森嚴的古代。她與劉明義之前的相處讓她放鬆了警惕,卻忘了這裡的禁忌。儘管如此,衛斕心中仍舊堅信自己的直覺,她確信劉明義對唐二小姐的關心,遠超過了尋常。
她連忙轉換話題,試圖緩和氣氛:“唐二小姐究竟患了什麼病?”
劉明義沉聲道:“血虛質,乃先天稟賦不足,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衛斕問:“血虛質是什麼意思?”
劉明義答:“血虛質者,麵色蒼白或萎黃、唇色淡白、頭暈眼花、心悸失眠、疲乏無力等症。”
衛斕若有所思,心中暗忖,這不就是貧血嗎?然而貧血的原因多種多樣,治療方法也各不相同。她第一次見到唐二小姐時,就注意到了她蒼白的膚色,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從娘胎帶出的毛病,難道是遺傳病?她疑道:“唐家除了她,還有誰有此體質?”
劉明義對她的敏銳感到驚訝,答道:“唐二小姐的父母皆康健,唯有她的祖母有此體質,未及四十便離世。這會有所關聯嗎?”
衛斕打了個響指,自信地說:“這就對了,她的貧血很可能是一種遺傳病,是從她祖母那裡遺傳來的。最常見的是地中海貧血。”
劉明義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問:“可有治愈的法子?”
衛斕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沒有,這個病是基因缺陷,唯一可能治愈的方法就是骨髓移植,否則隻能靠補血來緩解症狀。”
劉明義見衛斕失落,溫柔安慰道:“無妨,慢慢調理她的體質,她現已比往昔好多了。”
她突然意識到,即使她擁有再多的醫學知識,沒有先進的醫療設備,一切都是徒勞。在這個時空,那些高精尖的醫術技術已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過,她依然能憑借自己的醫術,治療許多疾病。比如,她有意推廣海姆立克急救法,以減少因噎食而喪命的悲劇;她還想廣泛普及醫用酒精的使用,以降低傷口感染的風險。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擁有一個穩固的基地——一個屬於自己的醫館。唯有建立起這樣的基地,她才能著手實施後續的計劃。而這一切,都離不開一個關鍵的要素——本金。因此,擺在衛斕麵前最緊迫的問題,便是她身無分文的現實。
衛斕隨即開口,表示自己也要一同前往采集人參,心中卻在暗自盤算:若能親手采得一株人參,豈不是能一夜暴富?至少開個醫館不是問題了。
由於預計將在山裡待一整天,她們做了周全的準備。為了方便活動,兩人都換了棉麻耐臟的長衣長褲,均戴草帽以保護頭部。
食物方麵,劉明義帶了兩張自家烙製的粗麵餅,這是當時常見的乾糧,既能充饑又便於攜帶。衛斕則拿出了自己精心製作的風乾野雞胸脯肉。因為胸脯肉是雞身上最難吃的部分,所以剛好被她拿來做乾糧了。
她在明義麵前炫耀風乾肉,得意道:“帶餅能頂餓嗎?還是吃肉好!”她將這些風乾肉放入一個特製的布袋中,並將其掛在腰間,既方便取用,又不影響行動。
兩人還各自攜帶了一個用動物皮革製成的水囊,裡麵裝滿了清水。另外,采集人參的工具包括一把鐵製的短柄鋤頭以及一把鋒利的小刀。這些工具被妥善地包裹在布中,然後放入背簍。
一切準備就緒,劉明義和衛斕便踏上了進山的路途,開始了他們尋找人參之旅。
途中,走著走著,一隻神采奕奕、矯健如飛的黃狗,遠遠地飛奔過來迎接她們。
衛斕心裡一暖,是家寶!
它的耳朵豎起,尾巴搖動,鼻子不停地嗅動,顯得異常興奮。
劉明義本以為家寶會先向他撲來,畢竟他們是多年好朋友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家寶卻直奔衛斕。
它親昵地圍著衛斕轉圈,後腿站立起來,前腿搭在衛斕的身上,完全忽略了劉明義的存在。
衛斕被家寶的熱情逗樂,她蹲下身來,溫柔地撫摸著家寶的頭。
家寶似乎對衛斕腰間的布包特彆感興趣,不停地用鼻子拱著。
衛斕立刻明白了家寶的意圖,笑著說:“好哇你,原來是饞我的肉乾了。”
“反正野雞也是你抓的,我就賞你一塊好了,就一塊哦,我還要吃呢。”她從布包裡取出一塊風乾的雞胸肉,故意站起來搖晃著肉乾,逗弄著家寶。
家寶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塊肉乾,口水直流,一躍而起,精準地一口咬住肉乾,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劉明義看到家寶的動作,哈哈大笑。
家寶還想吃,衛斕卻溫柔地摸摸它的頭,輕聲說:“沒了喲。”
家寶似乎聽懂了,搖搖尾巴,乖巧地在前引路。家寶將他們引到一棟簡樸的木屋門前,這是丹的家。
丹正全神貫注地磨礪著鐵箭頭,細心地將一支支損壞的箭杆卸下,換上嶄新的箭杆,為下一次的狩獵做著準備。當明義兄妹二人出現時,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頭問道:“二位這是往山裡尋什麼?”
明義答:“人參。”
丹隨即送上祝福:“你們定能尋得。”言罷,他又低頭忙於手中活計。
告彆丹後,劉明義與衛斕踏上了蜿蜒的山路。行進間,劉明義向衛斕傳授著發現人參蹤跡的秘訣。
“尋人參,須先往山區陰坡或半陰坡之地,尋覓椴樹林。椴樹之葉寬大,既能遮雨又能遮光,而土壤須是黃褐色或棕色,結構鬆軟,富含腐殖質,此等環境最適宜野生人參生長。”
劉明義引領著衛斕穿行於他熟悉的林間小徑,儘管他們攜帶了指南針,但在茂密的森林中,一旦偏離了熟悉的路徑,就很容易迷失方向。
他們途徑一片密林。林子裡,古木參天,枝葉繁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靜謐,隻有偶爾的鳥鳴和樹葉的沙沙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卻也更增添了幾分詭異。
衛斕好奇地問道:“我們不去看看嗎?”
劉明義麵色凝重,“這是迷魂林,你進去了可就不一定能出得來。”
據說,即便是經驗最豐富的獵人,一旦踏入這片林子,也會被它錯綜複雜的地形和詭異的地質結構所迷惑,難以找到出路。林中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能夠扭曲時間和空間,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迷失方向,甚至迷失自我。
明義斷然道:“我們不可前往。”
他們繼續在山中搜尋人參,饑餓時共享肉乾和餅。衛斕留下最後一塊肉乾以備後用,而將餅先吃了填飽肚子。
他們找到了一片椴樹林,環境非常適合人參生長。然而,即便他們搜遍了每一個角落,幾乎將土地翻遍,人參的蹤跡依舊杳無音信。
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漸漸西沉,天邊的晚霞映照著林間。
劉明義看了看天色,提議道:“天色已晚,我們不如先回去,明日再來。”
衛斕心中卻有不甘,她的眼神堅定,語氣中帶著一絲倔強:“我不想空手而歸。”
當他們再次經過迷魂林入口時,衛斕蹲下身,抓起一把褐色的土壤仔細觀察,說道:“這土壤結構鬆軟,溫暖濕潤,蚯蚓眾多。與我們之前尋找的那片椴樹林相比,這裡的土壤更為肥沃。明義哥,我有種預感,這裡有人參。”
“這就解釋得通了,為何挖到人參隻是個例,因為它們生長在這迷魂林。大家都不願冒險進入迷魂林,或者進去的人沒能再出來。”
衛斕遠眺,似乎在遠處瞥見了椴樹林的輪廓,她興奮地說:“那裡肯定有人參,看起來不遠,我們去探探?”
劉明義眉頭緊鎖,堅決反對道:“衛姑娘,此舉不妥!”
然而,衛斕向來不懼挑戰,她的人生信條是:不成功便成仁。她目光堅定,語氣堅決:“我要去,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話音未落,她已毅然決然地踏進了迷魂林的深處。
劉明義在後麵喊:“我不管你,我回去了啊!”
可是衛斕充耳不聞,執意往前走。
劉明義心中憂慮她的安全,無奈之下,隻得緊隨其後,每走幾步便回頭仔細記下路徑,以防迷失。
然而,衛斕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在山裡,目之所及的地方,實際上可能遠比看上去要遠得多,視覺往往是不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