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她需要用無菌生理鹽水來清洗傷口,但由於條件限製,她隻能暫時用冷卻的白開水來代替。因為目前市麵上的鹽多為粗鹽,含有雜質,並且價格不菲。
第二是消毒液的問題。在現代,絡合碘是常用的消毒劑,但在當前環境下無法製備。衛斕轉而想到了75%的醫用酒精,這是一種有效的替代品。她知道,隻要有初始的酒和蒸餾設備,就能自行製作。幸運的是,蒸餾裝置的設計圖紙清晰地刻在她的腦海中,她有信心能夠成功複製出來。
第三,紗布的問題相對簡單。這裡的人們用紗布做蚊帳,衛斕床周的紗簾就是紗布材質,她可以將其改造成醫用紗布。
最後是無菌術。高壓蒸汽滅菌法她無法做到,隻能暫時用水煮法來將針線和紗布滅菌,晾曬乾後放在乾淨的地方保存。
衛斕在紙上詳細地寫下了她的計劃,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得清清楚楚。
在衛斕精心策劃好後,劉明義回到了家中。
衛斕急不可耐地向他展示了自己的計劃,她迫切地想知道,這些設想是否有實現的可能。
劉明義放下手中藥箱,耐心地聽著衛斕的每一個設想,然後一一回應道:“桑皮線、針與紗布,這三種都不難得到。”
衛斕問:“桑皮線?是指桑樹的皮嗎?”
劉明義微微頷首,眼中掠過一抹笑意:“正是。桑皮線取自桑樹根皮,去其表麵黃皮,留其內潔白柔軟的纖維層,經錘製加工,便成此細線。”
他繼而細細解釋道:“將此絲線置入裝有藥水的小瓶中,保持其濕軟,用時取出,在沸水蒸汽上薰蒸片刻,細線便綿軟如新,穿入細針,即可縫合傷口。”
“再者,”他補充道,“此細絲隨傷口愈合,自會融入肉中,與人肉合為一體,無需拆線。”
衛斕驚歎道:“這不就是可吸收縫線嘛!在這個時代竟然也有這麼先進的技術。”她之前用桑皮線給丹大哥縫合的皮膚,還想著過幾天要給他拆線,現在看來不用了。
但對於大量燒酒的需求,劉明義感到有些困惑。
“這是為了消毒。”衛斕簡潔地解釋道。
“消毒?”劉明義的眉頭微微皺起,顯然有些不解。
衛斕便用最直白的語言道:“就是說,傷口如果沾染了汙物,用燒酒清洗可以加速傷口的愈合。”
劉明義聽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春秋時期《五十二病方》中便有記載,用酒衝洗狗咬之傷,可止痛且促其愈合。然以酒處理尋常傷口,似乎過於奢侈了些。”
衛斕正色道:“任何傷口要是處理不當,就會感染,局部感染要是控製不住,便會蔓延至全身,那時便不是消毒所能解決了。”
劉明義疑惑道:“感染?此言何意?”
衛斕答:“傷口紅腫,流出黃色膿液,便是感染。”
劉明義若有所思,衛斕所言之“感染”,便是指那腫瘍。但他仍然不解“消毒”二字的含義,於是繼續追問:“你方才言道,凡傷口皆需消毒,莫非是說,每一處傷口皆有毒?那這毒又藏於何處?”
衛斕輕輕歎了口氣,扶了扶額頭,心想明義這個古人真是個好奇寶寶,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似乎要問個水落石出。她該如何向他解釋細菌的概念呢?如果告訴他每個人身上、空氣中都充滿了細菌,不得顛覆他的認知?
還是慢慢來吧。
她斟酌一番,儘量簡明扼要解釋道:“毒,可以理解為那些能傷害身體的物質。比如狗咬了人,狗嘴裡的汙物;人受了傷,傷口沾染的塵土和臟物,這些都可能帶來傷害。”
明義又問:“這些毒,燒酒皆能解嗎?”這個問題問到關鍵了。
衛斕笑道:“並非全部,但燒酒能清除大部分有害之物,這就夠了。”
明義點了點頭,他看到紙上“燒酒”二字後麵有一個箭頭指向一個奇怪的圖形,問道:“這是何物?”
衛斕細細道來:“這是蒸餾裝置,簡單來說,就是把酒裡的水分蒸發掉,留下更純淨的酒。”
劉明義肯定道:“你所言,正是製作燒酒的法子。”
衛斕有些不敢置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這裡有蒸餾裝置?也就是說,燒酒是通過蒸餾得到的?”
劉明義笑了笑,語氣輕鬆:“正是。《本草綱目》中有載,釀酒得濁酒,經多次過濾後得清酒,收集清酒之蒸氣,便可得味極濃烈之酒露。”
衛斕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佩服之情,她看著劉明義,隻見他對於所讀的醫書仿佛能夠倒背如流,每遇疑難,總能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反觀自己,看了半天《本草綱目》卻還沒學到關於“酒露”的記載,不由得感到一絲慚愧。她心中暗自下定決心,要更加勤奮好學,不再滿足於淺嘗輒止。
劉明義接著道:“村中李廚娘在老唐酒樓操持,專責釀酒,我可前往借器具。”
不一會兒,劉明義便回來了。他的左手環抱著酒壇,右手拿著一頂圓頂形的銅蓋子和一根銅管,看起來像是古代的煉金術士。他在灶上架起鐵鍋,將銅蓋子和銅管組裝起來,形成了一個簡陋的蒸餾裝置——天鍋甑。
衛斕湊近問:“這怎麼煮?”
劉明義將清酒倒入鐵鍋中,又舀了幾勺冷水放入銅盤裡,示意道:“燃火加熱,酒氣將在銅蓋上凝聚,繼而順銅管流出,便是燒酒了。”
這正是運用的酒精沸點(78.5℃)低於水(100℃)原理的蒸餾方法。
她興奮道:“這就是蒸餾!這個裝置是什麼時候發明的?”
劉明義回答:“元時。”
衛斕感到震驚,她以為蒸餾裝置是現代的專利,沒想到早在元朝人們就已玩轉這門技藝了。
她開始生火,眼睛緊盯著那跳動的火焰。由於沒有精確的溫度控製裝置,她隻能靠人工調節,火旺了就用灰澆滅一些,銅盤內的水熱了就換冷水。
她問劉明義:“這清酒多少度?”
劉明義答:“約10度。”
衛斕心中快速計算著。要從10%的酒精度蒸餾到100%,不同的蒸餾裝置和條件各異,但至少也得蒸餾個3到4次。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嘗試一下,於是開始準備蒸餾三次。
劉明義目光隨著衛斕忙碌的身影流轉,問道:“需用如此烈性的燒酒麼?”
衛斕一邊控製著火候,一邊解釋:“不是的,我要先得到純酒精,然後再加入蒸餾水,調配到75%的濃度。”
劉明義追問:“這比例有何講究?”
衛斕停下手中的動作,答道:“這是科學實驗得出來的結論。酒裡麵發揮消毒作用的是酒精,也就是你說的酒露,隻有75%的酒精能夠發揮最佳消毒作用。多了或者少了都不行。”
劉明義雖然不太理解“科學實驗”是如何做成的,但他能感受到話語中的權威,於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蒸餾三次後,衛斕最終得到一瓶接近100%的酒精時,她興奮地跳了起來!她感到無比滿足和自豪。她幻想著,自己將成為那個改變世界的人,用這神奇的液體拯救無數生命。她會是中國史上第一個發明醫用酒精的傳奇人物,並且開始規劃如何利用酒精走上人生巔峰。
衛斕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抱著酒瓶傻嗬嗬地笑。
然而,劉明義接下來的話語,卻如同一盆冷水直潑在她的頭上。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問題的要害:“如此一來,這瓶酒精甚為珍貴。”
“1升清酒經三次蒸餾後所得酒精不過十分之一升。若欲得1升酒精,需1鬥清酒,進而需4鬥大米,曆經數月釀製,按今日市價,至少需兩錢銀子。”
衛斕心中一沉,她意識到,這酒精的製作成本遠高於她的預期。她的心情就像過山車,從頂點直接落到了低穀。雖然她們並不缺白米飯吃,可是用4鬥大米製備1升純酒精專門用來消毒,隻有皇親國戚才消耗的起啊!
“這樣說來,我這個75%的酒精根本不能大規模生產。”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甘。
劉明義神色冷靜,向她娓娓道來:“我理解你,但即便要用此物消毒,亦非尋常人家所能負擔。”
“若論作烈酒飲用,恐怕並不現實。如今世人不喜烈酒,飲燒酒就夠了。”
他提議道:“不如備下不同濃度的酒,視傷口情形而選用,來發揮其最大效用。”
這是一個務實的解決方案,但衛斕聽起來卻有些心不在焉,“也隻能這樣了。”
衛斕曾滿懷希望地認為,一旦她能夠親手調配出醫用酒精,消毒的難題便會迎刃而解。然而,當她真正得到這瓶清澈的酒精時,她才發現:真正的挑戰並非酒精本身,而是糧食。
她意識到,要想大規模生產醫用酒精,就必須先降低糧食的成本。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現實,衛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她站在這個轉折點上,必須重新審視自己的計劃,調整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