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1)

羨金屋 兔卷 3184 字 2個月前

天穹處傳來整時鐘聲,悠揚的餘音徹底將她叫醒了。

舒國公對薑娘子的珍視,舒國公為薑娘子能做到的事,從前蕭際卻做不到也沒想做到。

從前的她隻被他當做個雀鳥。她悟到作為雪雲穠時,懷抱的情一直是糾纏難解的,那種情過於傷人。

蕭際抓著她的心臟,操控她情緒起起伏伏,安國公府上上下下從來不說卻始終在暗示著她——她雪雲穠是商賈之女,理應自慚於自己的出身。他們暗示並推著她,讓她不斷退讓示好來彌補所謂不足。

這也是那時她居於珠寶樓閣中卻總惴惴不安,總覺得自己“不配”的緣由。

如今她醒悟過來,“不配”本不應該出現在夫妻之間,更不應該出現在相愛的兩個人之間。

這頓悟使得因蕭際的薄涼而傷心都變得毫無必要甚至滑稽,再看碧落、白雲、蒼翠林木,哪一個不比那半大的安國公府一方小院的天地要好?

手上摸出剛才沈序送給她的雲錦手帕,想到沈序沒有打傘從雨中而來的樣子,想起他站在梧桐樹下等待的模樣。還有他翻身下馬,隻因為看見了這方好看的手帕想要送給她。

這世上男子,哪一個不比蕭際要好?

從前的自己,真是大大的傻瓜!

正想著,忽然木格門被誰推了一下,將清殊恰好擋在了簷柱後麵,一個穿鵝黃襦裙的少女帶著一個婢仆一臉憂慮地從木格門外快步走到觀景遊廊這來。

婢子道:“姑娘,張公子就在那邊等你,你怎麼不去呢?”

少女生得濃淡相和,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她聲音溫和又清透:“紅娘,我與他私下見麵本就不妥,再說萬一讓哥哥看見,那就糟了。”

叫憐紅的婢子道:“可這是姑娘你的終身大事,公子是男人,他這個做兄長的也不能代替你去談婚論嫁吧。”

憐紅又說了一些好聽的話,稱讚“張公子儀表堂堂,才華橫溢”之類,換來了少女的頻頻苦笑。

少女往裡邊兒走了幾步,素淨的眉眼裡都是猶豫:“我自然知道他的好處,可他與我沈家門第相差甚遠,我們家才遭逢大難,哥哥好不容易從牢中出來,又坐上現在的官職,實屬不易,我雖失了父親卻還知道家族榮耀是什麼,怎能嫁給一個白丁讓長安城上下恥笑……”

憐紅追上去:“那張公子的心就不重要了嗎?”

清殊是過來人,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件隱秘事,登時頭有點大,彆人的秘密她屬實不想知道,誰知被堵在這門後一不小心成了偷聽的人,心裡慚愧得很。

少女雙手捂住臉,說自己不能這麼任性,“我與他相識一場,相處也很歡快,可人總得實際一些,就算是放不下又能怎麼樣……”

沒想到婢子憐紅先一步惱了:“張公子對你一往情深,姑娘你怎麼能退縮?”

在木格門後麵的清殊眉頭一皺。

聽起來這少女竟是沈序的妹妹麼?這婢子是她的貼身侍婢?怎麼如此越界?

一隻白色的大水鳥自半空向水麵俯衝,沈潤心事重重,無心觀望河景,忍不住向身後遠處正在吟詩寫字的人堆裡看去,一個提著筆的青年男人也正在看她。

沈潤急急地轉開眼,日頭照得眼睛有些發酸,眸子裡都是淚水,透著淚水向一邊立籠裡的金雀鳥看去,金雀鳥腳上扣著白銀鏈子,撲閃著翅膀飛不高,嘰嘰喳喳地鳴叫著。

這不看還好,一看頓時有了些自己也是隻金雀鳥的感悟,隻覺得自己是被這世家小姐是身份,這幢幢亭台樓閣禁錮了自由。

抹了把眼睛:“我不是退縮,隻是馬上新嫂嫂就要進門,家裡事情實在是多,我不想鬨著去煩擾母親和哥哥,我……我也說不清,我是心悅於他,可是……”

憐紅從懷裡摸出個手絹,沒有遞給沈潤反而自己擦起了汗,繼續勸道:“姑娘!”

憐紅話還沒說完,隻聽著身後“碰!”一聲,竟然從門後的夾縫處蹦出來了一個姑娘!

這姑娘與她四目相對,滿臉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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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潤嚇了一跳,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看不到蹦出來的人長什麼樣,這姑娘幾秒內甩出個帕子遮住臉,似乎是特意表示自己遮住了眼睛,看不見沈潤的模樣,接著尷尬無比的從兩個人之間的空隙擠了出去。

憐紅瞠目:“這,這後麵什麼時候躲了個人?剛才的話她都聽見了?”

沈潤搖了搖頭,從袖口抽出帕子快速地抹下眼角:“那姑娘看上去是特意遮住眼睛,表示沒有認出我,應該也是個知禮人家的女子。”

憐紅道:“我匆匆看到一眼,是個生麵孔,不知道她會是誰……”

清殊從那尷尬局促的方寸之間逃出來後,拿帕子擦了擦額頭。

非禮勿聽一點沒錯,聽彆人的秘密實在太有負罪感,還好下定決心及時闖了出來,否則再聽到什麼隱秘事,就有些故意的嫌疑了。

不過回想起來,那少女提到的兄長很像沈序。又疑惑,沈序的妹妹這是喜歡上了哪家公子,為什麼這麼害怕讓她哥哥知道?不過這事到底是人家女孩子的私事。

這樣一邊想著一邊往樓上走去。

這邊沈潤擦掉淚痕道:“說到底不是什麼光彩事,紅娘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憐紅卻幾步搶上前,兩手一伸開擋住去路:“姑娘,張公子一表人才是個讀書種子,一定是能榜上有名來日登科發跡的,這樣的好男人若不抓住,到時候就被彆人家搶了。今日是難得的機會,怎麼都該見一見。”

沈潤急道:“與他在這裡相見實在不合規矩,再說今日哥哥也要來,剛才若換成是哥哥恰巧在門後,我……”

憐紅道:“如今公子忙得頭腳倒懸,前日去陳大人府上赴燒尾宴到半夜才回來,今日又一大早就出去了。公子自己的婚事都顧不上很多,哪裡還能顧到你?到時候新夫人進門,姑娘你的婚事難免要受這嫂嫂的指揮乾預。我看大娘子因為府上事情的打擊腦子有些不好了,若是給你說一門不好的婚事,你該怎麼辦呢?”

沈潤的並沒有受過世間情事的雕琢,聽到這話她直率地搖起頭來:“我相信哥哥的眼光,新嫂嫂不會苛待我的,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沈家千金,就算曾受到牽連,如今哥哥也將我接了回來,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說到這那婢子臉上鄙薄的神情一閃而過:“可姑娘曾經到底是山寺裡做過姑子的人,貴門男子個頂個的眼高於頂,若是抓住這點不放豈不是折磨?說起來還是張公子好,不會因為姑娘從前的遭遇欺辱姑娘。有些女子將小姑子當成眼中釘,若進門的新婦容不下你,姑娘在娘家豈不受委屈?姑娘傷了張公子的心,到時連個接著你的人都沒有了。”

這話說的沈潤神情有些鬆動,她將手中的手帕一攥:“我哥哥那樣好的人,看中的妻子不可能不好。”

煙水照著晴嵐,燕子在鬥拱簷口處進進出出。

餘光中身後的注視似乎消失了,沈潤向人堆中望去,望著那人稍顯落寞的背影,心裡麵發慌難過,本就放不下的情又多了一層割舍不掉的感覺。

然後她往下一看,剛好看見沈序與表姨告彆,哥哥那匹高頭棕馬嘶鳴一聲,雙腿躍起的時候仰頭往上看,估計是看到了她,又歡快地嘶叫一聲,引得沈序也望過來。

沈潤趕緊將身子往回一閃,幾下子擦乾淨臉上的淚痕,側身從木格門中出去:“哥哥來了,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先躲一躲。”

“那張公子……”

沈潤使勁擺了擺手,撥開擋路的婢子,將裙踞一提埋著腦袋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