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危機(1 / 1)

軍官彆追我不愛 喬己 4718 字 3個月前

劉文進聞言一頓,像被提醒了一般忙抓起電話撥出去,“把黎總工生前沒畫完的圖紙和手寫的封存資料全部裝好在樓下等我。”

他掛了電話,臉上浮現一抹喜色,“我怎麼糊塗了,圖南正好在這裡,她可以把黎總工未完成的事情做完啊!走走走,回去找她。”

淩崢嶸蹙眉,一把按住劉文進收拾的文件上,目光灼灼看著他,“你怎麼確定這不是敵特設計的一環?黎總工這麼多年都沒出事,孟博士一回來他就遭遇車禍,還這樣巧,孟博士也懂槍械製造。劉師長你該知道的,這批槍一旦製造出來,是要發給一線作戰士兵的手上,在戰場上槍就是戰士的生命,你在沒有確定孟博士底細的情況下,怎麼敢把這些人命交到她的手上?”

劉文進負手渡步,來回穿梭在窗格切割出的光與暗中。時鐘滴滴答答走了一小格後他忽然抬起眼看向淩崢嶸,神色認真肯定,口氣堅決,“崢嶸,你有這樣警惕心我非常欣慰,你既沒有被美色所惑,也沒有被她的悲慘打動,你心智堅決,彌足珍貴。但我要跟你說的是涉密內容,希望你聽過就忘。”

“首先,對這批槍械升級改造不止是針對52,還有半自動步-槍,這批槍械也不止是我們自己換裝,還涉及第三世界國,國與國之間的貿易不單單是經濟問題,伴生的是政治博弈。”劉文進語速很快,似乎不想在這上麵多費唇舌去解釋,“其次,槍械圖紙從定稿到進廠,再到數據反饋試驗,都不是哪一個人能決定的,其中環節很多,想要做手腳並不容易。”

他輕歎口氣,不無厭煩道:“尤其現在時間很緊張,國家的確不止這一位槍械方麵的專家,但層層報告調度,還需要配合專家的工作安排,更不提其中關節頗多,有心人稍稍按一下,拖一拖,這件事就辦不成了。”

“再者,這件事是我主動提及的,又關圖南什麼事?這不是她份內的事,她還未必肯接呢。畢竟最後圖出來了,署名還是咱們黎總工,她又落著什麼好了?”

劉文進把包一拿夾在腋下就要出門,淩崢嶸沉默地尾隨在後。

他抬眼看了看天,天空是這樣湛藍如洗,陽光是這樣耀眼刺目,風亦和煦,一派普世安泰的模樣,唯獨那個少女,她獨自蜷縮在拉緊了窗簾的房間裡,在陰暗中苟延殘喘。

淩崢嶸忽然想起一句詩,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難怪自己生了惻隱之心,他想,她的靈魂生就高貴,是以她的落魄才更叫人動容。因為她不必如此的,她本有更好選擇的,但此刻她站在這片土地上,這種熱忱,勇毅和膽魄,無一不令人肅然起敬。

而正是如此,淩崢嶸才更懼怕薄紗下的真相,他怕刺破麵紗後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是同以往那般為了錢財不惜以□□獲取信任的克勃格的烏鴉。

思緒轉得快,劉文進的腳步更快,當他們站在房內時,孟圖南正蒙著眼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寫寫畫畫,手邊是那本裝幀精美的《圖槍軍械草編》。

她對開門聲充耳不聞,周身是癲狂又壓抑的暴亂氣息。

劉文進率先開口,粗粗將黎總工不幸遇難的事說了,但少女一字不發,室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好半晌劉文進又道:“這件事於公於私,都是我的責任。你不願意接手也是人之常情,唉,是我不識趣,給你帶來為難了。”

“我叫你找的人呢?”少女驀然開口,卻叫劉文進呼吸一緊,臉色幾變,還是硬著頭皮湊了過去,然後壓低聲音回道:“圖南,你這要求伯伯很為難。”

少女冷笑一聲,“的確為難。”

一語雙關,劉文進頓時語塞。少女沒了耐心,轉身欲走,劉文進忙道:“給我幾天時間,我把他們四個帶來見你。但這圖紙的事真的耽誤不得,我們正在建立新的外交秩序,第三國是打先鋒,這單買賣絕對不能搞砸了。”

兩人竊竊私語落在麵色各異的眾人眼裡,便是不同的想法。

孟圖南忽然道:“改造圖紙完成到哪一步了?”

劉文進大喜,忙不迭從箱子裡翻出一張總平圖出來想要指給她看,卻發現少女白紗覆眼,他又改口道:“就差收尾出圖了。”

少女扶著沙發扶手起身,手裡鬆鬆地拎著那本書,赤著腳一步一步緩慢地走過來,墨潑般的長發散在周身,那樣纖細的身子和清冷的氣質,好似她每走一步,都朝著羽化升仙的祭台在邁進。

眾人屏氣凝神看著她,看到她蹲下身子將《圖槍軍械草編》翻到最後的名錄頁後攤開在地,她蔥白沒有血色的手指尖按在姓名那一列,一個一個地往下滑,輕聲問道:“你說的黎總工叫什麼名字?”

劉文進恍然大悟,忙蹲下來看著那些名字,很快從中找到了黎宓清三個字,他略有些激動,疊聲笑道:“在這裡,倒數第二個,黎宓清。”

淩崢嶸垂眸去看,的確,黎宓清三個字印在倒數第二,排在一個叫盛夏的名字上麵。

少女歪著頭似是在沉思,嘴角微微揚了起一個淺淡的弧度,似是笑了,又好像沒有。“是他。”

劉文進和淩崢嶸不約而同看向她一眼,劉文進不解,“你認識他?”

少女不答,隻道:“回去等通知來拿圖。”

劉文進應了下來,他公務纏身,那邊的會務來催了幾次,他不得不走。

大門再度被關上,原本坐著的少女毫無征兆地仰麵倒了下去。淩崢嶸眼疾手快將人攔腰截住,低頭看見她的口鼻俱是溢出鮮血,他將人打橫抱著要去衛生院,少女卻執拗地掙脫了。

“我需要你將所有圖紙按照目錄頁一張一張地擺好,趁我現在意識清醒,能做多少做多少。”少女一邊說著話,一邊扶著牆走進洗手間。隨著嘩啦啦的水聲,他隱約聽見了水聲掩蓋下低低的嗚咽聲。

淩崢嶸清冷的狹眸裡是複雜的幽光,他按捺住想要進去的衝動挽起袖子翻圖紙。

孟圖南看著鏡中滿臉是水的自己,眼睛裡複又亮起那種透著殺戮的凶光,情緒也變得很微妙,有種對許多事提不起興趣的漠然,但卻唯獨放大了恨意。

可那些東西她早不在乎了,就如同神會因為踐踏螻蟻而覺得快樂嗎?所謂的報複那些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人就更顯得無稽之談了。

以她現在的高度,她要怎麼報複才能感到快樂?剪了那些長舌婦的舌頭?剁了那些曾意圖不軌之人的手?還是把那些給了她剩飯裹腹,破衣蔽體的,目不識丁,裹著小腳的婦女們的統統殺了?

這些恨意來得莫名其妙,她覺得哪裡出了問題,這解毒製劑必然哪裡出了問題。

她抹了把臉,神情怔然麻木,她想不能這樣,不能困於這種小事,不能舍本逐末浪費時間。分明在海雕國給劉文進寫郵件的初衷是為了找回母親給自己的東西的。

少女按住腦子裡痛著,叫囂著殺殺殺的神經,她閉上眼努力壓製著疼痛帶來的,愈發暴躁的情緒。

她想,也許還是要聯係師兄。

忙起來的時候時間過得格外快,淩崢嶸再抬眼看向掛鐘時發現竟已至淩晨二點鐘了。他想起少女這麼久滴水未進,也沒吃過東西,於是起身倒了杯溫水拿過來。

“休息一會兒吧,想吃點什麼?我叫炊事班給你做點有營養的東西。”

但少女置若罔聞,她已扯下覆眼白紗,此刻正聚精會神地翻看著黎總工的日常工作記錄本。

淩崢嶸沒得到回應也不像之前那樣覺得不被尊重了,這個少女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時候,恐怕炸彈在手邊爆炸了都可以熟視無睹。

他拉開門來到走廊,孫正,楊清帆和舒敬三人正湊一塊打撲克,見他出來了忙起身迎上來。

淩崢嶸卻隻要了根眼立在風口偏過頭點燃,略眯著眼透過青蘭色的煙霧看向遙遠的海港和燈塔,“去炊事班搞些夜宵來,沿海還能沒點鮑魚海參嗎?舒敬你去,今晚開小灶,按你的菜色來。”

舒敬大喜,應了聲三兩下躥走了。

淩崢嶸沉默地抽著煙,整個人陷入了陰鬱又粘稠的情緒中無力自拔。雖然知道少女有著天才的盛名,但一起工作才發現,她的能力如此出眾。說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都浮於表麵了,她甚至可以蒙著眼製圖。就好像,庖丁解牛那般,事物的本質儘在她的腦中,她將它們拆卸,重組再完整地落在紙上,這些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自詡常年拿槍,心平手穩,射擊可以憑借肌肉記憶完成一擊必殺,指哪打哪,現在他發現這個少女亦是如此。

她筆下的線條無論橫平豎直或彎角弧度都隻畫一次,一步到位絕不重複,乃至落在何處簡直爛熟於胸,她手穩的程度甚至叫自己懷疑若是開槍,她亦百步穿楊!

淩崢嶸感到痛苦,越是欣賞她,越是痛苦不堪。這樣的素質怎會是一個少女,一個科研人員能夠具備的?槍這東西沒有三年五載的功工不能成,但她過於熟稔,那種熟稔的程度堪比他們這些職業軍人,時時日日摸著槍,使用槍。

他輕呼口氣,煙霧繚繞揮之不去。

孫正不解地看著他,冷不丁開口道:“老大,怎麼感覺你自從遇到孟博士,人都萎靡不振了。從前的殺伐決斷呢?冷酷無情呢?傲慢呢?自負呢?我居然在你身上瞧見了不自信?你到底怎麼了?”

淩崢嶸瞥他一眼,扯著嘴角笑得涼薄。“沒試過殺熟人,怕到時候手抖。”

孫正不加掩飾地嗤笑一聲,“老大你死了骨頭都化了,就嘴還是硬的。”

淩崢嶸眯著眼曲指一彈,煙頭擦著他鬢邊而過,火星子險些燙到他的臉。孫正卻穩得像山,抬腳碾滅了後彎腰拾起來扔進走廊上的垃圾桶裡。

“喜歡一個女人又不是丟人的事,更何況還是孟博士這樣少見的國家棟梁,又張這模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都擦不出火花,我都要懷疑老大你是不是個男人了。”孫正說得直白,“老大,你究竟在逃避什麼?”

淩崢嶸狹長的幽眸裡是浮動的碎光,他遲疑道:“萬一她是敵特……”

“證據呢?”孫正白他一眼。

“沒有。”

“就是法官敲錘子也得講證據,你倒好,空口白牙就說人家是敵特。她要是敵特,那圖什麼呢?再說你結婚報告都交上去了,你還在這糾結這個?”

淩崢嶸忽地抬手曲指掃過他的咽喉,孫正猝不及防下後退兩步背靠在窗台上硌得骨頭疼,“你乾嘛?好好的動什麼手?”

“她就是這麼攻擊我的,而且那會兒她手裡還握著匕首。就這麼一招,沒幾年練不成。”

孫正倒吸一口涼氣,擰著眉頭想了想疑惑問道:“她不是科學家嗎?什麼時候科學家還練家子了?”

淩崢嶸似笑非笑,又摸出一根煙點上,漫不經心地看著遙遠的漆黑的海麵,輕聲道:“她還可以在20秒左右的時間裡裝卸我的手槍。”

“她會改造槍□□會裝卸也不足為奇……”孫正的話音逐漸低下去,作為槍械專家黎總工也會裝卸,不足為奇,但20秒左右完成裝卸槍支就不同尋常,就是他自己,在極限狀態下也要18秒。

可他是職業軍人,完全沒有可比性。

孫正深吸口氣,忽然有些了些的感同身受。“這些是很反常,但也不能證明她就是敵特。”

淩崢嶸吐口氣,兩指一攏便將煙頭撚滅了,斂下眼底的戾氣和寒意。“淩模兩可才叫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