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燈爆開一朵燈花時,烏蘭的問話堪堪落地。帳外呼嘯的風突然靜了。
魏嫣然望著小公主眼底蛛網般的血絲——那抹赤紅蜿蜒至鼻尖,倒像貪玩的孩子偷摸了母親的胭脂。
烏蘭現在很信任自己,如果自己真的要殺她,其實不難。隻要把昏睡散換成彆的就行,而且到那時候沒了烏蘭的刻意阻攔,憑借那枚狼牙離開契丹輕而易舉。
404的機械音在她腦海中炸響:【宿主,我之前沒有告訴你大梁有專門抓捕穿越者的組織,是怕你先亂了陣腳。但是你最好現在殺了她,否則等消息散發出去,天機閣會派成千上萬的人來追捕你。他們會將你抓進密室,不斷的拷問,直到你死去。】
魏嫣然問:“所以這就是你一直勸我,不要隨便動用積分兌換武器的原因?”
404冰冷的電子音回複道:【是。】
它從前不是沒有告訴過它的往任宿主天機閣這個組織,隻是大多數宿主在問清楚天機閣的成員數量,審訊手段以後,不但沒有做好提前預防的準備。反而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有的很快就暴露,有的甚至主動去找天機閣自首,所以...它選擇了隱瞞。
魏嫣然指尖摩挲著狼牙的紋路,溫潤的月牙形器物突然硌手得很。
“404,我的建議是你不要再建議了,以你輔助的宿主死亡率100%來看,閉嘴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我一會再和你算你瞞著我的賬。”
羊絨氈上撒著碾過的藥草,馬奶酒在在火爐上裡冒起熱氣。
她施施然站起身,走向疑惑的烏蘭,臉不紅心不跳道:“我不是穿越者,怎麼了?”
烏蘭低頭,還是不解,“可是你屋子裡的機關,那是穿越者才會造的物件。”
魏嫣然反問道:“那你不也知道機關,難不成你也是穿越者?”
烏蘭皺眉,“當然不是,我們部落的阿古嬤嬤是從天機閣叛逃而來的人,我的父汗好心收留了她。我喜歡她那裡的奇怪物件,所以懂得一些。”
魏嫣然聽到天機閣心裡莫名有些振奮,她唇角一彎,笑道:“那巧了,我也是天機閣的人。”
404:【???】
【宿主,你說謊話都不打草稿的嗎?】
烏蘭坐在營帳之中,雙手交疊,眉心微微蹙起,似是被無形的繩索緊緊束縛。她那雙明亮的眼睛,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愁。她擰著眉,嘴唇微微動了幾下,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麼,然而腦海一片空白,最終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緩緩垂下眼簾。
她輕聲道:“你要是穿越者就好了,你一定能幫我救草原的。”聲音中低沉而帶著一絲哽咽。
魏嫣然坐在一旁,目光如水般清澈,卻透著幾分銳利。她微微側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仿佛能透過烏蘭的愁容,洞察到更深處的秘密。
她敏銳地察覺到,契丹背後隱藏著某種巨大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絕非表麵上的兵強馬壯所能掩蓋。契丹與大梁作對已久,按理說,以他們的實力,即便議和,也不至於如此低聲下氣。這其中,必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然而,魏嫣然深知,直接詢問可能會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會將烏蘭置於險境。於是,她微微一笑,溫暖而柔和輕聲道:“有麻煩為什麼不問問我?雖然我不是穿越者,但我好歹也是天機閣的成員,多少能幫上忙的。”
烏蘭聽到這話,輕輕歎了口氣,帶著一絲無奈與疲憊。她抬起頭,目光與魏嫣然對視,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卻又很快被憂愁所掩蓋。她緩緩道:“我父兄也和你一個想法,所以才想和大梁議和,借助通商去大梁尋找行蹤不定的天機閣,求他們來救救草原。”
說到這兒,她的眉頭又擰了起來,仿佛心中有著無儘的痛苦。她接著道:“可阿古嬤嬤說,天機閣沒有這個本事,她們不過是借助從穿越者嘴裡問出來的東西才到如今的地位,卻始終無法與真正的穿越者相比。穿越者是有無上神力的,隻有她們才能拯救草原。”
魏嫣然沉默了片刻,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仿佛在心中默默做著某種決定。她再次開口,聲音中帶著鼓勵:“草原怎麼了?可以讓我試試嗎?天機閣說不定真的可以呢。”
烏蘭搖了搖頭,那烏黑的長發輕輕晃動,如同夜空中搖曳的星辰。她低聲道:“阿古嬤嬤就是天機閣成員,而且比你年長,知道的肯定也多得多。她都做不到,就不用說你了。”
魏嫣然見烏蘭不再願意多說,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微微皺眉,心中有些難以啟齒。
按照她的計劃,即使是大梁和契丹議和,大梁也不會真的開放邊城通商。那到時候豈不是白讓烏蘭嫁過來?
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烏蘭坐在床上,將腦袋擱在膝蓋處,雙手緊緊抱著雙腿,身體微微蜷縮,仿佛在尋找一絲溫暖。她皺著眉,臉上帶著幾分迷茫,然而片刻之後,她的臉上忽又露出一絲笑容,那笑容如同草原上初升的朝陽,驅散了陰霾。
她輕聲道:“之前我確實很怕到大梁,那裡規矩又多,人又死板。但是我見到了你,我覺得如果那裡有你這樣的人,那其實嫁過去也沒有那麼可怕。”
魏嫣然一時受寵若驚,她沒想到自己在烏蘭心中的地位居然如此之高。她心中有些許感動,卻又為烏蘭感到悲傷。
魏嫣然覺得自己至少要做些事情,至少讓烏蘭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末了,她堅定道:“不,你不喜歡就不要嫁了,至於草原的事情,我們一起想辦法。”
烏蘭卻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幾分沮喪:“沒有辦法的,阿古嬤嬤說了,隻有穿越者有辦法。父汗和阿兄想找天機閣,也不過是給自己一個盼頭而已。”
魏嫣然見烏蘭如此沮喪,心中不禁有些不忍。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吊床前,一把將烏蘭拉了起來。
烏蘭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身體微微一顫,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驚愕與不解。
魏嫣然卻毫不在意,她緊緊握住烏蘭的手,目光堅定地看著她,輕聲道:“彆這麼愁眉苦臉,這可不像能把我綁架來的烏蘭。就算是沒有辦法,我們也隻有試過才知道。如果連開始都不敢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的。”
烏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卻又很快被堅定所取代。她被魏嫣然拉著,緩緩走出了營帳。
營帳外,風輕輕拂過,吹得草原上的草兒低下了頭,露出了一片片肥壯的牛羊。
遠處,天與地相接,仿佛一幅無邊無際的畫卷,那湛藍的天空下,白雲悠悠,如同草原上飄動的羊群。
魏嫣然拉著烏蘭,站在草原之上,任由微風拂過臉頰。
烏蘭抬起頭,望著那無垠的草原。
這裡是她長大的地方,有曼妙無比的風景,有熱鬨非凡的宴會,還有很多她舍不得離開的人。
她下定了決心,輕聲道:“你說得對,就算是沒有辦法,我們也隻有試過才知道。”
魏嫣然聽到這話心裡也有些高興,“走吧,我們先去見見阿古嬤嬤,說不定她能告訴我們更多。”
烏蘭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幾分期待。她牽來兩匹毛色雪白的馬,隨後馬鞭揚起,馬蹄飛奔濺起一片碎草屑。
那草原上的風,仿佛也在為她們的勇氣而歡呼。
*
暮色初合時分,邊城內外早籠起一層薄紗似的霧氣,似是天地間最輕柔的紗幔。然而,這寧靜的氛圍卻掩蓋不住一絲隱隱的不安,仿佛暗流湧動,隨時會掀起驚濤駭浪。
紀德清是第一個發現魏嫣然不見的人。
他慣常喜歡跟著魏嫣然去到群山,見她教導耕種之術。
可當他把那手劄放在抽屜之內,坐在臨時搭建的木屋裡一整天,卻絲毫未見到魏嫣然的人影時,他的心中便泛起了漣漪。
那木屋簡陋,四壁透風,屋頂的茅草在風中瑟瑟作響,仿佛也在為他的不安而顫抖。
如果是旁的人,大概會覺得魏嫣然是有事兒來不了了,但紀時澤不這麼覺得。
他了解那個女人,隻要她一天不死,她就絕對會來群山。
她的身影總是那麼靈動,如同山間的一縷清風,乍然不在讓他覺得心裡少了點兒什麼。
當下顧不得收拾,他徑自往魏氏酒樓奔去。此時暮鴉歸巢,暗影裡,朱漆大門緊閉如鐵,簷下兩盞素紗燈籠在風中亂晃,照得門楣上“魏”字匾額忽明忽暗。
紀德清足尖輕點,身形如燕,翻身掠過牆頭時,竟聽到沙沙聲裡竟似裹著嗚咽。
方落定在庭院,便與飛渡撞個正著。那往日裡威風凜凜的侍衛統領,此刻竟似霜打的茄子——雙目赤紅如染丹砂,鬢發散亂似蓬草。
見紀德清來,竟如餓虎撲食般衝上前來,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昨夜……昨夜世子妃去尋你!她又去哪了?”他的聲音嘶啞而急切,如同被烈火灼燒的喉嚨,吐出每一個字都似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紀時澤被他掐住脖頸,卻也不掙紮,隻覺那鐵鉗似的手掌微微發顫,倒比平日裡見他在校場彎弓射雕時還要抖得厲害。
他微微抬頭,目光平靜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抬眼望去,飛渡額角青筋暴起如蚯蚓盤曲,血色漫上眼白,倒像是被人用朱砂筆在瞳仁四周描了赤圈。他的臉上滿是驚恐與迷茫。
“飛渡兄台且鬆手。”紀時澤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仿佛一縷清風,試圖撫平飛渡心中的狂瀾。
紀時澤見過飛渡,曾經的飛渡還是京城裡要飯的乞丐之一,富家子弟手拿一兩銀子便能戲弄他一整天。
但被紀時澤征召入伍後,搖身一變也成了手底下管著幾千號人的大人物。
他深知飛渡的性情,他不是什麼急切,也正是由於他的穩重,紀時澤才願意重用他。
但此刻他隻能在飛渡臉上看到了恐懼,是那種仿佛墮入無邊地獄,發自內心而無法緩解的恐懼。
紀德清抬眼望向魏嫣然的臥房,門沒有鎖,虛掩著,房間裡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但空蕩蕩的,卻不見魏嫣然的身影。
他腦子裡不禁發出一個疑問,是什麼事情讓飛渡這麼恐懼,這麼害怕?
紀德清心裡咯噔一下,這個女人真的不見了?
她那麼聰明,沒有幾個人能對付得了她,她去哪兒了?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焦慮,仿佛有一團火在胸中燃燒,卻又無處發泄。
但他沒有功夫思考,因為飛渡和入了魔一樣,那樣子仿佛要把他生吃了。他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來。
昨天晚上……?
難道!
他怕魏嫣然……
思考了幾秒鐘,紀時澤突然笑了出。“飛渡兄台不要緊張嘛,世子妃有事兒出去了,她留了封信,不過我看不懂寫的是什麼就是了。”
說著他掏出了昨天晚上魏嫣然寫的那封和離書。
飛渡見過魏嫣然的字,他看著上麵奇奇怪怪看不懂的文字,突然緩和了情緒。他問道:“真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紀時澤一臉真誠,“當然了,我騙你做什麼?”他的眼神清澈而堅定,仿佛在向飛渡傳遞一種信任與希望。
“那好,我把這封信交給世子。”說著,飛渡不言分說地就搶過了那封信。他看著紀時澤,眼裡滿是不信,卻又帶著幾分期待,仿佛在等待一個奇跡的發生。
紀時澤一臉的無所謂,麵對飛渡挑釁般的表情也沒有反應。
待飛渡終於走遠,他拿手指敲了敲下巴,眼神中帶著玩味。
哎呀,世子妃呀,世子妃,看來我得去契丹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