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時澤很高,隻是站在那就把門擋了嚴嚴實實。他的身材修長卻不失力量感,他明明穿得是那件雲白色長衫,卻像是穿著重甲剛從戰場歸來。
明明是一樣的臉,魏嫣然卻像是完全不認識他了。此刻的紀時澤已經沒了半點任她調戲的柔情樣,取而代之的一身肅殺。他周身圍繞著冷冽暴虐,仿佛是掌握萬千人性命的殺神,隻要他願意,眨眼間就能讓堂中所有人成為失去呼吸的存在。
門口的衙役瘸著腿爬著,雖然離著公堂還有一段距離,但催命索魂般的聲音卻異常響亮。“大人,大人,我們完全攔不住他!還有其他兄弟,都...都!”
衙役顫抖著聲音,恐懼之下,哭聲已經溢出,直讓人身上起雞皮疙瘩。
紀德清好奇得看了看來人,他一眼就看得出來那一身的殺氣,這是殺過無數人才能擁有氣勢,即使演技再出神入化也偽裝不出來。
雖然心裡大概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問道:“你?是誰?”
紀時澤像是什麼沒有聽見,或者說他的眼裡除了魏嫣然什麼都沒有。他踱步走到魏嫣然身前蹲下,伸出布滿老繭的手。
魏嫣然一直跪著,要是看人必須要抬起頭,但是眼前的人蹲著和她同一高度。她不需要在仰頭,她回望著他,把手放在他的手,借由他的力量輕鬆起身。
重複了紀德清的話,“你是誰?”
紀時澤回握她的手,好像整個世界隻有她。末了,他柔聲笑道:“你的夫君,鎮北王世子。”
魏嫣然眼睛眨眨。
紀時澤立刻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他解釋道:“是真的,我是手握二十萬大軍,被當朝皇帝賜號小將軍王的鎮北王世子。”
魏嫣然:......
她是叫紀時澤假扮鎮北王世子,但是到底是這人演技太好,連她都騙過去了,還是他是真的是鎮北王世子?
404驚呼道:【宿主,這不會是真的吧?你開局就抽到了SSR?這簡直神一樣的運氣啊!】
魏嫣然沉默不語,她運氣這麼好嗎?她可是倒黴慣了的,難道是上天看不下去,幫她轉運了?
紀時澤伸出胳膊,一把將魏嫣然抱了起來。
魏嫣然不輕,但對於常年練武的紀時澤來說,懷裡抱著的人輕的像片羽毛,隻有這樣緊緊抱住,才能保證人不會飄走。
他抱著人,旁若無人地略過堂中震驚在原地的人。來到張雪麵前,對那群壓製著張雪的衙役道:“鬆開她,帶她去放了她的父親。”
衙役頂不住紀時澤冰冷的眼神,趕緊鬆開了張雪。
張雪不確定地看著眼前兩人,明明她們之前那麼熟悉,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她問道:“嫣然?我?”
魏嫣然其實也弄不清情況,但是為今首當其衝地就是把張雪的父親就出來。“去把伯伯接出來,然後回酒樓,把門關緊。”
張雪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她信任魏嫣然。“嗯”了一聲,便隨著衙役離開。
紀時澤隨後走到上方,將懷中人抱到了原本該知縣審案坐的案前。
被放在椅子上的魏嫣然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方才她跪在下麵接受審問,現在就坐上了審判官的位子?
如果紀時澤真的是鎮北王世子,她確實能理所應當地坐在這。因為大梁都知道鎮北王世子代表著什麼,他是大梁的守護神,是年少成名的小將軍王,大梁離不開他,邊城子民更離不開他。
但是如果他不是,那她...
紀時澤蹲下身,手覆在她的膝蓋上,輕輕揉著,神情專注溫柔。
魏嫣然發現剛才還生疼的膝蓋,瞬間就被這詭異的按摩手法給舒緩了。她驚奇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膝蓋疼?”
紀時澤笑笑,“看你樣子就知道。”末了,他又慚愧道:“知道你最怕疼還來得這麼晚,是我沒用。”
魏嫣然覺得自己要是不現在弄清楚真相,真的會被好奇心給憋死。她一把抓住紀時澤的胳膊,將他整個人拉過來。眼看紀時澤那張俊美的臉離著自己不到半寸,她將案上的紙取下放在膝蓋處,拿出藏起來的炭筆寫到。
“你真的鎮北王世子?還是假扮的?你要是假的,咱們演完就跑路。”
她說的是真的,是假的就隻能先演著,然後跑去彆國謀求生路。隻是如果要跑,要帶的人會很多,張雪被她連累了,肯定不能在邊城待了。
但她還是有信心養活這一群人的。
此刻,紀時澤低著牟,忍著去看那紙上的字。
魏嫣然自知她的字寫的又醜又奇葩,沒幾個人能難認。但她後來發現一直圍觀她練字的紀時澤,能將她的字認出來。
她曾問不解的問紀時澤,“你為什麼能認出我寫的字?”
那時的紀時澤回複道:“可能...我與你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還記得當時她把紙扔到到了他手上,罵道:“油嘴滑舌。”
不過自此她也發現了,她的字可以當做隻有她和紀時澤才能看懂的暗號。
紀時澤果然又認出了她是什麼意思,不過他被她這幅認真的模樣逗笑了,他貼近她的耳朵,鼻尖輕風撩過魏嫣然的碎發。輕聲道:“是真的,世子妃。”
魏嫣然愣了愣。邊城作為大梁邊關,與契丹接壤,偶爾也會有外國而來的商人。有一日她的酒樓就接待了一位滿臉絡腮胡的商人,他雖然不是大梁人,來自外國。但他性格愛說笑,很快就同其他客人打成了一片。
他說雖然現在草原上有很多部落,但是其實以前都是一個大部落。那個大部落每年到了長生天的誕辰,最勇武的將士都會聚在一起進行決鬥,最後勝出的將士會被稱為狼王。而部落中的其他人必須服從狼王的統治,直到下一個狼王出現。
他說他們草原的人像狼一樣生活,井然有序,無條件聽從狼王的話。但是漸漸的部落愈來愈大,人們也不在願意服從一個人。一次矛盾後便決定各自分家過,不但互不來往,甚至還將對方視為仇敵,兵戈相見,血肉相殘。
這其中最強大的部落便是契丹,他們獨占了狼王的稱號,也不許彆的部落首領稱作狼王。
但是這幾年,契丹的首領已經好久沒有再自稱狼王。這都是因為那位勇武的鎮北王世子,他守在大梁的邊境,數次以少勝多,兵出奇招,將草原各個部落打得落花流水。
契丹首領稱自己為狼王,卻被鎮北王世子打的丟盔棄甲?這話傳出去隻會讓人嗤笑。
是以,契丹默契地不提這事,仿佛從來沒有什麼狼王的稱號。
但是其他部落的人卻有不少敬仰那位傳說中的鎮北王世子。說他雖然是大梁人,不屬於草原,但他能打敗草原的各個部落,將草原的勇士們打得四處逃竄,按長生天的規矩,他才最應該被稱作狼王。
所以,他此行來大梁除去買賣,也想見見那位真正的狼王。
魏嫣然記得拿外商說這話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在調侃外商。
他們說,鎮北王世子連他們大梁本國人都見不到,哪能讓讓一個外商見到。於是便勸說那位外商吃些好酒好菜,不要想東想西。
可卻不想,人人都想見鎮北王世子,那時就在魏嫣然酒樓的後院裡。
沒有測謊儀,沒有能鑽進紀時澤腦子裡看看他是不是在說謊。但是憑這句話,魏嫣然信了他的話。
他不是按照她手絹上的話來假扮鎮北王世子的,他就是鎮北王世子。
隻是彆的人都不知道,這位人聞風喪膽的草原狼王。卻心甘情願待在她那裡那麼久,還事事都任由她欺負。
“你...”紀時澤內心有些坎坷,他小心翼翼問道:“你會不會生氣,我沒有早和你坦白。”
魏嫣然一笑,“會,但是我們回頭再算賬。”
紀時澤卻突然蔫了,一點也沒有了方才的氣勢,垂著頭道:“好。”
但實際上,他很高興,終於能和心愛之人坦白秘密。他一直憎惡的身份終於有了用處,能護住心愛之人,也算是這麼多年沒白硬活著。
趙知縣原本被紀時澤嚇傻了,那人一身的殺氣,他根本不敢同人對視。可能是來自死亡威脅的直覺讓他十分確信,那一夜插在他頭頂的那一把刀,就是眼前的男子所為。
他立刻質問道:“你個逆賊,竟敢假冒鎮北王世子,你豈不知鎮北王世子就在你眼前,簡直就是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眼見堂中人沒有反應,他朝紀德清道:“殿下,此歹徒冒充皇親國戚,該是死罪啊,快將其抓起來。”
紀德清沒有反應,而是低頭看著送給紀雲樂,又拿回來的紅手絹,好像裡麵有什麼秘密。
趙知縣愣住了,為什麼?
紀雲樂給他看過鎮北王府的信物,二皇子一開始也默認了紀雲樂的身份。
按照常理來說,紀雲樂就是鎮北王世子。就算鎮北王世子另有其人,怎麼也不可能是眼前這個魏嫣然的贅婿。
為什麼?
他求救般看向紀雲樂,“世子殿下,此人大不敬,竟然在您麵前冒充您!您為何不命人將其拿下。”
端坐在椅子上的紀雲樂默默拿起紙扇,擋在唇前。
他與紀時澤在幼年時曾有過一麵之緣,不過是他入鎮北王府,紀時澤出鎮北王府。幼時記憶隨風飄散,紀時澤一直駐守邊關,他們也不從未碰麵。
但是紀時澤身上畢竟有他父親的血緣,那張臉甚至還和他有幾分相像。
所以他那據說已經成功死了的大哥,其實沒有死。
還真應了他娘的那句話,賤命能活。
紀雲樂無辜地打開紙扇,將自己大半張臉遮住,“他死了,我自然是世子。他既然活著,我就不是啦。”
趙知縣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靂,“那可是鎮北王世子,多次擊退契丹,手握二十萬重兵的鎮北王世子!怎麼能?怎麼能?這麼草率?”
被紀雲樂親口承認,再不可能的事也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趙知縣的聲音不知不覺有了哭腔,他絕望地跪在地上,嘴上重複著不可能。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想依仗鎮北王世子這個身份,害的竟然是鎮北王世子的心上人。
這一切吊詭雲譎,如同誤入了幻境。
“是夢!你們都在騙我對不對!”
趙知縣奮力起身,揮舞著兩隻手上前,像是瘋子一般。
紀時澤冷眼看著,“給我拖出去,關進大牢。”
衙役們當即被這聲嚇了個激靈,仿佛靈魂被嚇跑,又被頃刻拽回來。堂中最大的人物當屬身為二皇子,但是他們卻不自覺直接聽從紀時澤的話,將發瘋的趙知縣給拖了出去。
魏嫣然坐在堂中最高的案首,紀時澤如護衛立在她一旁。
她晃了晃太師椅,她家裡沒有這麼寬的椅子。而且這椅子不隻是椅子,是權利的象征。她覺得不過癮,本著有福同享的原則便拍了拍一旁的空處,朝紀時澤道:“你也來坐坐。”
紀時澤低頭應和,屈著身子,坐到了魏嫣然為她留出來的一小片空地。
魏嫣然突然覺得有些擠,本來這太師椅寬敞,可以坐下兩人,但是奈何紀時澤看著瘦,但實際體格大。
她擺了擺手,“算了,你還是起身吧。”
紀時澤笑笑,聽話的起身。
堂下眾人:???
......
隨後魏嫣然抓起案上的驚堂木,好奇地看著。隨後模仿電視劇審案的情形,“啪”得一聲拍在了案上。
“堂下二人可知罪?”
原本端坐的紀雲樂覺得坐著哪哪都難受,不自覺站了起來。他一邊用紙扇擋著臉,一邊朝紀德清處靠近。
紀德清:......
“這位...”他內心斟酌了一下說辭,繼續道:“世子妃殿下,我是當朝皇子,理論上講你們二位都該向我行禮。你無我父皇聖旨就審理當朝皇子,可視為謀逆,會被判誅九族之罪的。”
紀雲樂上下點頭附和顯然,非常讚同。
魏嫣然覺得自己今天聽“誅九族”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她皺了皺眉,問道:“可我夫婿是皇親國戚,若真是誅九族的罪,二皇子您好像也在九族之列吧。”
“哈哈哈。”紀雲樂忍不住笑出了聲,末了,他直接拿扇子擋住了整張臉,連眼睛都不露出來。
紀德清被氣笑了,親娘那麼有手段,怎麼兒子是個草包。
他轉頭瞪了眼紀雲樂,“彆忘了,你是紀時澤同父異母的弟弟,真株連九族,也跑不了你。”
扇子後,紀雲樂捂住自己的嘴,點點頭。
見堂下二人沒有反駁,魏嫣然道:“既然沒有異議,那咱們繼續審。”她話鋒一轉,指著紀雲樂道:“這人汙蔑我。”又指著紀德清道:“這人調戲我。”
紀德清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東西,拿手指向自己,疑惑道:“我?”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的腹部受到了重創,然後整個人好像脫離了地麵,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