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魏嫣然踏月歸家,仰見天階月色已浸染墨色,子時梆聲恰於此時穿透窗紙。
她急急褪了繡鞋,羅襪點地如驚鴻踏雪,掀開錦被,將自己裹進軟煙羅衾中。
倦意似春潮漫卷,偏那青絲散在枕上硌得慌。明日寅正便要起身:送衣種、歸酒樓、與張雪製團子、半日營生...念及此,她將芙蓉麵埋進冰簟,貪這片刻清涼。
倦意如潮,她隻欲沉沉睡去。
此刻,她唯爭分奪秒,以求片刻安眠。
“給我定一個明早五點的鬨鐘。”
404:【......】
【宿主,你要不要買一些防止猝死的藥】
不是它想多說,而是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他覺得他宿主之前死於心臟病,也許並非是因為遺傳和喝酒。可能是因為他如此拚命,不給自己留一點兒休息的時間。
長此以往,它真的害怕它的宿主再次嘎掉。
魏嫣然雲鬢微散,雪腮壓著竹夫人,早墜入黑甜鄉。
然屋中尚有一人。
菱花鏡中忽映出個修長身影。紀時澤杵在拔步床外,指尖摩挲著腰間玉佩。
他見魏嫣然已臥於床,心中茫然,不知己身當往何處。舊日所居之屋,今為張嬸娘與張雪所住,除此處外,似無他處可去。
這雕梁畫棟間,竟無他立錐之地。
實則,他可於外樹上將就一宿。
但他更欲知魏嫣然這麼安排之用意。
他知魏嫣然將他的東西搬入此屋,莫非意欲讓他同住?畢竟二人已成夫妻,理應同室而居。
“咳...“他喉結滾動,目光落在床尾空處,他終忍不住問道“某...宿在何處?“
......
此言不輕不重,卻將將入夢之魏嫣然驚醒。
錦被中傳來窸窣聲,魏嫣然迷蒙間露出半張睡蓮似的臉,她迷蒙中忽憶,房中還有人。
蔥指胡亂一點:“你隨意,此床尚寬,旁有被枕。”說罷又縮回錦被裡。
紀時澤:......
“當真?如此恐不妥?”
紀時澤望著那截皓腕發怔。
鎏金燭台上殘燭“劈啪“炸開燈花,將他耳後薄紅照得無所遁形。
雖口中仍在詢問,然身已誠實地近床,扭捏而坐。指尖觸到冰涼的床沿,又觸電般縮回——十六年習武,竟不知床幃比劍刃更教人膽寒。
然僅坐而已,他仍待魏嫣然回話。
魏嫣然蒙頭於被,片刻後迷蒙道:“可也,你隨意,勿擾我眠,我甚倦。”
“好吧...”紀時澤默然片刻,腦中斟酌良久,方道:“那我便冒犯了...”
魏嫣然心中暗道:“如果他有彆的動作,殺了他。”
404:【......】
【宿主你...】
【6】
【係統沒有這麼高級的自我防禦功能。要不然等真的發生什麼我把你叫醒,你再用係統兌換東西?】
回應40的,事魏嫣然的沉默。
她實太倦,唯欲沉睡。
今日之事繁多,幸得她未浪費一分一秒。
紀時澤雖言“冒犯”,然仍未動。他思魏嫣然或悔,或片刻後覺二人之舉不妥,驚醒而止。
他久候,四周寂然,唯聞己心跳不已,與身旁人微息。
魏嫣然夢中蹙眉,翻了個身。杏色主腰係帶鬆脫,露出頸間一點胭脂痣。
紀時澤慌忙閉目,卻聞得暖香襲人,原是枕畔擱著個蜜合色香囊,針腳歪斜繡著“平安“二字——是魏嫣然閒來無事自己繡的。
自己想要,她卻次次不允。
魏嫣然...似已熟睡...
更漏滴滴答答,紀時澤終是定了心神,緩緩移步至榻前,終是褪了皂靴,和衣臥在腳踏上。
青磚沁涼,卻澆不滅心頭燥熱。
他隻覺胸腔內如有擂鼓,怦然作響,幾欲破膛而出。這般心旌搖曳、忐忑難安,偏還雜著幾分做虧心事的竊喜。
他偏首望那裹在衾被中熟睡的姑娘,雖不見玉容,然其氣息近在咫尺。
暗忖此等行徑,怕是他此生最孟浪之舉了。
寅時三刻。
係統所設鬨鐘還沒到時,魏嫣然已睜著赤絲密布的眸子起身。
略略梳洗罷,便往堆放雜物的小耳房行去。
404:【......】
【宿主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心臟病不是因為遺傳。】
魏嫣然無暇應聲,隻顧翻揀合用的箱篋。
其實昨日便將驅獸衣兌出,直送王員外府上。然彼時有紀時澤相隨,那郎君眼明心亮,若見憑空多出許多物件,恐生疑竇。
她將驅獸衣儘數納入箱中,又利用一萬積分,換得番薯、馬鈴薯種子各五千。這並不是普通的種子,而是係統的超級種子,不懼蟲蠹寒旱,所結之實數更是倍於常。
404見兩萬積分頃刻散儘,痛心疾首:【宿主你有沒有一點心疼?怎麼兌換積分來眼睛都不眨一點?】
魏嫣然回道:“隻有前期的投入足夠,後期的回報才能立竿見影。如果舍不得這點東西,就套不著狼。”
她將兩樣種子分裹素絹,提炭筆歪歪扭扭書“薯““芋“二字。
等要搬動箱籠,她使儘氣力不過挪移寸許。若要憑己力送至王家,怕是要候到桃李紛飛時節。
魏嫣然歎了口氣,轉身推門欲喚人幫忙,卻見紀時澤早立在廊下。
“某不知娘子在此作甚,故不敢擅入。“紀時澤垂首斂目,聲若蚊蚋,“可擾了娘子?“
“來得正好!“魏嫣然牽其袖入內,素手遙指箱篋,“勞煩夫君將此物送往王員外處。“
紀時澤輕撫方才被牽的右腕,耳根泛赤:“這箱中所盛,便是昨日所說的衣物種子?“
魏嫣然道:“正是,勞夫君搬去便是。“
紀時澤忽道:“隻是昨日這兩口箱篋分明空空如也,不知姑娘何時將物什置入其中?“
話音未落,魏嫣然抬手輕拍其額:“倒要問問你,何時將這屋中物事摸得這般清楚?莫不是早將我這家當查探了個底朝天?“
紀時澤赧然垂首,指尖摩挲鼻翼:“慚愧...自幼養成的陋習...“
見他這般情狀,魏嫣然忍俊不禁:“罷了,速將箱籠送去王家。待歸來時,自有朝食相候。“
紀時澤耳尖微動,忙不迭應聲:“是!“
言罷,他雙掌各提一箱,縱身躍上院牆,轉瞬沒入晨霧之中。簷角銅鈴輕晃,驚起簷下棲雀。
404幽幽道:【宿主,這人太不老實,居然已經在咱們不知道的情況情況下,把周圍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萬一哪天係統暴露了怎麼辦?】
魏嫣然卻不以為然道:“那我就建個廟,把自己當成活神仙供起來先。”
她雖然有時在心裡稱紀時澤為工具人,但是他並非工具,而是實實在在的人。他很聰明,武功又好,可這樣的人卻在她麵前表現得格外單純。
也許他人是裝出來的,但是為自己做的事是真的。
所以即便會有暴露係統的風險,那她也願意承擔。
係統:【啊?】
忽聞東廂門扉輕響,張雪披衣而出,掩口輕嗬:“妹妹寅卯相交便起身,莫不是日日這般辛勞?“
言罷自慚形穢,暗忖習武之人亦不曾這般勤勉,也難怪魏嫣然能把酒樓經營的如此之好。
魏嫣然莞爾:“今日事急,攪了姐姐清夢,實在過意不去。“
“妹妹說哪裡話。“張雪挽袖道:“既已起身,不妨同往庖廚。奴家閒坐反覺心慌。“
二人遂攜至灶間。
張雪淘洗研磨,魏嫣然守灶觀火。須臾間,花魔芋團子氤氳著熱氣盛滿青瓷盤。銅釜石壁映著火光,魏嫣然時以紈扇添風,素手試溫。
待日上三竿,花魔芋小團子已經售罄了。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飛逝。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晌午。花魔芋售罄,她順勢也閉了酒樓。
404:【恭喜宿主賣出了100道D級菜品,獲得10000積分,總積分現在為50000積分,任務進度為5%。】
她這時候才想起來,她交代紀時澤回來吃早餐,但是那人連影子都沒出現。他一向速度快,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
魏嫣然意識到她和紀時澤拿回來的花魔芋今已用完了,她必須再去挖點回來,不然明日就沒得賣了。
魏嫣然正欲往群山采掘,來到院中,忽見庭中石榴樹下簌簌落紅如雨。但院魔芋堆積如山,僅餘曲徑通幽。五小童繞垛嬉戲,銀鈴笑語不絕於耳。地窖口猶見新壘,顯是備足冬藏。
鋼剛思索要解決的麻煩,現如今竟已經解決?
忽見地窖口的青石板上浮起陣陣塵煙,定睛望去,紀時澤半截身子探出窖口,月白錦袍上斑斑點點儘是苔痕,倒似那畫中走出的踏雲仙君沾染了凡塵。
他仰麵望來,玉冠歪斜處幾縷青絲垂落,倒比往日更添三分風流。
“又汙了娘子新製的袍衫。“他垂眸輕歎,指尖猶自拈著片枯萎的藤葉。
魏嫣然此時方才瞧見,窖口層層疊疊碼著百十株花魔芋,紫玉般的球莖上還凝著山間晨露,倒像是將整座雲霧繚繞的翠峰都搬進了這方寸庭院。
紀時澤灰頭土臉,語帶委屈,眸中卻閃著邀功之色。
張嬸執帕拭淚:“好姑娘,當真覓得個神仙郎君。這一晌午往返奔波,竟將群山魔芋儘數搬來。“
魏嫣然怔立當場,心下驀然湧起暖意,恍若三春朝露沁入心脾。
這人莫不是上天專門送來一位自己解決心頭麻煩的?
思及此處,她禁不住蓮步輕移,纖指扯住他沾了塵土的廣袖:“偏生這般作踐衣裳,還不隨我去錦繡坊裁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