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嫣然料理完外頭事務,款步歸至魏氏酒樓。但見繡閣朱戶間,她徑自掩了廂房,卸卻釵環,輕舒雲頸。移步至那銅鎖緊閉的木門前,素手探入機括暗格,纖指撚起銀絲一縷,但聞"哢噠"脆響,那門戶竟應聲而開。
404立刻驚歎道:【宿主你...是什麼時候?】
嫣然執起絹帕掩唇輕笑:"這三個月光景,豈真隻在灶台前顛勺弄鏟?"原是這孤女獨掌酒樓,早防著宵小之輩。說話間已執起竹枝笤帚,往那後院灑掃除塵。
這院落分作前後兩進,前庭酒旗招展,後院青磚黛瓦圍作四方天井。正房兩間坐北朝南,東西廂房各抱地勢。念及張雪家中老母需靜養,姊妹兄弟六人,嫣然早有盤算:著紀郎君搬來同住,騰出主房予張氏母女,餘下弟妹分住廂房。
404見魏嫣然忙碌,已經將:"姑娘方才雷霆手段,此刻卻這般細致灑掃,倒叫人看不真切。"
嫣然倚著花梨木雕花屏風,拈起蜜餞置於青瓷盤中,嗤笑道:"莫非定要刀光劍影方合情理?倒不如蒙麵縱火,學那戲文裡的山大王狂笑三聲?"
魏嫣然心中盤算著,手中掃帚亦未停歇。這些屋子本就時常打掃,清理起來並不費力。整理乾淨後,她便擺上了些酒樓裡的蜜餞零嘴。
404:【宿主你...】
魏嫣然問:“什麼?”
她總覺得這係統頗為嘮叨,明明是個人工智能,卻有說不完的閒話,比人類還更像人類。
404道:【沒什麼,隻是覺得你方才做了那般事,如今又來打掃,還如此貼心地為孩童預備零嘴,有點違和。】
魏嫣然道:“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覺得我殺人放火酒不覺違和了?”
404:【嗯...還要蒙麵,事成後如戲中反派般獰笑片刻。】
魏嫣然無言以對,“你倒是想象力豐富。”
404:【宿主,我還不明白,你為什麼僅憑無人機所見,便知有人欲放火燒山,還知道有人會對你不利?】
夜色朦朧,空中唯有一輪明月,遠處星光點點,微光閃爍。她搬出躺椅,取出團扇,於院中乘涼。
魏嫣然躺在椅上,手中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此事簡單,隻需設身處地,代入那些對我不滿之人,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404:【?】
【怎麼猜到?】
魏嫣然笑笑,沒有再解釋。
404卻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那是來自它宿主的無聲嘲諷。
魏嫣然心中思忖,那群人動作竟如此之快,首日便已動手。想必是那劉老板恨極了她,故挑唆眾人。
說來他與她的恩怨確是不小,她本無意尋他麻煩,此人卻不知死活,先來給她添堵,膽子倒是不小。
然能令一人費心費力欲置她於死地,必有緣由。
她曾聽聞,那劉老板家九代單傳,晚年得子,取名“寶兒”,寵溺至極。
他如此恨她,大概是他那寶貝兒子因她與紀時澤那幾腳,性命堪憂了吧。
想起劉寶兒那猥瑣麵容,魏嫣然心中懊悔。當時未多踹幾腳,如今想踹卻已無理由。
月華初上時,紀時澤翻牆入院,見伊人獨坐藤蘿架下,執紈扇輕搖。但見他玄色勁裝染露,眉間猶帶風塵。
見院中魏嫣然,他心中不禁一喜。
“你可是在等我?”
魏嫣然見人回來,迎上前道:"夫君可教奴家好等。”
她雖至今未涉情事,然言及情話,卻無一絲羞怯。
那"夫君"二字出口,羞紅了少年郎的耳尖。
紀郎君垂首低語:"山路迢迢,累卿久候。"
“正是,我在等你,夫君一路可還順利?”
紀時澤聞言,嘴角微揚,低頭不敢直視魏嫣然。“那我...可讓你久等了?”
魏嫣然偏要湊近些,仰麵望他:"古人雲一日三秋,這般算來..."
紀時澤仍低著頭,道:“那...真是抱歉,下次我定再快些。”
魏嫣然不知為何,被此言逗笑。她昨日曾至群山,自知兩地之遙,亦明紀時澤之速已遠超常人。
然她未料此人竟如此溫順,她逗他,他便應著。似無論她行何等傷天害理之事,他皆會相助,無一句怨言。
她輕移蓮步,緩緩行至紀時澤麵前。
男子身形高大,而她此身年僅十六,僅及其下巴。
她需仰首方能望他,此令她不悅。
然刹那間,低首之紀時澤目光與魏嫣然奇妙相對。
話音未落,忽覺暗香浮動,原是那人襟前佩的紫檀香囊。這廂四目相對,竟似膠著般再難移開。
"紀郎究竟愛我哪般?"嫣然纖指繞著他腰間絲絛。
那聲音柔若清泉,蜿蜒曲折,終流入心田,令人隻覺清甜甘爽。
紀時澤凝視魏嫣然,不由自主隨其目光而動,少年支吾半日,憋出句"娘子甚美"。
此讚美之言卻惹得美人嗔怒:"美?世間美人多矣,若我年老色衰,郎君便棄如敝履?"
“嗯...”紀時澤聞此言,一時語塞。他曾聞諸多言語,示好者,挑釁者,暗中設套者,然無一如此句難以應對。
沉默之中,係統忍不住蹦出來打擾她興致正高的宿主,【宿主,要不你寫本書吧,保證能大賣的。】
魏嫣然卻心裡暗道:“閉嘴,沒看見我正忙著嗎?”
404:【......】
【是是是,打擾您欺負人了。】
“我不會棄你而去...”紀時澤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這句話。隨後,他眉頭皺起,終於想到了應對的話。
“不管你今後如何,你都是我的妻,我都會愛護你,敬重你。”
魏嫣然輕啟朱唇,似笑非笑地問道:“我今後會如何?莫非你是覺得我日後會容顏凋零,不複今日之貌?”
紀時澤聞言,心中一驚,連忙擺手道:“非也非也!娘子天生麗質,縱使歲月流轉,亦必如花般嬌豔,豈有變醜之理?”
魏嫣然眉梢微挑,又追問道:“如此說來,你是覺得我永不會老去?”
“嗯……”紀時澤一時語塞,心中暗忖:若答“是”,未免有違天理;若答“否”,恐又惹惱佳人。他目光遊離,忽見麵前一堵白牆,竟生出幾分撞牆昏厥之念,或許醒來後,魏嫣然便不再追問這等令人左右為難之事。
它的宿主與這位身體的原主人很有緣分,不止是名字相同,就連長相也十分相似。看了人類互聯網上那些轉世的宿命論,它覺得也許這位姑娘是它宿主的某位前世也說不定。
不過前世今生的,畢竟不是一個人,再相似的二人終究也有所差彆。
所以它在想,是不是因為紀時澤誇了這張漂亮臉蛋,所以它的宿主生氣了。
但是它覺得紀時澤這麼聽它宿主的話,要是任由它的宿主這麼下去,可能就失去這個頂級工具人了。
所以,它本著協助宿主的人工智能原則,小聲道:【宿主,紀時澤就是喜歡你,是你救了他,所以不關這具身體以前主人的事啊!】
魏嫣然心裡道:“閉嘴,你打擾到我了。再敢打擾一下,我就把係統裡的積分全部提取出來,讓任務進度直接退到0%。”
404:【!!!】
【不要啊!不要啊!我立刻消失,立刻!立刻!】
404一下就被掐住了命脈,它最大的心願就是結束自己零蛋的記錄。所以碰上個這麼強悍的宿主,它雖然有些時候會對宿主的“某些行為”產生疑惑不解,但是大部分時候還是很願意輔助她的。
再把4%的任務進度退回,還不如讓它關機重啟呢。
不過從它宿主這話裡,它也意識到了,它的宿主根本就沒有吃醋什麼的情緒。
又或者這種情緒這輩子都不可能在它宿主身上出現。
它剛才誤會不過是因為它宿主精湛的演技。
想到這,係統默默在心裡給紀時澤點了個蠟燭。
真慘,比它慘多了。
它是個人工智能,它的宿主大部分時間都對它沒興趣。而張雪那人太正經了,調戲起來她可能會當真。
所以此刻不管它宿主說什麼,都照聽不誤的紀時澤成了她宿主展示惡趣味的對象。
魏嫣然見紀時澤默然不語,目光凝於牆上,遂冷笑道:“怎的?莫非你瞧那牆不老不醜,欲與它共度餘生?”
“不是……”紀時澤心中惶然,生平首次不知如何應對。他自覺未做錯事,卻似已錯得無可挽回。
方才欲撞牆昏厥,此刻連那牆亦不敢多看一眼,仿佛真與牆有何瓜葛一般。
魏嫣然見他急得麵紅耳赤,卻半晌說不出話來,不由得莞爾一笑,心下一軟,便不再逗他。“罷了,不與你頑笑了。你且歇息片刻,我去取扇子來,為你扇風解暑。”
紀時澤半信半疑地望著她,低聲道:“不必了,我不累,還是你歇息吧。”
“叫你坐便坐,何必推辭。”魏嫣然說罷,伸手輕輕一推,將紀時澤按在了躺椅上。
紀時澤不敢違拗,隻得依言坐下。然那躺椅本為躺臥而設,他身形高大,坐於其上,雙腿竟無處伸展,顯得頗為局促。
魏嫣然一腳踏在躺椅邊緣,輕輕一推,躺椅便向後搖晃。紀時澤身子不穩,順勢躺下,整個人陷在椅中。然他身量過高,躺椅竟容不下他,一雙小腿隻得懸於椅外,搭在地上。
魏嫣然手持團扇,輕輕搖動,涼風徐徐送至紀時澤麵上。
“莫要害羞,我為夫君扇風解暑。”
紀時澤聞言,臉上頓時泛起紅暈,整個人如火燒般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