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指驚門疑入障(1 / 1)

戚江雪並未想到床後還藏了人。

那女子與秦修意差不多年齡。乍一看仿若春風拂過的一池碧水,柔美婉約,風情動人,前提是忽略她指尖捏著的長針。

“小友彆怕,苒苒是我的至交。她剛剛躲在後麵隻是為了防止劉文啟傷我。”秦修意看出戚江雪的詫異,對她解釋。

關苒苒將長針收了起來,來到秦修意身旁,打量著戚江雪的目光中帶著好奇。

“小友膚白發淺,瞳色也異於常人,是天生如此?可有異域血統?”關苒苒的聲音同她的人一般溫婉。

戚江雪點了點頭。“應是生來如此。我被關進來時可能受了傷,對過去的事記憶模糊,也不知自己的身世。”

她是穿越過來的,沒有原身記憶,當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異族血統。隻能說失憶了。

秦修意讓戚江雪坐了下來。

“既受過傷,便讓苒苒幫你看看吧。她出自神醫關山月一脈,你若有恙找她再合適不過。”

神醫?那豈不是一下就能看出她的端倪?

“怎好麻煩前輩,我……”戚江雪話還沒說完,關苒苒的手已經搭上了她的脈搏。

她輕輕笑了笑,道:“你可是不信任我?失憶可是大事,有可能是傷到了腦子,耽誤不得。況且你幫了修意,便也是我的朋友了。”

戚江雪不再說話,事已至此,就看關苒苒怎麼說吧。

“你還是個姑娘家,未曾婚嫁。”

戚江雪下意識說道:“當然了。我才十八歲。”

在戚江雪原來生活的時代,十八歲才剛剛成年。大家忙著去學習,去工作,也去探索新的世界,誰會想在這時候步入難解的婚姻呢。

秦關二人都寬和善意地笑了起來,隻當是女兒家的害羞,再正常不過了。

“許多女子一及笄便出嫁,我當年嫁人時也不過十六歲。”說到這裡,關苒苒的笑容倏忽而逝。

她沉吟半晌,才道:“頭部各穴位並未受損,隻不過確實氣血有虧。關於失憶,或許更多是精神上的原因。但你與我們一樣,並沒有瘋。”

戚江雪不由有些黯然。“我聽那邱老說是親人送我進來的,也不知到底犯了什麼錯。”

“哼,送你來這裡還算是什麼親人?不過是看你年少可欺罷了。這幽人館裡全是女子,又有幾個是真瘋子?”秦修意麵露諷刺。

“可否請教二位,你們來多久了?為何關前輩能出現在秦前輩的房中?”戚江雪好奇這二人是怎麼從各自關押的院中接觸彼此的。

“四年前我被關進來後無意中發現院子裡有一條密道,從我的拾號院通向修意的柒號院,我從密道中過來,結識了修意。此後我們也一直暗中往來。”關苒苒對戚江雪解釋道。

有密道,那豈不是多了找人和逃出去的希望。

“這密道可還通向其他地方?”戚江雪有些興奮。

關苒苒搖了搖頭,“密道隻連接著我二人的院子,倒像是有人專門為這兩個院子開了一條暗路,想通過密道去彆的地方卻是不能。我們也探查過,似乎隻有我們這裡有密道。”

戚江雪不免有些失望。“我昨天也在自己的院中看過,沒有發現什麼。”

“或許這條密道是當初建造的工匠留下的,隻不過山莊裡的人不知道罷了。”

秦修意說著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隔著一扇窗遙遙望向夜空。

“我被關進幽人館七年了,最初見過的女子,現在都已不在。誰也不知清晏山莊是怎樣興起的,最初又想被用來做什麼。三十年來,這裡關的除了武林人士還有昔日的朝廷官員和皇室宗親,它不過是替上位者處理麻煩的一隻手。”

戚江雪點頭稱是。

“聽聞山莊入口處還有皇家親衛,可見他們對這裡的看守十分重視。用藥人去做見不得光的事,和達官貴人互相勾連,或許他們便是借此來穩定山莊的勢力。”

秦修意深深看了一眼戚江雪,道:“大抵便是如此。隻是我們皆被廢去了武功,小友卻能全身而退,可否將其中關竅告知一二。”

“最初被關在尚善彆院,那個所謂‘定風波’對我並沒有用,他們又將我送去了消業池,依然如此。為了少生事端,我佯裝自己功力被廢才又被送到這裡。或許是我失憶前有什麼際遇,或許是我的身體對這些有抗性。個中緣由我也不知。”

戚江雪暗自歎了口氣。帶著“武學掛”這件事隻能她自己知道,失憶可以算是個萬能借口了。好在她解釋的很認真,秦關二人看上去也沒有再懷疑。

關苒苒此時已起身。“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剛剛把脈有些匆忙,之後有機會我再替小友好好看看身體。隻不知劉文啟何時又會來騷擾,我真想一針了結了他。”

戚江雪對兩位前輩點了點頭,道:“多謝前輩好意。若劉文啟再來,我定不會袖手旁觀。今日多有叨擾,晚輩便先回去了。”

戚江雪行了一禮,從窗外翻了出去。

秦修意看著她的背影跳上房簷然後又消失不見,才關上了窗。

“苒苒,你診斷得如何。這姑娘說的可是事實?”

關苒苒走到了床板前。

“她根骨絕佳,氣海深廣無邊,我也無法探出虛實。不過我認為她並沒有說謊,世間多的是特殊體質,他們做的那些醃臢東西未必就能對付得了所有人。”

秦修意點了點頭,有些欣慰。

“那她倒真的是天賦異稟,可算武學奇才了。觀她行事,也是個心思純正之人。”

“那對你來說也算得上是好事啊。”關苒苒莞爾一笑,從牆後原路返回。

秦修意將床板恢複了原位,第一次覺得劉文啟的出現沒有那麼討厭了。

戚江雪昨夜回來後便沉沉睡去,醒來已接近巳時。

她在床上打坐片刻,隻覺連日來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腳步聲傳來。

“咚咚——”

敲門聲停了停,隨後門被推開。

溫讓進來將一個托盤放在桌上,又從外麵提進一個木桶放在門邊。

做完這些後他便一聲不吭地推門出去了。

戚江雪起身用木桶裡的水清洗一番,來到桌前。麵對一盤青菜豆腐加一碗糙米,她竟也覺得很是可口。看來是真餓了。

直到將糙米吃完,戚江雪才在碗底看見一張被卷起的小紙條,上麵寫著“子時,藥人堂。”

戚江雪頓時一肚子氣,哪有人往彆人飯菜裡放紙條的?被吃進去怎麼辦!還是說他是存心想倒她的胃口?今晚見到樓煊一定要給他說道說道以後該通過什麼方式傳信。

不過,在藥人堂會不會有些危險?昨夜遇到那藍衣少女便是在藥人堂,年齡與她相差無幾,武功卻在她之上。若再對上,脫身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罷了,樓煊估計又是易容成了藥人,或許對他來說在那接頭比較方便。之後的事就等見麵再說吧。

今夜的藥人堂依舊是一片黑寂,戚江雪謹慎起見藏在了外麵的一葦枯草叢中。

沒過多久,草叢傳來響動,一張陌生的臉露了出來。

“戚姑娘,彆來無恙。”是樓煊的聲音。

戚江雪掃了他一眼,道:“有恙。被你放在飯裡的紙條給弄吐了。”

樓煊有些歉意地眨了眨眼,“對不住,隻是這樣保險一點。如果你的窗戶上全是機關小箭射出的破洞,那也很容易被察覺的。”

“你有什麼新發現了嗎?”戚江雪沒有再糾纏,直奔主題。

樓煊看著藥人堂道:“嗯。有一條密道就在藥人堂的附近,但我還沒確定具體位置。”

戚江雪仔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

“昨夜我在這裡碰到了一個藍衣女子,我不是她的對手。”

“藍衣?應該是無疚。”樓煊想了想道,“山莊有兩個掌教,無疚和無癡。她們一般不會固定在某個地方,我打探到她們今晚一個在罰罪彆院,一個在靜園。”

“影衛呢?還有,我昨夜碰到了大群屍人。”戚江雪想起昨夜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樓煊聲音裡帶著些安撫意味。“影衛隻任莊主差遣,平時沒幾人見過。屍人有些麻煩,但你武功尚在,我也有機關,碰到了以躲閃為主,倒也問題不大。”

戚江雪不再猶豫,站了起來。“我們一明一暗,若遇到危險你儘快想辦法脫身,我來將他們引開。”

樓煊拉住了戚江雪。

“不,我在明。我現在是個藥人,若被抓住也能蒙混一番。但憑你的功夫,隻要不暴露就可以全身而退。我叫你來並不隻是想讓你幫我而以身涉險。若能找到其他出路,你也可以不被困在這裡了。”

樓煊說完便出了草叢,走向藥人堂的院子。

總要有一個人做後手。既然他是一番好意,再拉扯便顯得矯情了。

戚江雪又在暗處等了等,見沒有異常才沿著草叢跟了上去。

這裡不是她昨夜進入的大殿,而是側邊一座三層高的閣樓。戚江雪稍微望了會風,不想在外麵乾等,便也進去查看。

樓煊進來後便放出了十幾個長著八條腿的鐵蟲。

這些像蜘蛛一樣的機械蟲迅速朝著四麵八方爬動,無聲無息。

“樓上是放置藥品的地方,沒有其他。”樓煊輕聲說。

戚江雪點了點頭。樓梯是木質的,踩上去一不小心就會發出聲音,能不上去當然是最保險的。

一樓的地上放著許多像酒壇一樣的黑色壇子。她打開其中一個,裡麵的水渾濁不堪,看不清泡著什麼,隻是散發出陣陣腐臭。

戚江雪差點吐出來,趕緊把壇子蓋上。平複了一會,她又打開另一個壇子,裡麵是一團黑發,上麵還連帶著小塊頭皮。

戚江雪再也忍耐不住,嘔了幾下,吐在了壇子裡。

一隻手將壇子拿了過去,隨後遞上一塊繡著青竹的手帕。

戚江雪接過手帕捂在鼻子上,薄荷的清香直衝天靈,不適感頓時緩解了許多。

“多謝。”戚江雪有些不好意思。

樓煊似是知道她的尷尬,並沒有看她,將壇子放回了原位。

“怪我,之前的紙條已經讓你吐了。有些事若細想,隻會更加難受。”

戚江雪何嘗不明白,但卻控製不住自己發散思緒。

就在這時,樓煊腰間傳來“哢嚓”一聲齒輪轉動的輕響。

“在那邊。”樓煊走向角落的柱子。

戚江雪剛想跟過去,卻聽利器破空之聲由遠及近。

就在她閃向旁邊的下一秒,一道氣流“嗖”一聲擦著她的麵頰飛過。眼前沒有任何武器出現,隻是門上多了一個兩指寬的孔洞。

化氣為劍。戚江雪心跳加速。

“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來這裡!”無疚帶著怒氣的聲音在門外冷冰冰地響起。

唯一的出路已經被封死了,戚江雪連忙躲到柱子後。

就在破門聲響起的同時,戚江雪感覺腳下一空,她被人拉著墜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