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一吹,野草再生(1 / 1)

千重雪 小雀翎 3661 字 3個月前

“沈漪死了。”

聽聞此事,徐曾柔派人喚來沈念,她不疾不徐的打開香爐,將裡麵用久的香料慢慢倒出,麵容沉靜,將所知道的意思儘道出,“方才與沈漪同行的侍女來報,沈漪路上貪食桂花糕,這才讓她先出去買,她回來之時便親眼見人掉落山崖。”

沈念聽後,整個人僵在原地,低頭嘴裡來回念叨著,停了許久,才徹底消化,目光頓了頓,回想起母親所說的話,還有她雇來的車夫,心虛害怕刹然湧上心頭,她後退一步,大驚失色,“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你是沒想著殺她,你隻是想要羞辱她,可你能管的了彆人的手嗎?”換好了香料,手上卻染了香料,徐曾柔淨了淨手,嗤笑,說道,“怕是有人早看出你的盤算,不動聲色的利用你暗中除掉了沈漪,你自詡聰明,卻做了彆人的旗子。”

“沈漪那個賤人本就是德不配位,多的是人想要除掉她。”

痛罵一番後,沈念見母親不語,親昵的拉著她的雙手認錯,“母親,此事是孩兒的錯,我行事糊塗,上了這回當,吃了虧,不會再有下次了,你應該幫孩兒。”

沈念此事沒和她商量,做的欠妥,方才晾了她那麼久已是敲打,可徐曾柔也不可能不管她,“我已經派人去馬車附近尋找她的蹤跡了。”

“殿下,屬下無用。”連嶽騎著馬到馬車右邊低頭賠罪,“夏公子還是跟來了。”

“好啊,你出門的消息連嶽竟是連我也瞞著,還好我警覺,不然險些被那廝給糊弄過去了,我這追人的功夫可是訓練很久,趕上你更是不值一提。”

未見其人,他的聲音卻已經響起。

原是夏星闌騎著俊馬,從小路一路疾行,已經追了上來,他瞪了特意先一步來一旁彙報的人一眼,頗有幾分道理的言道,“我既然來了京都,那肯定是要以你的安全為重,不像有些人……”

“聒噪。”夏星闌的聲音很是高亢,字裡行間控訴著某人的罪行,蕭昀宸坐在馬車裡聽著鬨嚷嚷的聲音頗為煩躁,一道冷冽的聲音重重的砸去,夏星闌的話才戛然而止。

安靜不過半個時辰,連嶽暗道。

“這不是沈家大小姐?”還真不是這樣,夏星闌雖不老實,但挨了罵還是能消停一會兒,他在馬背上正了正身子,遙遙一望,竟是瞧見了熟悉的身影,嘴裡喃喃道。

他鬆了鬆手裡拽著的韁繩,不曾看出有恙,隻是瞧見了那種熟悉的麵孔,也是有緣,先前曾見過幾麵,印象裡此人是個病秧子,三步便要一咳嗽,印象頗深,他從上麵跳下來,笑著招了招手,“沈大小姐,好久不見。”

“我是夏星闌,前幾次見你都沒好好做做個介紹,沒想到我們竟然能在這兒碰見。”他笑著快走了幾步到跟前,繼續介紹著自己,方才騎在馬上注意力九分在蕭昀宸那兒,隻留了一成給她,看不出異樣也屬正常,可現在站在跟前,又怎能看不出異常。

沈漪微微頷首,垂落耳側的頭發翩然,有些淩亂,素白寬大衣袍上沾染了血跡,將袖口暈成了淺紅色,她的眉間亦染血跡,一抹血跡印在眼尾,鮮紅絢麗的顏色如點朱砂,眸子邃然如玉,麵上毫無懼意,朝著馬車施施然一行禮,“參見攝政王殿下。”

夏星闌打量了她身上的狼狽模樣,“你這是怎麼了?”

沈漪眼眶發紅,聲音壓的極輕極低,倒是很合她孱弱的身子,“長公主馬上開宴,今日本是同夫人出門買些首飾,卻不想車夫,欲行不軌,想要羞辱於我。”

夏星闌聞言突然怔住,沒想好如何安慰。

蕭昀宸一眼瞧破偽裝,兩人素無交集,若真如她所言,慌亂逃亡之時,慌不擇路,怎能如此沉穩?除卻頭發有些刻意淩亂,身上的血跡也不能表示什麼。

何況男女力氣怎可相提並論,就算是僥幸得意逃脫,憑借她這副孱弱的身子,當是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

不清楚幕後之手又怎麼敢輕易將事情全盤托出?又怎能將這話說的分明,敘事清楚?三言兩語,輕描淡寫,便又能將幕後黑手道個乾淨。

他但笑道,“方才聽人來報,沈大小姐已經墜崖身亡,可如今沈小姐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這裡,若沈姑娘想要本王幫你送回沈府,本王倒是可以讓人護衛你回府,可若是沈姑娘一心求死,那蕭某此刻便能給你個痛快,也少去許多麻煩。”

蕭昀宸此言一出,沈漪唇角微微抽動,她收起掩飾,複又說道,“前些時日,度州路口,我見有人在抓家中不聽話的奴仆,也湊了熱鬨,不知殿下有沒有興趣一敘。”

沈漪不是有心打著啞迷,隻是,蕭昀宸身後一眾人,想要殺他之人不在少數,不能料想是否會有下一個奸細同那人一樣如毒蛇一樣臥藏在其中。

再者,她區區庶女尚且沒有和蕭昀宸對弈叫板的資格,依他權勢殺她不過是動動手指,談何威脅可言?

夏星闌聽的雲裡霧裡,沈漪這話題突變讓人跟不上,他也沒法再插話,隻能來回的瞧著這兩人的目光和臉色。

沈漪被請上了馬車,馬車複又前行,車裡隻剩沈漪和蕭昀宸兩人,夏星闌雖不知沈姑娘為何被邀請上車,還是老老實實閉了嘴。

周圍沒有了夏星闌聒噪的聲音,馬車內更是沉靜如水,蕭昀宸麵上沒有一絲漣漪,桌麵案上放置著已經涼透的茶水。

沈漪為其重新斟滿一盅茶水,說道,“我猜攝政王殿下本就知曉我會來尋你,或者說殿下本來就有意和我相見,否則也不會專門選在這裡。”

“昨日度州路口有人在抓捕府中幕僚,可那些人分明是訓練有素的軍隊,陣仗不小,可他們失算了,那人走了相反方向,正巧我們碰見了。”

“他膝下的傷是你弄的。”蕭昀宸並沒有詢問的意思,傷口有淤青卻沒出血,仔細瞧也隻那不是利器所傷,他沒有往下繼續說的意思,隻是一味地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軟刀子一下又一下。

沈漪默認了這件事,方才所言也是真假參半,幫他為真,可那人是否是其府中幕僚卻是不知,不過以此為媒罷了。

蕭昀宸對她確實好奇,仔細瞧了瞧此人,若是其他人此刻早已求饒,可她眼神卻並沒躲避,無懼意,眼中同樣也是審視,兩人的視線重疊在一起。

他輕聲笑道,“沈姑娘果真是冰雪聰明,那日我斬殺街邊百姓之日,是我同你的初見,你也是這副眼神。”

蕭昀宸身子往前挪了挪,兩人湊的極近,他掏出袖中的手帕,擦掉沈漪眼角處的血跡,唇角牽動,一點一點的引誘,慢慢的拋出鉤子。

“可是我之前聽聞沈姑娘訥於言,如今看來倒不是這樣,那些傳言,除了身體孱弱一條,其他幾條倒是和姑娘怎麼也不搭,蕭某倒是很好奇為什麼隻是一場落水,便能使得沈姑娘性情大變?”

“殿下多慮了,傳言不過玩笑怎能當真?殿下被人稱作活閻王,此事沈漪不做評判,可隻有跟在殿下身邊之人方才知其心性,論跡論行,流言蜚語自是不能當真,殿下深知此言,輪不到沈漪來多嘴,可又何必要拿這些流言來為難我?”

“那日殿下街邊殺人,身後一眾士兵,定是對周圍之人進行一一排查,殿下手眼遮天,查到我的身上也不奇怪。”

蕭昀宸修長的手指擱在馬車桌案上,不輕不重的抬著,待沈漪話儘,又問,“你想要如何?”

“殿下不當問我想要如何,沈漪無權無勢,而殿下手眼遮天。”

蕭昀宸無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沈漪還摸不清蕭昀宸何意,繼續說道,“既已深知長公主狼子野心,那又何須再忍?殿下若真是以天下黎民為重更當要及時止損,如今世家一半以上都以長公主為尊,朝中其勢也在滋長,邊疆亦不安寧,四方轄製,殿下暴戾嗜血的名聲能夠壓製一時,可若僅靠鎮壓那便起不到刮骨療愈之效,不徹底根除長公主,將其絞殺,由小積多,水滿則溢,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綏朝何日方能消停?百姓何日才能安寧?”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春風一吹,野草再生。”

蕭昀宸明白她所見,可若沒有了蕭憐雲,還有彆的其他人,其勢深入綏朝,也有人借著她的勢斂財,留著她確實是明著的隱患。

可正是如此,蕭憐雲不能死。

蕭憐雲再蠢再笨,也是皇室之人,殺了她,便是動了綏朝根基。

倒不如暫時先留著她。

若是沒有她,那暗處所藏著的手便藏的越來越深,他就無法順藤摸瓜,砍斷來往。

暗鬼再也無法輕易浮出水麵,百姓處境就更是艱難,流民更是成倍,若外敵來襲,來個裡應外合。

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天子成了真正傀儡,他一條賤命可棄,可他不願再見血流成河。

孤城難守,天子受轄製,綏朝一個大國成了附屬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