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季逢昌以為她不清楚情況,立馬出聲阻攔:“尋兒,這裡站著的這都是身手最出色的人,不必再去場中選了。”

然而,清尋卻並未理會他,徑直朝著隊伍的後方走去。

吳鵬看見她的路線,心中不禁一咯噔,二小姐不會是……

在眾人的注視下,清尋走到一個身形與周圍護衛格格不入的護衛身邊,直接伸手扯開了他包裹著左耳的頭巾。

周圍頓時一片嘩然,那人本想抬手去攔,但手臂伸到一半又放了下來。

麵白無須,體格雄偉,渾身肌肉虯結,最主要的是,那用布裹起來的半邊左耳。

清尋心中狂喜,對上了,都對上了!

她迫不及待道:“你叫什麼名字?”

過了很久,那名護衛才緩緩開口:“無衣。”

與他的外表不符的是,他的聲音卻是清朗的少年音,怎麼看怎麼詭異。

清尋頓時欣喜若狂!撿到寶了!

都說江湖第一劍客曾經在大戶人家做過家奴,沒想到竟然是季家!原主的記憶中第一次見到他,已經是嫁人後了。

早在清尋走到無衣身前時,吳鵬便已心生絕望,立刻跪地請起了罪。

世家大族最忌諱殘缺不全,認為會影響族中風水。雖說季家不至於那麼苛刻,但主家哪會容許一個身體殘缺的下人跟在自己身邊呢?

“屬下不過是順手丟給他一些吃食,他便就此纏上了我。若不是看他身手厲害,屬下是絕對不敢將他引進府的!”

吳鵬趴伏在地上,快速解釋完事情原委。此時他滿心懊悔,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個巴掌。那些剩菜倒掉不就得了,非要多此一舉,發那不必要的善心。如今,怕是連自己也要被主子責罰了。

“父親,我選他!”

清尋有了意外之喜,心情大好,連著對季逢昌的敷衍態度也收斂了許多,笑得格外真誠。

少女沐浴在陽光下,淺淡的光暈模糊了她的麵容。季逢昌望著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個瞬間,也曾有這樣一位姑娘經常這樣對著他笑……

季逢昌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絲毫沒有察覺到,身旁的於秋臉色越來越難看。

季嫣的視線流轉在兩人之間,方才喜色也瞬間褪去。她緩緩垂下頭,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動,遮住了眼底有些猙獰的神色。

……

無衣跟在新主人身後,不時偷偷地抬頭看她一眼,又像是害怕被發現似的,目光剛一觸及,便立刻又飛快地收回。

清尋雙手背在身後,心情頗好地往回走。自從在練武場上問過他的名字後,她便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徒留無衣滿腦子思緒,焦急難耐。

清尋知道無衣一直盯著自己,但她卻不能給他回應。

她並非故意冷落他,隻是想掰一掰他的性子。無衣自幼便跟隨師傅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深山裡,久而久之,性子也愈發孤僻自閉。如今清尋成了他的主人,自然不能任由他繼續這樣下去。他樣單純的性子,若不加以引導,很容易被人利用。

此時,她便是逼他主動開口詢問,主動與外界溝通。

主仆兩人沉默了一路,直到進了茶花小院,清尋將一盤糕點推到他麵前時,無衣才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以後,是我的主子嗎?”

清尋有些驚訝,他居然這麼容易就主動開口了。難道是因為這盤糕點?愛美食啊…那便好辦多了。

清尋故作嚴肅:“是,所以你以後要聽我的話。”

“跟著你,能吃飽肚子嗎?”

無衣長著一張很有年齡感的臉,單看五官,仿佛已經年過三十。但他膚色卻異常白皙,若非他長的壯實,滿身肌肉,怕是會有人誤以為他是太監了。

但無衣是孤兒,無人知曉他究竟多大年紀,江湖上對此也眾說紛紜。第一劍客的年齡,一直是江湖上十大謎題之一。

話本子裡常寫他殺人如麻,可清尋知道事實並非如此。畢竟,哪個惡人會因為彆人隨時給他的一件衣服,便一直傻傻的守護在那人身邊?

清尋想,原主死後之所以未曾化作厲鬼,願意投胎轉世,恐怕也是因為她雖經曆過惡,但也曾得到過這世間至純的善意。

清尋看著麵前這個甚至還沒能擁有一把真正的佩劍的第一劍客,笑道:“不僅能吃飽,而且頓頓美味!”

……

城東,暗巷。

初秋的天氣變幻無常,方才還能窺見太陽的影子,此時卻已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清尋帶著無衣出門時,天色還隻是有些陰沉,便沒帶傘,這不多時兩人身上已經被雨點打濕。

無衣身上還背著清尋從渣爹那裡薅來的藥材,此刻被他緊緊護在胸前。

為了節省時間,清尋帶著無衣拐進了這裡,準備施展輕功抄近路回到小院。

雨絲如細針般灑落,兩人快速穿行在雨幕中。忽然,清尋察覺到什麼,身形一側,輕盈地避開了那團竄過來的黑影。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名頭發散亂,衣衫不整的女子跌撞著爬向清尋,死死攥住她的裙擺。

突發狀況讓清尋有些措手不及,兩人不得不停下腳步。

她入京三月,獨來獨往,從沒與人起過爭執,便是認親,也是臨時起意,所以這應該不是針對她設的陷阱。

清尋垂眼看向身前的女子,她滿臉驚恐,衣服滑落,露出的肌膚上還有著青紫痕跡……

清尋抿了抿唇,不忍再看。這吃人的世道,即便她已經在此地生活了八年,卻依舊不敢鬆懈,她害怕,終有一天自己也被同化。

雨聲嘈雜,清尋閉上雙眼,仔細辨彆著腳步聲的方向。她站在巷子的岔路口,左右兩邊皆有腳步聲傳來。若非遇見她,這女子遲早會被找到。

眼前人遲遲不出聲,阿曼心中漸漸生出絕望,她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逃不掉了。若被抓回去……

想到這裡,阿曼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本就渾身濕透的她,此刻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去了。她鬆開抓著裙擺的手,釀蹌著站起身,準備最後再為自己博一把。

然而,她還沒跨出步子,腰間突然一緊,緊接著,她的身體便騰空而起。阿曼本能地摟住對方的腰身,四周冷風呼嘯而過,她小心翼翼地將臉埋在對方的肩頭,感受著那點微弱的溫暖。

阿曼身上單薄,清尋隻得儘量用身子給她擋住風,就這麼一路飛簷走壁的到了小院。

雲溪正在為自家姑娘整理房間,忽然瞥見了姑娘的身影,她還沒來得及驚喜,就又看見了她懷中還帶著一個昏迷的女子。那女子麵色蒼白,看起來似是受了傷。

“雲竹,快去將師姐喚來!”清尋一邊吩咐,一邊往自己的衣櫃走去。

雲竹站在原地愣了會,然後立馬小跑著出了門。

阿曼再次睜開眼時,已是傍晚,雨已經停了,夕陽鋪滿了半邊天空,房間裡也被染上了暖黃色。

她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讓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坐起身來,準備往外跑。然而,動作太過劇烈,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一陣疼痛襲來,她不由得清醒了許多。

“彆亂動!”桌邊正在看醫書的桑玉察覺到動靜,立馬放下手中的書,飛奔到床邊。

“…你…是誰?”阿曼望著麵前這位陌生的女子,腦中的記憶開始慢慢蘇醒。她沒再反抗,乖乖的任由對方將她又按回了床上。

桑玉輕輕握住阿曼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安撫道:“是我小師妹救你回來的,她去給你抓藥了,很快就會回來。”

阿曼怔怔望著眼前女子,她唇角彎著溫柔的弧度,眼中滿是對她的憐惜,沒有絲毫的輕蔑。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眼神了……

阿曼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逃出來的時候,她便沒想著再活著回到那個地獄。一定是姐姐在天之靈保佑了她,才讓她遇到了這些恩人。

桑玉輕輕歎了一口氣,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不怕,不怕,你已經安全了。”

她的聲音如此溫柔,竟讓阿曼原本還壓抑著的哭聲瞬間變得更大起來。

雲竹端著熬好的粥站在門口,聽到屋內傳來的痛哭聲,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哀傷:“姑娘,這世道,難道隻有世家貴族才能活得安穩嗎?”

社會的進步談何容易,生產力不夠,談何思想解放。華夏文明,是犧牲了多少人才得以出現的。所以,現在的社會結構,談何徹底的安穩。

清尋嗓子發澀,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她。

社會的進步從不是一帆風順,若生產力不夠,談何思想解放?華夏文明穿越漫長歲月,曆經重重磨難,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後繼,才得以出現。如今的社會結構,又怎能輕易言及徹底安穩。

裡麵的哭聲慢慢小了下來,直到歸於寂靜。阿曼哭累了,又睡了過去。

桑玉安頓好她,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見她出來,清尋立刻急切地開口:“師…”

“噓……”桑玉壓低聲音,指了指前廳的方向。

清尋點了點頭,隨即跟了上去。

雲竹又擔憂地朝屋內看了一眼,才轉身回了廚房。

進了前廳,清尋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師姐,她怎麼樣了?”

桑玉輕輕搖了搖頭,歎息道:“身上的傷倒是不難治,隻是,心裡的傷怕是難愈了……”

話音落,廳中的氣氛沉了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她們心中都清楚,那姑娘到底經曆了什麼,而更可怕的是,或許還有可能報官無名……

沉默良久,桑玉才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阿尋,等會你跟我去王府吧。”

清尋還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聽到“王府”二字,條件反射地問道:“哪個王府?”

桑玉微微一愣,疑惑道:“京城還有第二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