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他說完,立馬低頭盯著地麵,不敢去看主子們的反應。

飯廳裡頓時寂靜無聲,連剛才碗筷碰撞的聲音也消失了。

旁邊的丫鬟們個個噤若寒蟬,頭低的比剛才的馮管家都快,生怕夫人的怒火會波及到她們。

片刻的沉默之後,季逢昌怒道:“胡說八道!我何時在外有了女兒?”

然而,再說完這句話後,季逢昌瞬間想到了什麼,眼中又浮起了巨大的喜色。

難道是尋兒?

十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席卷慕府,幕家上下十幾口人皆葬身火海,唯有外出玩耍的慕家小女兒清尋幸免於難。但自那以後,這孩子便失去了蹤跡。

季逢昌多年來一直派人四處尋找,卻始終沒有她的消息,他本以為那孩子早已經……

一旁的季淩放下碗筷,冷斥道:“管家,你怎麼做事的?遇到刁民不直接趕走,竟還能舞到父親麵前來!”

馮管家抬手抹了下額上的薄汗,頻頻看向自家老爺,艱難的開口:“她手裡有老爺的玉佩。而且,她說…她是慕茵的女兒……”

話落,飯廳裡四人神色各異。

但季淩顯然並不知道慕茵是誰,不耐煩道:“管她什麼茵,快些趕走!彆影響了大家的胃口。”

與旁人不同,季逢昌麵上滿是激動之色。他猛地站起身來,聲音也失了往日的沉穩,急切地問道:“可確定了?”

馮管家連忙回道:“老奴仔細看過了,那確實是老爺您的東西!”

聽完此話,季逢昌喜色更甚,立馬大步往門外走去,步履匆匆。

“父親!”季淩連忙起身攔住他。

見父親這般反應,季淩哪還猜不到真相。

季逢昌急道:“讓開,為父要去迎你妹妹!”

季淩依舊攔在他麵前:“不可啊,父親!這般出去,豈不落人口實?”

季逢昌已經失了耐性,繞開他繼續往外走:“什麼口實?本官去接自己的女兒,難道還有錯不成?”

季淩沒再攔他,隻是跟在他後麵,繼續提醒道:“父親正值升任的關鍵時期,突然多出一個女兒,即便不在意他人口舌,但若讓外祖知道了,恐是不好解釋……”

季淩此言一出,季逢昌的腳步猛的停了下來,腦子裡方才的熱火也慢慢冷卻下來。

是啊,若讓嶽父知曉此事,惹得他不快,這升任之事怕是要受影響了。

想到此處,他內心一陣後怕。

但緊接著他又陷入了另一個難題:“那總不能沒人去接你妹妹吧?要不你代替為父出門迎她?”

季淩無奈道:“父親,我與您,又有何不同?外祖前幾日還說要安排我去表哥手底下做事,兒子可不想在這關鍵時候,惹他老人家不高興。”

季逢昌沉默下來,不禁怒火叢生。他在這位子上熬了這麼多年,依舊還不是受製於人!難不成,讓他再一次拋掉茵茵嗎?

“爹爹,要不讓嫣兒去接見門口的姑娘吧?”

季逢昌轉頭看去,發現季嫣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

他轉念一想,對啊,他們父子不能明著出麵,但嫣兒是內宅之人,出麵再合適不過了。

他喜不自勝,立刻應了下來:“好嫣兒,快去!”

季嫣乖巧地點頭,眸色卻暗了許多。

此時,季府大門外。

慕清尋一身淺藍色的布衣,青絲僅用一根木簪半束,懷裡還緊緊抱著一個包裹。她臉上滿是怯意與緊張,但仍強裝鎮定,對著守門的護衛勉強笑了笑。

如此一副我見猶憐的小白花模樣,不僅看軟了兩個守衛的心,也騙過了底下看熱鬨的百姓。

其中一些見過季逢昌本人的已經與周圍的人交頭接耳起來。

慕清尋容貌雖更像她的母親慕茵,但眉眼處長的卻與季逢昌十分相像,這讓圍觀的眾人更加偏信她的話一些。

此時正是大人們下朝,百姓們出門采購的時候。行人來來往往,慕清尋站在這裡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但季侍郎府上發生的這些事,已經越過重重圍牆,傳入了各個大人,夫人們的耳朵裡了。

如此勁爆的一手八卦,進了內宅,發酵的速度不可謂不快。

上輩子,原主就是吃了悄無聲息的暗虧,才會任由於秋母子磋磨,最後還被悄無聲息的發賣。

先發製人,主動權自然要握在自己手裡。

讓她受氣?下輩子吧!

慕清尋在季府門口站了近半個時辰,才等來了季府的主人。不過不是季逢昌,而是他的嫡女,季嫣。

季逢昌膝下有兩子三女,其中嫡出的隻有小女兒季嫣以及長子季淩。

季嫣今年不過十四,卻已在京城貴女圈中才名漸顯,容貌亦是秀美動人。

此時,她身著淡粉色襦裙,款款行至慕清尋身前,提聲道:“這位姑娘,久等了。聽聞姑娘戒心重,遲遲不肯進府,我便親自來迎你了。快隨我進去吧,父親母親也已經等候多時了。”

季嫣對於父親突然多出來的女兒,並不以為意。即便是父親心心念念的女人的女兒又如何?嫡庶有彆,不過是一個連庶女都比不上的外室子罷了。若不是為了討爹爹歡心,她怎麼可能親自出來見她。

季嫣一番話,四兩撥千斤,底下的部分百姓又有些變了風向,開始懷疑起慕清尋的來曆來。

眾所周知,季侍郎潔身自好,便是當年與季夫人成婚後久久不孕,也不肯納妾。還是季夫人為了季家香火考慮,將自己的陪嫁丫鬟強塞給他做了妾。後麵的梅夫人也是老夫人主張給他納的,從來沒有聽說過季侍郎在外麵有什麼風流韻事。

此刻突然出現一個上門認親的,確實可疑。

慕清尋低頭看了她一眼,心中忍不住感慨:這古代的小孩,果真早慧。上來不介紹自己不說,這話裡的刺兒都快要冒尖了。

但她目的已經達到了,也不想與她在眾人麵前扯皮,順從的便跟著季嫣進了府。

可此舉更是坐實了她是個沒有見識的土包子,連彆人言外之意都聽不懂。

季嫣的貼身丫鬟香菊見狀,不屑的撇了撇嘴。

季嫣麵上雖不動聲色,但剛才看到她麵容的戒心卻是消散了不少。

一個空有美貌的傻子罷了,哪裡用得著防備。

跨過兩道垂花門,終於走到了正堂。季嫣對著上首行完禮,便坐到了左邊那年輕男子的旁邊,不再開口了。

慕清尋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尷尬的覺悟。她調整了個舒服的站姿,隨後便開始放空思緒了。

都不說話是嗎?巧了,她天生對著討厭的人也不愛講話。

雙方無聲對峙,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季淩皺眉斥道:“你不是說是我爹的女兒嗎?怎麼見到了人,卻又不說話了?”

此女子哪裡有一絲找到親人的激動?她站在那裡,甚至比坐著的主人家還放鬆!

慕清尋尋著聲音看過去,隨口扯道:“我小時候受了驚嚇,不僅一朝忘了所有往事,而且身體也不受控製了,一緊張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沒等他反駁,她又接著補充道:“目前隻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和一些兒時的記憶片段罷了。”

季淩:……

還有這種病?她不是在騙他們吧?

慕清尋一改大門前的怯懦,轉眼間又變了另一副模樣。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彆說季淩滿心疑惑,親眼見證她變化的季嫣和香菊更是困惑不已。

而站在一旁的馮管家,目睹了她前後判若兩人的模樣,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十分不妙的預感。

眾人都盯著慕清尋,卻沒人注意到,在慕清尋說出那句“一朝忘卻了所有往事”後,季逢昌身邊的於秋明顯鬆了口氣。

看了一出鬨劇,季逢昌再也忍不住,出聲斥道:“胡鬨什麼!”

他視線落在慕清尋身上,凝視著她那張與慕茵極其相似的麵容,心中不禁被勾起許多過往的回憶來。

當年,在那處小院裡,他們也曾暢想未來的孩子會更像誰。如今看著眼前的少女,她果然如他所期待的那般,長的更像茵茵。

此時,他已經基本確定,這就是他季逢昌的女兒!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以為她們葬身在了那場大火中。萬萬沒想到,他的女兒竟然還活著!

他看著慕清尋的目光柔和極了,哪裡還會去計較她的禮數。他隻覺得,是自己虧待了女兒,致使她流落在外許多年,沒人教養才長成了這副性子,以後好好教就是了。

“你母親可有提起過我?”

慕清尋語氣平淡:“當然。”

提起想把你挫骨揚灰。

季逢昌神情激動,急切道:“都說什麼了?”

於秋看著他的反應,心中不免又生起了許多怨毒。那個賤人死了都不消停,如今又派了一個小賤人來氣她!

早知道當初……

慕清尋聽見季逢昌故作慈愛的語氣,心中隻欲作嘔。

本來就是他為了攀附權勢,權衡利弊後的結果,擱這裝什麼深情人設呢?

若他真有半分情意,原主上輩子何至於過的那麼苦。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慕清尋都懶得找借口,直接敷衍道:“記不大清了。”

季逢昌一愣,這才想起方才她提及自己因受驚而失憶的事,忙滿臉歉意地說道:“是為父的疏忽,竟忘了你已記不得往昔了。”

他起身走至慕清尋身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撫道:“好孩子,你受苦了。既回了家中,為父往後會好好補償你的。”

“為父記得,你叫清尋是嗎?算起來,尋兒今年也有十六了吧,已是大姑娘了。”

慕清尋強忍著心中泛起的惡心,努力克製,才沒在這老東西臉上來上那麼一拳。

他迫切的想要扮演好父親的角色,不僅惡心到了慕清尋,也讓於秋與季嫣的臉色瞬間色變。

然而,季逢昌沉浸在自己的喜悅裡,對她們的異樣毫無察覺。

季逢昌自顧自抒發完自己的父愛,又開始吩咐馮管家:“將茶花小院收拾出來給清尋小姐,然後從府衛中挑幾個好手送過去。”

茶花小院雖不大,也有點偏,但勝在景致很好。裡麵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以前宅子的主人精心設計過的,很是清幽。

季嫣聽父親不僅要將那處曾許給自己的院落給那外室女,竟還要從府衛中挑人給她,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