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人借道!生人回避!”
招魂幡翻飛,攝魂鈴聲音穿透山穀。
命運總是會不斷的重複,像輪子一樣反複轉動在既定的人生軌跡之上,溫沫和送葬隊伍所有人一樣,身著黑衣,敲著鑼走在隊伍一側中,除去最前麵披麻戴孝的裴青寂。
又一聲鑼響隨著清澈的女聲響徹九天之上,帶著故去之人的靈魂。
“故人回家!生人避讓!”
-
日落黃昏之時,隊伍停下,所有人席地而坐歇息。
溫沫坐在一塊石頭上,遠遠看過去,已經能隱隱望見尹都的屋簷牆角,溫沫心跳得有些快,古代的都城到底是什麼樣子,她有些期待。
餘光瞥過去看見裴青寂靠在一邊的大樹上坐著,似是感覺她的目光,轉頭看了過來。
溫沫食指不自覺蜷縮了下,站起身走了過去。
“裴將軍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溫沫並排坐了下來。。
裴青寂勾了勾嘴角:“很明顯?”
溫沫搖頭:“不明顯,甚至……看不出來。”
裴青寂看她,眼神裡明顯帶著疑問,溫沫一笑:“我猜的,看來猜對了。”給自己父親出殯,心情能好嘛……
溫沫看著遠邊的殘陽,道:“我爹在我六歲的時候就走了。”
裴青寂轉頭看她,他自然不知道溫沫說的是她原本世界自己的父親。
“嗯,我也沒爹。”
溫沫就像是講一件很平常不過的事情,裴青寂問道:“令堂是怎麼……”
“山匪。”欠錢不還,被債主逼死的。
“山匪?”
“嗯,送葬的時候遇上了一批山匪,不僅我爹,還有村裡的其他人,都跟著遇害了。”大概就是報應吧。
裴青寂眨了眨眼,他驀然想起第一次和溫沫去玉涼村時,村民都不怨走,也提及過溫沫的父親和玉涼村人遇害的事情,當時她是怎麼說的來著。
——我昨夜前往洛河,所見屍體甚多,大多都是我尹國士兵,他們有的死不瞑目,還有的,屍體才剛剛冰冷,溫沫實在於心不忍讓他們一直躺在那裡。
裴青寂沉默著,倘若換做是他,他也會如此一直堅定不移的選擇著自己的意願,哪怕再丟一次命。
“裴將軍?”
裴青寂回過神:“……嗯。”這會兒才察覺自己確實有些強說愁的意味,便搖了搖頭,突然又想到什麼,道,“但金衛羽再此地安營幾載,並未聽說過此地有山匪,你確定是山匪所為嗎?”
溫沫愣了愣,繼而點頭:“我那時候年紀太小,記得不清楚了,村中老人都這樣說,大概就是吧,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她聲音愈說愈低,半晌後,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來安慰裴青寂,怎麼越說越愁了,連帶著自己也開始愁了。
溫沫“嗐”了一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些人雖然不在了,但魂魄一直都在。”她坎坎坷坷一個人走過這麼多年,都是靠這句話撐下來的。
從看見白布下父親的遺體,再到母親的遺體。
她覺得自己早已經是銅牆鐵壁,可直到看見那些將士的遺體,原本以為自己的城牆早已經無堅不摧,但那一刻自己兢兢業業築起的防線頃刻崩塌。
*
“你是大將軍,你無堅不摧。”
“像老侯爺一樣,你也一定會是一個好的將軍,好的……國之重將。”
鑼聲響,隊伍重新啟程。
“故人回家!”
溫沫的聲音穿透山穀,傳進裴青寂耳朵裡。
我是銅山鐵壁……我應當,百折不摧。
-
夜色如墨,號角吹響,紙錢隨著城門的打開飄散落入城中的街道。
這次回城,和往常都不一樣。
沒有拋手絹的姑娘,也沒有吆喝的小販,更沒有鼎沸的人聲,但成群的人都在。
此刻都跪在街道兩側,和裴青寂一樣,披麻戴孝。
也不知道是誰先帶起了頭,眾人開始共悼:“草民,恭迎平遠侯爺!”
“草民,恭迎平遠侯爺。”
兩位平遠侯,一生一世,恭的是死,迎的是生。
世道不安寧,無一人活著不為生。
【恭喜玩家,已完成新手任務第一關及暗線任務。
現彙報任務進度:
主線任務進度:100%
支線任務進度:100%
暗線任務進度:1%】
係統總是冷冰冰的,給溫沫彙報著任務進度,全然顧及不到此事夜色的寒冷,人心的冷暖。
溫沫仰頭看著滿天飛揚的紙錢,耳邊都是城民們的抽泣聲:“還真是,‘落葉歸根’啊。”
裴司寂下葬,一代名將入土為安,在王陵中長眠。
溫沫有幸得以見到那位“麵色蒼白”的尹王。
“裴卿啊,你為我大尹刳精鉥心數二十載,歇著吧。”
-
裴青寂被尹盛召進了宮,溫沫等人被安排在了城中客棧。
溫沫心裡念著裴青寂,翻來覆去睡不著,想找個人聊聊天,但李纖纖沒跟著來,三娘也沒跟著來,誰也沒跟著來,她總不能大半夜的出去找吳道成李然華聊天。
廂房不隔音,她剛念著吳道成,旁邊就傳來吳道成的鼾聲。
哎,想帶耳機……
想回家……
想……
溫沫頭突然刺疼,她想乾什麼來著,想不起了。
她這頭疼也不是一日兩日,是從她穿越過來就有,而且她能感覺到自己,已經開始忘記了事。
從第一天開始,忘記了自己為什麼喜歡殘陽。
第二天忘記了自己原本世界的母親長什麼樣。
第三天忘記了父親的長相。
見到裴青寂的那一天,她又忘記了一些事情,但究竟忘了什麼,她什麼都記不起,她明明已經按照係統的提示完成了任務,可為什麼還是會忘掉事情。
溫沫越想越煩,耳邊是吳道成的鼾聲,最後她直接坐起身,把自己蜷縮在雙膝內。
到底忘了什麼……
想要回到現實世界,就得趕快進行任務,北鄒的事情也不能耽擱了,也不知道裴青寂什麼時候啟辰回營。
溫沫暗自思量著,倘若裴青寂三日之內不打算返回,那她就先行返回。
人在無意識時入睡得快,溫沫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我一定不會,讓你,忘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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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溫沫被窗外的雨聲吵醒。
醒來時頭還微微刺痛,她抬手敲了敲太陽穴。
外麵下雨了。
溫沫直起身,外麵天還完全亮,但漸顯魚肚白。
她收拾好後在凳子上稍許發了發呆。
也不知道裴青寂昨夜和那個尹王到底談的如何,不會又吵架了吧,她記得上次係統帶她看的景象,尹王就已經苛刻了金衛羽的糧草,倘若昨夜又吵,怕是對金衛羽更是不利。
她要去問問。
溫沫想著便站起身去開房門,結果剛踏出一隻腳,整個人就毫無準備的兩把長槍攔住了。
“嗯?”
“溫姑娘見諒,在下奉大帥之命,護姑娘周全。”
“啊?!”
溫沫被裴青寂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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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衛羽營。
沈淩站在茅厠外打哈欠,這個鄒子軒,頗愛上茅厠。
大早上就鬨著要解手,沈淩氣的要命。
“媽的王八玩意兒,你就好好玩兒女人吧,玩的遲早哪天把自己給玩兒壞!”
但好在人傻了廁所還會上,不會拉襠,沈淩捏著鼻子把人給揪出來,生怕鄒子軒多在厠所待一秒捧起某些東西就吃進嘴裡。
把人帶回帳子裡後人又大手大腳的躺回床上,高興的跟個孩子一樣:“誒嘿嘿嘿嘿,睡覺,睡覺。”
沈淩看人睡了,剛準備轉身走,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又大叫了一聲:“銀珠!”
他嚇得差點跳起來:“鄒子軒,你個狗叫什麼叫!”
“過來!給本王!侍寢!”
沈大將軍堂堂七尺男兒莫名其妙被叫去侍寢,一世英名被毀,瞬間暴起:“鄒,子,軒!老子殺了你!”
……
“將軍!將軍……”門外跑進的將士看著麵前一副景象嚇個半死,反應過來後立馬過去抱住沈淩,“將軍,將軍,你冷靜一些!”
“放開我!我殺了這條狗。”
“將軍將軍,你先饒了這條狗,大帥回來了。”
沈淩驀然停下,放下鄒子軒,轉頭看士兵:“啊?回來了真?這麼快?!”
外麵傳來交錯的馬蹄聲,沈淩眼睛都瞪圓了,就是出去看。
*
“你真沒跟王上吵架?”沈淩追在裴青寂的屁股後一直問,他是不相信的。
“嗯。”
“我不信。”
“你要是沒事乾,就想想怎麼讓鄒子軒死……假死。”裴青寂停下腳步。
“我?!你讓我想,我怎麼想,我又不是神仙,我還能讓人死了又活不成?!再說了,誰讓你把人家溫姑娘留在尹都的。”
裴青寂乜了他一眼繼續向前走:“她不能留在這兒。”
沈淩抿了抿嘴,翻了個白眼:“不是為什麼啊,啊,留在這兒危險,留在尹都就號嗎?留在這兒起碼有你,有我,我們都能護著她,但……”
裴青寂又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沈淩,看的沈淩又是渾身發麻,自覺移動出自家大帥的視線。
“你?”裴青寂薄唇微啟道。
沈淩呆愣愣的點頭:“啊,還有老呂……”
裴青寂不語又轉頭走了。
“誒!誒,不是大帥~你倒是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