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早,蘇葉蒸了些清明的麥糕,五碗三脆羹,一籠筍肉夾兒,醋鯗、瓜薑、鮓脯三樣下飯菜,朝食越來越精細可口。
飯後照例是交賬環節,一百二十五棵含笑花,每棵一貫五百文,得錢一百八十七貫五百文,扣掉四輛牛車和逛夜市吃飯的錢,剩下一百八十七貫。
空間內的五百棵梔子花,目前整棵植株不高,小小一株,但是品相挺好,花苞多,是時候州橋夜市擺攤安排。
雲初告知兄妹四人,這兩天收拾東西,三天後搬家,搬到西浮橋西側的宅院中,周記花果鋪進入籌備階段,一周後開業,眾人驚的下巴沒合攏。
“阿姐,你是說咱們馬上有花果鋪子了?雖然是租的。”
“還有宅子,前麵是鋪子,後麵是宅子?”
“那今晚還繼續去州橋擺攤嗎?”
“那咱們這個宅子怎們辦?鎖門嗎?”
雲初點頭,“對,咱們不僅有鋪子了,還有宅子,租的,今天這一百多貫就拿去付租金。晚上繼續去州橋夜市擺攤,賣五百棵梔子花,六百文一棵。至於這個宅子,畢竟是爹娘留下的,咱們先把門鎖起來。阿姐主要是考慮到,咱們這裡離州橋太遠了,每次來回跑,不方便,開鋪子和州橋夜市擺攤不矛盾,阿姐初八還要去大相國寺山門口擺攤呢。”
五兄妹正說著話,方木匠帶著三個徒弟,拉了四輛牛車,送來了三十個蜜蜂箱子,五個鐵網門。
雲初仔細翻看了蜂箱,內裡隔層一應俱全,木頭結實,連木頭味都去除乾淨了,很滿意,利索的付完三貫多尾款,留了方木匠家的地址,以後要是有需要打的器具還去找他。
等所有人都走後,雲初留一個箱子在院子中,並把家裡剩下的一兩蜂蜜全塗抹在箱子上。
進入空間後,把五個鐵網門一錘一錘釘入河道中,並在兩側岸邊各釘入木樁,用麻繩拴好鐵網門。幸好河水不深,水流平緩,不然雲初一起被衝走。
河道被隔離成四個池子,每個池子寬四米,長二十米。魚蝦蟹鱉,一個品種占一個池子。
做完這些,又去地裡澆水。圍著五畝地,走了幾圈。
雲初帶著帷帽進城,找到崔七,付完宅子租金一百一十貫,牙費三貫六百文。又去李旌船艙購買龍泉哥窯上品黑瓷,碗、角、盞、杯、罐、花瓶,每樣五百件,一共三千件,七十五貫。
拓展土地三畝,剩下三貫四百文。
之前在銀李園買下的十二株牡丹已經結籽,雲初便把三畝地,規劃成十二個小地塊,每個品種占一小塊,再過七天,便可以進行雜交實驗,培養新品種。
雲初站在鋪子門口看著汴河來來往往的船隻,正巧碰到賣乾果的小哥,想起上次竹瀝提起獅子糖,便拿出三十文錢,買了十塊獅子糖、四十顆黨梅。
一個年僅十五歲左右的粗壯後生,跟賣乾果的小哥貌似認識,馬上挑著一副挑子走了過來,外衣褪到後腰上,露出裡麵一件破汗衫,甩著兩條腿,走得很快。
賣乾果的小哥跟他打招呼,沿街賣乳酪、乳餅的穀小乙,他的貨都是從東城外乳酪鄒家賒取,鄒家因學到了胡人製法,乳酪比城裡各家都鮮濃些。
雲初知道蘇葉和百薇都愛吃他家的乳酪,於是買了十個乳酪、十個乳餅,七十文錢。
買了六條一斤重的鱸魚,六隻螃蟹幼苗,四隻一斤重的鱉,十隻半大的蝦,花費兩貫。
至此,雲初隻剩下一貫三百文。
··············
三天後,梔子花陸續賣完,得錢三百貫。兄妹五人吃過朝食,開始打包最後一點東西,小叔嬸子,堂哥堂嫂,四人拎著一角羊羔酒,包著兩斤白切肉、一隻冒油的鴨肉。
四人穿著皆是簇新的緞子衣料,尤其堂嫂頭上簪了四隻雲月簪,兩隻手上各帶一隻金鉗鐲,身著嫩綠緞褙子,月牙白羅襦。
“叔,嬸子,堂哥堂嫂,今天怎麼有空來我家?”竹瀝先開口。
雲初麵無表情,照著規矩福了一福,算是行了禮,她倒要看這一家子要鬨什麼幺蛾子。
“也沒啥,我們在附近踏青,正好路過,就來瞧一瞧你們。”嬸子說話間,就拿眼睛不住的往雲初、蘇葉、百薇身上掃。
堂嫂鄒娘子開口道:“這位便是禁中出來的周內人吧,妹子長的真俊啊,在禁中養的皮膚跟牛乳似的。妹妹,也到了該婚嫁的年紀了吧。不知,可有中意的人家啊。”
雲初笑著點頭道,“官家恩德,放我等宮中女子回家與家人團聚。我的確有了中意的人家了,兩家商量好了,隻等過完端午,男方家來提親。”
鄒娘子一愣,“妹妹這親事竟這樣快,要我說,嫁人是一輩子的事,還是要讓家人再相看幾次才好定下。蘇葉,你說呢?”
周家兄妹四人都在震驚中,從來沒聽阿姐提過,怎麼會呢。
還是竹瀝反應最快,“阿姐上次說了,男方家人口簡單,父母勤快,男方自己還是個讀書人,已經過了會試了,是個好人家呢。”
一頓寒暄後,送走四人,周家兄妹繼續打包。
蘇葉沒忍住問道,”阿姐,你真的有了中意的人家?”
還沒等雲初開口,竹瀝搶先道:“阿姐匡他們呢。嬸子的眼神一直在阿姐三人身上打量,就像打量一件貨物,心裡不知道憋什麼鬼注意呢。而且,這次來,你們注意到了沒,叔嬸一家四人穿的全是新衣裳,比以往闊綽了不少。聽說堂哥謀了個差事,彆人我不知道,但是就憑堂哥那點三不著四的本事,白得了官階,最近又搬進精貴宅子。憑什麼?”
雲初讚同的點點頭,“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們最近都警醒著些,不要落單。”
放在院子中的蜂箱內,三天過去,已有上百隻蜜蜂入住,看到蜂王的那一刻,雲初就把箱子放入了空間。
周家五兄妹的東西其實並不多,桌椅板凳炊具洗簌用品,衣裳被子枕頭,包了三輛牛車,浩浩蕩蕩的向東出發。
在杏花岡遇到賣乾果的李小九,挑著擔兒,雲初跳下牛車,在李小九的筐裡夾了一塊霜蜂糖塞在蘇葉嘴裡,又讓竹瀝百薇他們儘意揀了些糖脆梅、金橘團、栗黃,油紙包了三大袋,路上吃耍。
到了新宅,兄妹四人便開始收拾,各自選了自己喜歡的房間,隻留下最右側的兩間廂房,一間做倉庫,一間是雲初的房間。
雲初租了一匹馬,前往州橋臨河客棧,從南邊來的客商都喜歡住在這裡,李旌就喜歡住在這裡,岸邊泊著他的船。
雲初腦子裡都是小叔嬸子一家,好賭的叔,懶散的嬸,從小沒啥本事的堂哥,以及全身都是黃金,口口聲聲打聽自己親事的堂嫂,這一家子突然暴富,又突然登門,絕對沒憋好屁。
路上忽然想起一人——王婆,便騎馬拐個彎往第一甜水巷而去,剛到街口,就見一個白胖老婦人坐在茶肆口,正在洗茄子,正是雲初記憶裡那個王婆。
王婆是個牙人,平日專門幫人說媒傳信、雇尋仆婢,特愛穿門越戶,十裡八鄉裡裡外外的事情知道得極多。雲初的娘曾找她幫忙雇過一個女使,曬生藥、研杵藥材。
雲初把馬栓在一側的樹旁,剛走近,王婆已經瞅到了她,忙撂下手裡的茄子,緩慢扶腰站起來,笑得像個白麵發酵饅頭:“周娘子,好幾年沒見過您了,上次,還是您進宮之前呢。”
雲初笑眯眯道:“我阿娘曾說,找牙人還得是找王婆您。您給介紹的女使,乾活利索。我來是向你打聽一些事的。您孫兒多大啦,這點錢給您孫兒買些糖脆李。”
雲初抓了十幾文錢遞給她,王婆雙手抓過,挑了挑眉:“我兒子還沒娶親呢。周娘子要問什麼事?”
“我小叔小嬸以及堂哥堂嫂一家還住在這裡嗎?”
“在的,不過不是原來那間宅子了,而是搬進了前麵一個巷子裡的大宅去了,三進大院,光仆人都有七個,三個男仆、三個使女、一個廚娘,都是我幫著雇的。”
“這麼說,我堂嫂你見過?”
“小娘子,不是我吹,你堂嫂的手我都摸過,嫩的跟快白豆腐似的。挺標致一人兒,不過,就是有點冷清,瞧不上咱們這些做苦力的,基本上沒個笑臉兒。其實大可不必,她跟那個嘬奶漢的事,彆人不知道,彆想逃過我的眼睛。”
“啥?仔細展開說說。”
“周娘子,你一沒出閣的小娘子,怎好聽這等隱私八卦。我可不是那闊嘴蟹,啥都往外扒拉。”
雲初不死心,忙又抓了一把銅錢遞過去:“哎呀,王媽媽,你這跟說書似的,我最愛聽了,展開仔細說一說。再給你兒子娶新婦添個碗啊盞的。”
王婆還是沒忍住,扭捏著抓過錢塞進袋子裡,伸過頭來,壓低聲音道:“你可不許出去亂說——你也知道你小叔好賭,你堂哥又是個沒本事的,白得一官階,九品也是官啊,又搬進前麵那精致富貴大宅。他的娘子是個厲害人物啊。”
“恩?你是說,他靠的是他家娘子?”雲初一震,吃軟飯自古就有啊。
“是喲,每個月至少有大半個月,他娘子都不在家裡住。前天我剛買菜回來,便瞧見一華貴馬車把她接走了。”
“她是出去辦事?”
“不是。”王婆喵了一眼雲初,撇了撇嘴,坐回到小凳上,繼續洗起茄子來。
雲初心道,你個老虔婆可比說書的會抓錢多了。又抓了十幾文強塞進她手裡:“王媽媽,彆兜圈子啊。”
“不是我繞圈子啊,是不好指名道姓啊,你能猜出來就猜。”王婆笑著說,從眾多茄子中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了最小的一隻,隻有食指那麼點大。
雲初看著那茄子,不太明白,又強忍著塞了一把錢給她,搖晃著她的手說道:“哎呀,好媽媽,你就直接一點說吧,我自己知道就行,保證不告訴彆人。”
“你沒聽說過汴京城有名的嘬奶漢嗎?嘖嘖,那人名叫葉崎,長的白淨儒雅,風流倜儻,一表人才,頭腦也不錯,寫詩作賦一把好手,還是個進士,他爹管著太府寺,但是這人據說那方麵就隻有這麼大,還特彆有癮,不太行,已經嗜色成病了,汴京城的名醫瞧了好幾個都瞧不好,後來他爹娘就縱著他,花錢了事,汴京人便給他起了這樣一個綽號。”
太府寺,大宋的中央銀行兼稅務兼官方壟斷,說它是整個大宋的心臟都不過分,管轄著二十五個機構。
左藏東西庫、內藏庫、奉宸庫、茶庫、布庫、袛候庫、審計司、香藥庫、店宅務、市易司、石炭場、蔡河上下鎖、汴河上下鎖等等。
這每一個機構,都是肥得流油,水不知多深,太府寺卿正四品,肥差,背後把持的京官,都是穿紫袍的。
王婆笑著道:“你堂哥這買賣比行院裡那些龜公還劃算,他隻是把自己娘子舍了一半給嘬奶漢,嘬奶漢不但給了他官階和大宅子,前陣子,還把自己一個侍妾賞給了他。這會,你堂哥說不定正摟著那侍妾親熱呢。”
雲初總算是明白了,她這陣子一直忙著種地賣花,舊賬還沒算,新賬又找上了門,打主意都打到她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