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案重提(1 / 1)

踏雲程 千瀾引霄 4506 字 3個月前

穆瑞生清了清嗓子:

“小的想,多年前邊境穆家莊血案,與王妃前幾日山賊劫殺出自同一勢力。”

“為何?邊境與京城相隔萬裡,山賊怎會跑到京郊逍遙?”高長澤聞言,不禁困惑。

穆瑞生回答道:“小人以為,此輩看似山賊,實則受雇於人,乃取財而代人弭禍之殺手也。”

“非也,此等山賊,分明是為人所蓄意豢養,專為其消弭災禍的!”蘇清如此時突然開口,其聲清越又帶著幾分篤定。

高長澤與穆瑞生的目光同時轉向蘇清如,眼中皆是驚訝。

高長澤終是按捺不住,問道:“王妃,此等想法從何而來?”

回憶起那時,她還不是權傾朝野的女相司徽音,初入朝堂,意氣風發,而她接手的第一個大案,便是穆家莊血案。

“我……我曾聞得些許關於此案之細枝末節。”蘇清如定了定神,那話語裡,帶著追思與慨歎,“這案子,疑點重重。”

“其一,作案手法異常。”蘇清如輕抬雙眸,眸中銳芒驟現。

“若為山賊劫殺,素以速戰速決、劫掠財物為要。然穆家莊村民死狀,慘烈異常,周身多處致命創口,其形狀詭譎奇異,斷非尋常山賊慣用之大刀、棍棒所能為,倒像是經特殊訓練的殺人手段所留痕跡。現場財物雖遭劫奪,然物品散落,淩亂無序,全無山賊倉促搜刮之態,反倒似有人蓄意混淆視聽,以亂人耳目。”

高長澤與穆瑞生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其二,山賊蹤跡全無。”蘇清如頓了頓,繼續說道,

“案發之後,官府即刻對周遭山賊勢力詳加排查。然諸般山賊組織,皆矢口否認此事,也未發現山賊近期突然暴富的跡象。一般山賊劫財後都會大肆揮霍,這次卻毫無動靜。周邊山林之中,亦未覓得山賊逃竄之蹤跡,仿若此等所謂之 “山賊”,乃憑空而來,又憑空而逝。”

彼時,高長澤側目望向蘇清如,眼中滿是探究:“王妃,你為何對這訟案了若指掌?此等細節,即便是當年負責勘查的官吏,也未必知曉得如此詳儘。”

蘇清如輕咳一聲,漫不經心地遮掩道:“這些事,是我於內室屏風之後,偷聽到父親所言。父親身為尚書大人,朝中諸多案件,他自是有所洞察。那日,我不過無心路過,聽聞一二,便暗自記在心頭了。”

高長澤雖覺有些蹊蹺,但見蘇清如不願多說,也不好再追問。

他輕輕頷首,語氣沉穩:“如此看來,這穆家莊血案背後,必有隱情。說不準,當真與你前幾日遇襲之事有所關聯 。”

穆瑞生也在一旁附和道:“殿下所言極是。”

她話到嘴邊,卻又咽下。

當年,就在她想要深挖真相時,朝堂各方壓力接踵而至。各種明示暗示,讓她放棄深入調查。

初入官場的她,人微言輕,無奈之下,隻得將那樁案子以山賊劫殺之名草草結案,這也成為她心中的遺憾,無數個夜晚,她都在悔恨自己當初的妥協。

當下,此等山賊依舊猖獗,於京郊之地占山為王,屢屢出手劫持朝中達官顯貴,甚至連皇親國戚亦未能幸免。

高長澤念及蘇清如那幾封信之事有了些許眉目,亦不再多加追根究底,就此作罷。

高長澤唇畔浮起一抹笑意:“對了,本王驀地想起,尚不知平日裡你喜愛研讀何種書籍?”

蘇清如心下疑惑,實在不解高長澤緣何突兀問起此事。

但她還是如實道來:“我倒是喜歡一本兵書,名為《六韜》,其中所述謀略,令人受益匪淺。”

高長澤點了點頭:“既如此,你便將這《六韜》謄抄十遍。待謄抄完畢,方許踏出此房門。借此良機,亦可靜心養身,修身養性。 ”

蘇清如杏目圓瞪,滿臉的不可置信:“殿下此舉是何意?這分明是將我囚禁於此!我方才不過提及心儀之書,為何就成了被罰抄書十遍的緣由?”

高長澤卻一臉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王妃,近來你病體未愈,本王此般安排,皆是為你著想。抄錄兵書,既能讓你心安神定,又能助你深諳兵書之道,實乃事半功倍之舉,豈不快哉?”

蘇清如心底怒意翻湧,高長澤此舉分明是蓄意刁難自己。

見他仍鐵了心要自己抄書,一咬牙,心下想著:“既你這般不通情理,便休怪我不顧情麵了。”

她衝向高長澤,右手成拳,直取高長澤的麵門。

高長澤側身輕巧避開,反手一擋。

“王妃,你這是要與我切磋嗎?”高長澤笑著說道,眼中滿是戲謔。

蘇清如並不答話,腳下輕點地麵,身形一轉,左腿掃向高長澤的腰間。

高長澤見狀,眼中讚賞,他輕輕一躍,輕鬆避開了蘇清如的攻擊。

一旁的穆瑞生見情況不妙,立刻跑的遠遠的,嘴裡邊跑邊喊:“小的……小的告退了!”

兩人你來我往,在房間內打在了一起。一時間,拳風呼嘯,衣袂飄飄。

高長澤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幾分瀟灑與從容,而蘇清如則是招招淩厲,毫不留情。

他們的身影在房間內快速移動,時而靠近,時而分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彆樣的氣息。

然蘇清如額間觸柱之傷尚未全愈,本就氣力不足。又與高長澤一番纏鬥,氣力損耗頗巨。未幾,便覺氣息粗重,嬌喘連連,步履亦漸虛浮,身形搖搖欲墜。

高長澤自然也察覺到了蘇清如的異樣,恰在蘇清如一個踉蹌,眼看就要癱倒於地之際,高長澤立刻收住招式,疾步向前,長臂一展,雙臂穩穩環住蘇清如的纖腰,將她輕輕納入懷中。

“蘇清如,你可安好?”高長澤滿臉憂色。

蘇清如軟倒在高長澤懷中,氣息未勻,喘著粗氣,倔強道:“我無礙…… 隻是…… 隻是稍感疲憊罷了。”

高長澤看著蘇清如蒼白的臉色,不禁幽幽一歎,步履輕緩,朝著雕花床榻走去。行至榻前,他微微俯身,將蘇清如安置於榻上,掖好錦被。

“自不量力,明知自己身體尚未痊愈,還非要逞強。”高長澤雖言辭間嘲笑蘇清如,可語氣中卻溫柔。

蘇清如臥於榻上,她微微彆過頭去:“我不過是不想被你囚禁在此,抄錄那十遍兵書罷了。”

高長澤於床邊落座,看著蘇清如,滿臉肅穆:“本王並非是要囚禁你。本王盼你能安心將養,至於那抄書之舉,不過是望你能平心靜氣,絕無半分惡意。”

蘇清如望向高長澤那誠摯懇切的雙眸,心底的怒意消融殆儘,

“隻是那十遍兵書,實在是……”

高長澤淺笑道:“罷了罷了,念你今日如此奮不顧身,那十遍兵書便予你免去。隻是你需好生將養這傷病,往後切不可再這般肆意妄為了。”

蘇清如聞言,麵上綻出盈盈笑意,欣喜道:“當真?那是再好不過!我定當悉心將養,絕不再讓殿下憂心。”

高長澤站起身來:“本王這便去吩咐下人,精心熬製些滋補湯藥來,你好生休憩便是。”

高長澤剛邁出門檻,卻又折返回來,移至案桌旁,修長手指輕輕拈起蘇清如方才題字的宣紙。

他目光凝於紙麵,微微頷首,輕聲讚道:“當真是一手好字,筆鋒蒼勁有力,風骨儘顯,倒叫人難以想象竟是出自女子之手。”

蘇清如一臉得意,“那自是不必說,便是當今聖上見了,亦讚賞有加呢。”

高長澤聽聞,嘴角泛起一抹淺笑,將那宣紙緩緩折起,揣入衣袖之中,而後悠悠說道:“既如此,待王妃傷勢痊愈,便再將那兵書抄錄一份予本王吧。”

蘇清如聞言,原本慵懶靠於床邊的身子猛地坐起,眼中滿是抗拒,急切道:

“殿下!您若喜愛我的字,我自當多寫幾幅書法呈上,隻是這抄錄兵書,未免…… 未免也太過繁重了些吧?”

“高長澤回首,目光淡淡掃過蘇清如,意味深長地說道:“王妃的字,本王還需細細品鑒,看其中是否暗藏玄機。” 言罷,轉身闊步離去。

蘇清如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怒火蹭地一下躥起,手一把拽起床上的繡枕,朝著門口狠狠砸去,口中憤憤罵道:“豈有此理!這般行徑,簡直不可理喻!”

不一會兒,一個丫鬟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那濃鬱的藥香,刹那間便在整個房間氤氳開來。

丫鬟微微欠身,輕柔地扶起蘇清如,將湯藥畢恭畢敬遞至其麵前,聲音雖輕柔,卻透著幾分生硬:

“王妃娘娘,還請將這湯藥飲下。殿下吩咐,此乃陛下賞賜的千年人參所熬製,對娘娘的傷勢大有裨益。”

蘇清如接過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輕輕抿了一口,湯藥有些苦澀。

......

夜幕低垂,蘇清如於王府內院的主屋中,側臥在雕花楠木床榻之上,她雙眸雖緊閉,卻難掩其中的焦慮與掙紮。

前世的冤屈卻如附骨之疽,令她片刻不得解脫。探尋前世慘遭毒手的真相,為自己昭雪冤屈,已然化作她心底最深沉的執念。

她念及京中朝堂之上的故交舊友,或能知曉一二。

恰此之時,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蘇清如屏息聆聽著。

“殿下又出去了,照例是要逍遙到天亮才回。”

蘇清如心下一動,這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她迅速起身,輕輕打開櫃門,取出一件顏色暗沉的鬥篷,披在身上。

她的動作極為小心,生怕弄出一絲聲響驚動了府中的侍衛。來到窗邊,她輕輕推開窗戶,一陣涼風撲麵而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蘇清如貓著腰,在王府的陰影中穿梭,眼睛時刻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好不容易躲開了巡邏的侍衛,來到了王府的高牆邊。她抬頭望了望那高聳的圍牆,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抓住牆沿,使出渾身力氣向上攀爬。

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卻又透著一股堅韌。

剛翻出牆沒多遠,一陣陰寒的風呼嘯而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腦後突然遭受重重一擊,劇痛瞬間襲來,眼前一黑,她便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蘇清如緩緩地睜開了雙眸。她隻覺腦袋昏沉得厲害,全身酸痛,她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四肢猛地發力,卻發現自己被緊緊地捆綁在一張木椅子上,雙手雙腳被繩索勒得生疼。

待她緩過神來,目光徐徐掃過周遭,隻見屋內陳設典雅,雕花窗欞、楠木桌椅。

憑借往昔記憶,她斷定,此處正是京城中頗負盛名的那家酒樓的廂房。

一個身影緩緩走出,出現在她的眼前。

蘇清如定睛一看,竟是二皇子高長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