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柱求信(1 / 1)

踏雲程 千瀾引霄 5464 字 3個月前

暮色沉沉,於天地間徐徐洇染,將這世間萬物,皆悄無聲息地籠於一片黯淡之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那扇厚重的木門,將蘇清如與外界隔絕開來。

門外,侍衛們的腳步聲來回交錯。

想前世,自己身為當朝女相司徽音,滿朝文武,誰不對她敬畏有加?就連當今聖上,也要對她禮讓三分,可如今,這個毫不起眼的高長澤,都能肆意拿捏於她。

蘇清如猛地衝向那扇緊鎖的門,雙手用力地拍打著,“砰砰” 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高長澤!你今日休要藏頭露尾,即刻現身,與我當麵分說!” 她的聲音尖銳,在房間裡回蕩,

“你何德何能將我拘禁於此?我到底身犯何罪?你今日若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定不會善罷甘休!” 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但回應她的隻有門外侍衛們的沉默。

蘇清如意識到,這樣的反抗,根本毫無用處。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前世在後宮中見到的場景。

那些娘娘們,平素於後宮之中,儀態萬千,儘顯尊榮,風光可謂一時無兩。可一旦觸怒了陛下,往昔所有的矜貴驕傲便會須臾消散。她們跪在地上,梨花帶雨,聲聲求饒,那卑微的模樣,曾讓她心生憐憫,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蘇清如闔上雙眸,深吸一口氣,須臾,她再次睜開雙眼,那原本滿含怒火的眼眸,此刻已被哀傷與無助所替代。

她緩緩屈下身姿,雙手捂住臉,肩膀顫抖著,俄而,一聲淒厲至極的哭聲,自她唇間迸裂而出,那哭聲穿破幽閉的囚室,直直撞向冷硬的四壁,

“翰王殿下,冤枉呐!”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在這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淒涼,

“妾身誠惶誠恐,不知身犯何罪。懇請殿下明示罪愆,將其中緣由細細道來,好讓賤妾心中有數,即便此番劫數難逃,妾身亦能坦然受之,九泉之下,亦當瞑目,不複有憾呐!” 她哭得悲痛欲絕,淚水不停地從指縫間滑落。

恰在此時,耳畔傳來一陣沉穩的足音,由遠及近,直至那扇緊閉的門前,戛然而止 。

蘇清如下意識仰起頭,淚眼朦朧間,隻見一道高大身影,穩穩立在門前。是高長澤的貼身侍衛雲戟!

“彆嚎了!” 雲戟的聲音透過那扇門傳了進來,“王妃,您這番做派,在殿下那兒可全然行不通呐!”

蘇清如此刻,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雙手緊緊地抓住門把,

“雲侍衛,求你了!”

“雲侍衛,求您替我在殿下跟前求求情,放我出去吧!我對天起誓,當真未曾有過任何逾越之舉,今日無端被囚於此,實在是冤屈至極!您與殿下親近,懇請您替我問個明白,我究竟是所犯何事,怎能這般將我拘押?”

她的眼神中滿是期盼,隻要雲戟答應,她就能立刻重獲自由。

“王妃,彆白費力氣了,” 雲戟的聲音依舊冰冷,“殿下的決定,豈是我能左右的?王妃還是安安靜靜在這待著,莫要再徒生事端了。”

說完,他轉身便要離開。

“雲侍衛,雲侍衛!” 蘇清如見狀,心急如焚,

“再幫我求求殿下吧!我真的是冤枉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隻剩下無助的抽泣。

蘇清如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

......

夜,越來越深,黑暗將整個房間淹沒。

蘇清如頹然臥於冰冷的地磚之上。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女相今時妃。”她口中小聲念叨著,

周遭靜謐,唯有呼吸聲輕輕回蕩,這看似落魄的獨處時光,卻也能讓自己在這紛擾塵世中尋得片刻安寧,享受到這份久違的自在。

此刻,再無旁人的窺探與猜忌,再無那些永無休止的算計與爭鬥。

她的眼眸空洞而失神,望向那房梁,往昔朝堂上的風雲變幻,此刻如走馬燈般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

有大臣撞柱以死明誌,更有割發斷指、抬棺進諫以表忠心......

蘇清如回想著這些,心中一陣悲涼。

為人臣者,忠心耿耿,卻常常要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才能引起君王的注意,甚至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改變什麼。

這份悲涼,如同這囚室中的黑暗,將她徹底籠罩。

蘇清如的目光不經意間被房間角落裡的一根柱子吸引。那柱子,斑駁破舊,卻在這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突兀。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閃現:“對,以頭觸柱!”

她前世何曾受過這般屈辱?可如今,卻要為了一個高長澤,以死相逼,以表忠心。

誠所謂 “臥於簷下,豈敢不低眉”。

然為徹查前世蒙冤遇害的真相,洗雪這不白之冤,她縱有萬般無奈,唯有博取高長澤的信任,方有一線生機,她才有機會接觸到那些朝堂上的卷宗,從中尋找線索。

想到這裡,蘇清如決絕地站起身來。

她咬了咬牙,心中默念:“為求真相昭然,還世間朗朗乾坤;為護正義長存,守天地浩然正氣。此舉,勢在必行!”

隨後,她猛地向前撲去,額頭重重地撞在柱子上。

“砰” 的一聲悶響,在這死寂的房間裡格外震耳。

她隻覺眼前一黑,一陣劇痛從額頭傳來,緊接著,天旋地轉。

她的身體緩緩倒下,額頭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麵上,洇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門外看守的侍衛,在聽到屋內傳來的那聲巨響後,迅速抽出腰間的佩劍,用力撞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門 “砰” 一聲被撞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侍衛們看到蘇清如倒在血泊之中,大驚失色。

“快,去稟告殿下!”

一名侍衛立刻轉身,朝著高長澤的居所飛奔而去。

當高長澤趕到時,太醫也匆匆而至。

入目之處,蘇清如委頓於地,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的鮮血還在不停地流淌。

高長澤急忙蹲下身子,將蘇清如攬入懷中,起身朝著臥室奔去,一邊大聲吩咐太醫:“快,快隨本王來!”

太醫跟在後麵,一路小跑。

高長澤懷抱著蘇清如,疾步踏入那滿溢著檀木香氣的臥室,將蘇清如穩穩安置於錦衾之上,床榻的流蘇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他的指尖難以自抑,一點點撥開蘇清如麵龐上那幾縷被鮮血黏連的發絲。

“蘇清如,你醒醒,萬望你安然無恙!” 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

蘇清如隻覺眼前一黑,意識逐漸渙散。

她隱隱約約聽到高長澤焦急的呼喊聲和腳步聲,知曉自己這番苦心,終究是有了些許成效。

至少,此刻高長澤對她這一番舉動,已然極為上心。

蘇清如再難支撐,繼而意識全無,就此陷入沉沉昏聵之中。

太醫連忙上前,為蘇清如檢查傷勢。

太醫先是仔細地查看了蘇清如額頭上的傷口,傷口很深,鮮血還在不斷滲出,他迅速從藥箱中取出止血的草藥和紗布,開始為蘇清如處理傷口。

太醫的手法嫻熟而穩重,一邊處理,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幸好傷口沒有傷到要害,隻是失血過多,需要好好調養。”

高長澤站在一旁,緊緊地盯著太醫的一舉一動。

待太醫處理好傷口,高長澤才緩緩開口:“太醫,她的傷勢如何?何時能醒過來?”

太醫恭敬地回答道:“殿下,王妃的傷勢雖重,但並無大礙。隻要悉心調養,再加上服用幾副固本培元的湯藥,相信很快就能蘇醒。”

高長澤點了點頭,示意太醫退下,自己則在床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蘇清如。

......

不知過了多久,蘇清如指尖輕顫。

高長澤急忙湊近蘇清如,輕聲問道:“蘇清如,你醒了嗎?”

蘇清如緩緩啟開雙眸,映入眼中的,正是高長澤那雙眉眼。

她心中明白,自己苦心孤詣所謀劃的這一局,已然穩穩踏出了那關鍵的第一步。

她裝作虛弱地說道:“殿下…… 我…… 我實在是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關押,心中實在是不甘,又無處訴說,才…… 才做出了這樣的傻事。”

說著,她的眼中泛起了淚花,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高長澤看著蘇清如,輕聲說道:“蘇清如,事到如今,竟還在此佯裝無辜?”

蘇清如聞言,一臉茫然地看著高長澤,“殿下,您這話是何意?妾身實在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高長澤緩緩轉過身,伸手從書案上拿起幾封信,隨後手腕一揚,那幾封信便飄落在蘇清如的麵前。

“自己看吧!”

蘇清如心中忐忑,伸手拿起那幾封信,打開其中一封信,隻見信上的字跡娟秀,卻透著陌生之感。

“吾與二皇子高長軒,於…… 議得諸事,協定如下…… ” 蘇清如逐字逐句地讀著,讀到末尾,看到那落款處赫然寫著 “蘇清如” 三個字時。

“這…… 這不是我的字跡!” 她抬起頭,大聲地向高長澤辯解道。

她心內明晰,此信十有八九乃自身魂穿之前,那真正的蘇清如所書。可如今,自己卻要為這莫名的 “罪名” 承擔後果。

為了取得高長澤的信任,她隻能一口咬定這些信與己毫無乾係。

她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書案前,伸手拿起毛筆,蘸了蘸墨,在一旁的宣紙上寫下幾行字。

“殿下,您看,這才是妾身的字跡。與這信上的字跡,全然不同。” 她將宣紙遞到高長澤麵前。

高長澤接過宣紙,仔細地對比著信上的字跡與宣紙上的字跡。

蘇清如繼續說道:“殿下,妾身自幼在府中便被冷落,幾乎從未踏出府門半步,又哪裡有機會接觸外人呢?更彆說與二皇子有什麼協定了。”

高長澤緩緩抬首,眸光再度凝於蘇清如麵龐,那眼中神色,幽邃難測。

“前些時日,你遭山賊擄掠而去。其間時日,行蹤難覓,莫不是趁此良機,與二皇子私下晤麵,有所圖謀?”

“自妾身遭山賊擄掠,每日皆惶惶不可終日,性命攸關,身處那般險境,時刻擔憂自身安危,又怎會有閒暇與二皇子會麵?” 她的聲音急切,幾乎是帶著哭腔在辯解。

高長澤聞言,神色間半分信意,半分猶疑。

他審視著蘇清如麵上的神情、每一句言語。

“你所言,虛實莫辨,本王焉能輕易斷之?”

蘇清如知道縱是自己百般辯白,高長澤都斷難即刻輕信於自己。

就在她感到無助之時,房門 “吱呀” 一聲被推開,穆瑞生走了進來。

“殿下,王妃是被冤枉的。” 他大步走到高長澤麵前,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大聲說道。

“哦?你何以證之?” 高長澤微微挑眉,目光落在穆瑞生的身上。

穆瑞生挺直了身子,神色嚴肅地說道:“殿下,小的在山賊窩的時候,親眼所見那些山賊隻知燒殺搶掠,並無二皇子的蹤跡。王妃當時被困,處境危險,又怎會有機會與二皇子會麵?”

“本王豈可知你們兩人非串通一氣?” 高長澤心中的疑慮卻並未完全消除。

穆瑞生聞言,心中一急,他連忙說道:“殿下,小的對您忠心耿耿,絕無半點欺瞞。若是在下與王妃串通,又怎會自投羅網,前來向您說明此事呢?”

蘇清如靜立一側,眼見穆瑞生為己辯解,心中滿是感激。

她也連忙說道:“殿下,穆瑞生所言句句屬實。妾身真的是被冤枉的,還望殿下明察。”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沉默。

高長澤轉過頭,看著蘇清如,緩緩說道:“既然你說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你可知道,這幾封信為何會無端出現在你的閨房之中?”

“殿下,妾身猜測,此事定是有人蓄意構陷。那人想必深知妾身與二皇子素無往來,卻處心積慮偽造這幾封書信,妄圖借此離間殿下與妾身,以遂其不可告人的圖謀。” 她吐字清晰,聲聲入耳。

高長澤微微點頭,他看著蘇清如,目中狐疑之色,漸漸淡去。

“那你可曾知曉,此番暗設陷之人,究係何人?” 他的聲音沉鬱。

蘇清如搖了搖頭,“殿下,妾身實在不知。妾身自幼在府中被冷落,甚少與人往來,實在想不出會有誰對妾身如此怨恨,竟使出這般惡毒的手段。”

穆瑞生神色微滯,拱手向前,緩緩啟唇:“殿下,小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高長澤聞聽此言,看向穆瑞生。